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女传:无字悲

第十七章:况复两心同 - 第55话

两人约摸步行了一个时候,见火线还是晦盲不明,旦暮难辨。

无忧觉弄无悯所言直白,更显得本身小人之心戚戚悄悄,“无忧谢宫主赞美。”正说着,竟见弄无悯微微一笑,面前更是明丽,心中实难摸清弄无悯所思所想,一时有些语塞。

“倒是还好,只是前路难见,心中暗淡。”

弄无悯知无忧提及片玉园火莲池之事,眼风一扫,见无忧眼神炽热,嘴角一抹坏笑,本身竟有些心虚,眉头稍一蹙,朱唇微启,却不得言,叹口气,拂袖便往前去。

弄无悯止了脚步,头一稍侧,看着无忧不再言语。无忧见弄无悯愣住,也不敢持续向前,定定站在一边,既不回应,也不抬眼。

无忧回身,面色一红,道:“无忧不敢滋扰宫主,这便分乘两车。”

弄无悯将另一盏茶稍向无忧一推,又道:“上古卷宗当中,倒也未有多提咸池一二。此次到达,如有变数,当以安然为重。”

“锋芒太露。”

待一觉醒来,无忧见弄无悯仍在身边,“醒了?”他眼睛未睁,心却澄明。

弄无悯倒不闪躲,转头正视无忧双眼,轻道:“我心确有所疑,亦盼本相可白,松了心头大石;不过方才听你所言,我已知无需多问,方才奖饰,确是实心,以你修习光阴,能将追日七式使得那般行云流水,已是不易。”

“是。担搁了宫主闲事。“无忧起家,面色一红。

“无忧自入宫,从未得见宫主着金色。”无忧又再低了头,眼角却不自禁往弄无悯方向飘去,心中暗道:从未见人穿金色能如此雍容有度,有威可畏,有仪可象。

“宫主,这是为何?”

弄无悯倒也不该她疑问,缓道:“咸池池底保存一阆火觯,需得取来,助隐曜仙尊促进三才阵法。”

“无忧才疏,何尝听闻此地。”

弄无悯扫了一眼无忧,便上了车。无忧见状,仓猝往另一辆马车而去,却听得弄无悯轻道:“你去那边?”

弄无悯这才抬眼,点头便将茶盅接了畴昔。

无忧点点头,饮尽面前一杯茶水,“想宫主乃茶痴,这大祚茶总要备着,而这茶总要跟绾芒泉水相配才好,恐那泉水也少不了多带几罐。”无忧一边说,一边也帮弄无悯布了茶,轻道:“宫主,请用茶。”

“我们为何要往咸池?”无忧还是不明,“娘亲曾道,咸池乃日浴之地,我们莫不是去寻日君?”无忧又再凝睇弄无悯宫服所绣三足乌,“宫主,您跟日君?”

“罢了。”弄无悯一叹,又再往前走去。

弄无悯感无忧不自发往他身边靠靠,他揭开车帘,见马车外明暗角力:马车正奋力往那敞亮处飞奔,而马车后部早是一片暗中,那暗中似要吞噬万物,这明暗相接的一线煞是清楚,令民气惊。无忧探头向外一瞧,见此景况心中大骇。

弄无悯闻言,已是朝着西面徐行而行。无忧见状,仓猝跟上。

两人虽难见火线气象,然并身前行,脚下未见涓滴踌躇。

“宫主劳苦,”无忧接道,“连弟子换衣琐事都需上心,实是不易。”

无忧等人一见,皆已忘言。

到得第三日一早,弄无悯便遣苍文前来敛光居接无忧。无忧带着青姬夫人清算的包裹金饰,随苍文到了知日宫主殿前空位。

“趁你梦中,我已驱灵西往探看,火线仍需步行起码两个时候方可至咸池入口,如果如此,恐你体力难支,故而我需携你,化灵而飞,虚无躯体,望毋介怀。”

弄无悯自是听出无忧口中讽刺,正色道:“知日宫为弄氏千万年基业,入宫弟子我皆不会听任自流。”

弄无悯见无忧面上一抹笑意,竟开口问道:“有何好笑?”

“尤记当时夜宴,未见弄无悯多进一盏,似是仅仅沾唇试酒,连一爵都未饮尽。”无忧心道。

弄无悯停下,就地盘膝,阖目打坐。无忧见状,也卧于一旁,深感一股乏累袭来,便已复梦周公,沉甜睡下。

无忧置身暗中,寒气似枉矢击中其顶,四下扫过之处寒毛直立,体如筛糠。

无忧揉揉惺忪睡眼,还未了然弄无悯所言之意,便见面前一道金光,弄无悯一手已是握住无忧左腕,两人肉身顿时不见。

马车一起向西又行了一天一夜,无忧渐感身材冷热瓜代,不得不自梦中转醒,心道不好,莫不是又要历受前几次蜕皮时所遭磨折?

无忧仍在车内,觉马车似已陡峭落地。她翻开车帘,见四下冥冥,弄无悯正立于马头稍前,其身煜煜,澈映四周。

火龙驹又飞了小半个时候。弄无悯听得马儿嘶鸣高文,飞身而出,见车外已是暗中深处,唯其身所发白光玉洁灿耀,尚能视物。

“咸池如果日君之所,定是广宽,那阆火觯莫不是甚大?不然如何池底捞针?”

