第六十一章：与君共无涯 - 第219话
无忧两掌高低逡摩，耸肩缩颈，仍感那寒气浸骨贯脊，若游针循面入目，生生刺出涕泪；无忧鼻翼微缩，似是抽泣数回，又再吞唾，缓缓后退数步，轻倚廊柱，抬头静候。
无忧见四下幽晦，阖目细辨，耳内无甚异动，这便启睑，轻捉了弄无悯肘腕，两掌一上一下，稍一施力，轻道：“看来，墉善堂不过待客议事，并无夜宿之用。”
无忧手掌微颤，单臂一抬，便要驭气飞身，一探弄无悯伤情，孰料斯须之间，天龙返身，无忧耳内轰轰，身子已是不稳，却见那角蟾立增千倍万倍，巨口一开，便将那天龙吞下，少待半刻，闻吱吱咕嘟声相接，无忧呼气不迭，心下脑内喃喃不止：凶兽殃毒！凶兽殃毒！
无忧惊见弄无悯尸身为那角蟾一啜即散，心下再未几惶，反是沉气，脑内无思，体内无觉，唯感开天之山自基而裂，寸寸碎，眨眉之间，峻倾而天覆——聪明眩曜，心无所依。
弄无悯唇角微抬，摇首笑应：“困于此地，繁华无用。”
无忧惴惴，忧心如捣，疾步上前，待近那莲池，这便探身，见池水墨色，嗅莲香扑鼻，池下悄无声气，毫无非常。
无忧知其调笑，勾唇不该；抱臂抬头，恰风来月至，纱蒙波纹，无忧口唇微开，正自失神，耳内陡得轻音，愈重愈紧，无忧心下一惊，侧目结眉，见弄无悯面上挂笑，正身负手而待。
弄无悯做个噤声手势，耳郭一颤，却感那怪音乍止，来处莫辨。
无忧惊心，百脉以内，寒血凝立，不得周转；提气贯喉，哑声疾唤：“无悯？无悯安在？”恰在此时，莲池池水翻滚沸溢，汩汩之声不断，无忧缓退半步，结眉裂眦，几已忘息。
角蟾似有所感，鸣声若运雷；无忧见状，恤然不动，控指而不能，心下弥虚弥怳，既忧本身，又虑弄无悯，寒毛悚栗，目睹那角蟾巨口一张，目前昏黑，恐是斯须入其腹，万事俱休。孰料那角蟾诈奸，虚晃一招，却又陡之前爪撑地，借力反弹，近了弄无悯，这方呼呼吐气，倒似嗤笑。
二人行不过半刻，再至白日所处正堂；弄无悯同无忧相视一笑，话未几言，手上行动倒是不断，四下翻找查探，以求端绪。
弄无悯冷哼一声，尚不及应，已闻无忧稍一抬声，自行接道：“如果真如夫君所料，恐忘归岛民，无一善类。”话音方落，眼风疾扫，撇嘴自道：“以善为墉，绝洪而断聪。“一顿，喟但是叹。
无忧见状，马上闪身，踮足飞退，险避一击；抬眉却见那二兽志不在此——龙身直竖，重化本相，吼怒间波涌云乱，直冲天涯；然那角蟾，倒是一跃，自龙额而下，伏于无忧足侧，呼气起伏，尤显怡然。
“无悯！莫要粗心......“无忧一言未尽，已见那天龙龙角若利刃前突，龙身急缩，迅指不过五六尺模样，透穿弄无悯胸膺，把稳而过！
“吾之功法，尚堪一用，足证此处并非那不死之地；”弄无悯轻咳一声，反捉了无忧一掌，放脚直入，边行边道：“然，忘归虽非不死，小君又岂可认定，此地同角蟾毫无勾连？”
先堂后室，由外而内。
无忧闻声，侧退数步，见弄无悯一臂负后，一臂微抬，单掌直立，于胸前掐个白鹤诀，迅指飞身，若仙鹤下翔，爬升入水。
“夫君曾言，此处多滴血莲花，鼻喷百里香气；此味，尤其天龙所钟，嗅之则六合皆忘，甘为驱遣，是也不是？”
“无悯？”无忧启唇，四顾轻唤。
无忧沉默，蹙眉思忖接道：“若此地乃属角蟾，那凶物食人，又怎会舍近求远，纵岛民安然风月，品竹调弦，度得百岁闲日？“
当日入夜，亥时过半。
“此琴当有绝代之名，”稍顿，无忧侧目，再观那弈具，目华如火，“棋盘棋子，俱是古玉；佐以金字《呕血谱》，且不言其连城之价，若为音痴棋痴所见，恐是拼尽性命，意欲收归囊下！“
待至正门游廊，无忧同弄无悯俱是一顿，感身前莲池寒凉迫人，更深弥重。
那角蟾似查无忧心下情状，两目开阖，半晌腾踊而起，巨口再开，真真有吞日衔月之势；无忧中间劳伤，全不相抗，阖目冥冥，面上反见笑意......(未完待续。)
二人毫厘不纵，寸旬莫敢空耗，然一炷香后，所得皆平常物事，出奇者唯不过古籍书画二3、名琴一尾、弈具一套；二人相顾，俱是长叹。
无忧单掌一支，纵身而起，倾身不及行动，已见那角蟾巨齿高低，咯吱咯吱将弄无悯生生咀碎，躯干四肢漫衍，冠落垂髾，灰袍尽为浓血所染。无忧瞠目，耳内闻一轻音，倒似杯碟落地之声，心下痴呓：无悯......此定是无悯之计，定是......思忖之时，定睛却见角蟾近前，口齿一阖，立时再开，口内早失弄无悯踪迹；那角蟾怪叫数声，尤显对劲。
“无......无悯......”无忧呆立，一时不知进退；紧睑清眶，急泪夺目。无忧稍一摇眉，又再细观，竟见那天龙额前，匍一怪物：大小不敷手掌，形如小蟾，周身脓肿，顶上一角。
半个时候后，无忧身子陡地一颤，目眦一紧，方查已是不知不觉盹着了。
“夫君可闻......”
无忧解意，缓将那七弦桐与那弈具重置原处，娉婷踱向堂外，柔道：“豢于乱世，......”一语未尽，弄无悯得闻前语，翕然同声：“知音难期。”二人晏晏，把臂共出。
“角......角蟾？”无忧纳气亦是不能，见那角蟾鼓腮挺肚，声若擂鼓；天龙闻声，立时得令，龙尾横摆，如振如怒。
弄无悯长纳口气，思忖半刻，方道：“小君畏寒，莫多近前；为夫且往池下，探一探那怪音来源。”
弄无悯驭气屏息，携无忧直往墉善堂。夜色沉翳，二人速疾，眨眉工夫，飞空蹑壁而至。
弄无悯唇角缓抬，顾睐半晌，点头应道：“或此处乃是忘归仆人寓所，连那袁不鹿，亦莫敢生觎心。“
弄无悯闻言点头，轻声缓道：“龙乃鳞虫之长，小君同属，可有所感？”
无忧闻弄无悯之言，不由嫣然，掩口笑道：“夫君帝孙，色奋赤轮，气夺烟霞，自是不将戋戋俗物看在眼内。“话音未落，踮足倾身，轻柔缓缓，将那瑶琴自头而尾细细摩挲。
“夫君？”
无忧见状，心下更紧，沉声自道：“无悯单身入池，怎得半晌不归？”话音方落，挠眉嘬腮，不知以是。又待半刻，无忧终是不耐，长纳口气，阖目暗操驭水诀，齿唇开阖之际，耳内却闻窸窸窣窣之声，无忧吞唾，凝眉见月华似雪，直映得池水泛白，再观那滴血莲花，莲瓣片片落，着水转赤，仿佛泣血；不消半柱香工夫，莲香无处，鼻下尽是腥气。
......
无忧闻言窃咲，柔声嘲弄：“夫君登岛之际，莫不是已然乘露折花，小试功法了？”
“徒耗辰光，全不过糠秕。”
目睑沉如铁，漏夜长似愁。
无忧抬臂掩口，感那天龙华灿烂目，几要将其目珠灼噬，然见弄无悯在后，无忧眨眉亦是不敢，抬头之际，却见那天龙弯身，龙头朝下，反往弄无悯地点而去。
无忧尚不及反应，却见弄无悯动亦不动，拊膺呕血；那天龙再近无忧，鼓吻奋爪，口内竟是丝丝之声，腥臊之气直扑无忧脸颊。
在其身前不敷一丈，陡现一龙，周身火炽，引身直上——其长岂止百丈，其啸裂月碎星；在其尾后，得一人影，灰袍金冠，未见半点水迹，此人，若非弄无悯，便无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