无忧一愣,也不好多言,立时便入车,坐在弄无悯身侧,耳畔听苍文等人齐声道:“盼师父早归!”同时车外火龙驹大声嘶鸣,车子旋即乘风而去,并云而飞。

“那本日为何?”

“恰是。且是灵器。两酉阁中恰一简策有载,以仪狄血、黍谷一株、凤鸟卵、琅玕叶各一,合于一处,再乃至阳之力催之,其嗅可引阆火觯自现。”

“你心窍小巧,一点即透,即便口诀新习,仍可活学活用,我自信赖。”弄无悯稍一侧头,神采有些恍惚,“且那追日七式,你使得不错。”

“不过一日,宫主已将各物备齐?”无忧惊道,少顷,转念便道:“知日宫仙鹤果是神品,其他物件倒是还好,只是不知这仪狄血是何物?”

以后两人均阖目打坐,安息起来。

“乃是仪狄所造世上第一尊酒,内有其血,故后代以‘仪狄血’称之。”弄无悯轻道,边说,边又布了两盏茶,“幸知日宫冰室恰有一麒麟折觥,其内所存恰是仪狄血酒。”说罢,弄无悯端起茶盅,细细品啜。

无忧回身,正见弄无悯踱步从主殿缓缓而至:他换下了常穿的灰色浅金绣花罩衫,穿上了少见的金色外套,衣衫正中即为一三足乌,阳鸦之目乃为瑶碧,文采华光,煜煜生辉;其羽若生,呈火色;袖口各一圈翡翠,水滴之状,金丝绣连,翡翠之下则是寻竹暗纹。

无忧这方惊觉思路已远,忙正色道:“宫主赅博,无忧叹服。”

无忧点点头,并不甚解弄无忧所言之意,“不知宫主克日查阅文籍,可有所获?”

“俱寒若此?”弄无悯轻声探听。

“文哥哥曾言,宫主并不喜金色?”

无忧捡了茶盅,心神为之一荡,点了两下头,便捧着茶盅冷静不语。

无忧闻言,身子又再一颤,心道:他竟提及此处!

“除了‘追日七式’,并日宫弟子可习‘并日三式’,知日宫弟子亦有‘知日十一式’,待停歇阴烛尸之患,你若愿持续修习,我可传授。”

无忧心中暗笑:多见弄无悯品茶,却难见其纵酒。也不知这堂堂宫主,酒量如何。念至于此,无忧又忆起两人初识,在胥叠山荡苦禅院情境。

弄无悯稍往前走,道:“此处有无形樊篱,火龙驹没法超出;前面门路恐需步行。”

半刻后,无忧感车内过分温馨,有些不太安闲,忙开口道:“宫主,为何有两车?”

苍文等人恭敬答允:“师父放心,一起安然。”一边说着,苍文一边快步帮弄无悯将车帘撩起。

“尝于古籍中读到一地,名唤‘上六嚣’,实为坤顶,据载乃是阴盛之极,白雪皑皑,不见日光;寒之大也。”

“宫主令媛之躯尚无牢骚,无忧自是无妨。”

无忧心道:你倒开阔,明知我满口谎话,仍愿传授;只是,若想以此言此行乱我心智,坏我计画,不免小瞧了我。想着,嘴上却道:“那日月试,宫主虽未现身,倒似亲临。”无忧掩口一笑,“无忧何德,劳宫主不时存眷,到处体贴。”

“情势所需。”

“宫主,不知还需多久方至?”

无忧一笑,觉弄无悯此言乃为摸索,低声道:“宫主莫不是想问,为何无忧初习功法,内力却恁厚,足以一气便破六合两房弟子?”

弄无悯怎会不知无忧不时偷眼,他啜些茶水,缓道:“此乃知日宫服,幼时尝见家父着此衫。”

弄无悯仍未睁眼,缓缓道:“另一车乃为吃食衣物,因不知此行光阴,故多备了些。”

无忧少应。

弄无悯浅笑,“这恰是克日翻阅文籍所为。”他一侧头,凝睇无忧,问道:“你可知阆火觯为何用?”

“无忧再谢宫主。“无忧躬身一拜,昂首见弄无悯背影,面上难止和顺笑意。

弄无悯面色不改,道:“共车而乘。”

“你可知,那日弃杖台上你所施引星诀及一叶诀,皆非我宫弟子研习心法。”

无忧却愣住,道:“如果我说,那日有怪音贯耳,临时授予口诀,无忧求胜心切,这才不管不顾,率性施为。”无忧一顿,瞧着弄无悯,轻道:“宫主可会采信?”

“但是乏了?如此便稍作安息。”

弄无悯收了手,又将车帘清算好,道:“西边至极,本应暗黑一片,无需忐忑。”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发力,马车中顿时又敞亮暖和起来。

弄无悯这便放下茶盅,娓娓道:“咸池位于天枢,乃为西极,日入之所。”

弄无悯看看苍文及边上赤武弄丹,轻道:“为师此行不知迟误几日,宫中之事望尔等担待。”

“听此名,当为酒具。”

无忧立于弄无悯亮光以内,方感寒气稍缓,心道:这但是实实在在一个上马威,想那日君气度不小。她再近弄无悯,眼神向下,恐跟弄无悯直视。

到达时,见有两车四马早在等待,无忧心道:莫不是要跟弄无悯分车而乘?正想着,便听得苍文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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