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合一
陈倩宛努努嘴:“宫门还没开呢。”
原是靖祯早已等在内里,他一袭玄青色直裰,倚坐在榻上。那塌中间的桌案上摆了一套竹制酒具,内里装的约莫便是张公公方才送来的梨斑白。祖成缓慢地向其别人使了个眼色,世人纷繁垂手退下。
晚风如水,拂在身上凉意涟涟。曹清重新戴上那面罩,遮住脸上骇人的疤痕,镇重道:“小主放心,这点小事就包在奴婢身上。”
阿沅和颜悦色地点点头,目送着她出宫后,那笑意便固结在唇角。她沉声唤来采薇:“替我换衣,去一趟良酝署。”
阿沅温声道:“你求我也是无用的,她是贵妃,我不过是个朱紫,哪有问她要人用的事理。提及来,她们本日为何要罚你?”
楠儿听到同亲二字,不由忿忿:“甚么同亲?小主说的是杏儿吧?畴前相安无事的时候还来聊聊,厥后兰贵妃娘娘出事,芙美人又病了那么久,也不见她来看望过一次。如此见风使舵,跟那些薄情寡义的小人又有甚么辨别?”
楠儿哭道:“贵妃娘娘每日要喝的坐胎药,陶姑姑都让我去御药房端来。那药罐子本来就烫手,她们又常常用心使绊子,我一失手摔了,便是要打要罚。”
楠儿重新入殿时,哭得像个泪人儿普通,见了阿沅双膝一软,便要直直跪下去:“奴婢楠儿,给沅朱紫存候。”
阿沅心知天子一贯对太后母族极其防备,又夙来不喜章菁菁,怎会令她有机可乘、孕育龙嗣?她将心中迷惑道出,却听陈倩宛说:“可不是嘛,谁晓得那姓章的贱人用了甚么体例?提及来,梅妃圣眷优渥,不也怀不上孩子?以是啊,这都是各自的命。”
阿沅面红耳赤,又不好说本身仍然是处子之身,只得讪嘲笑道:“这类事情,想也是想不来的,随缘吧。”她俄然想起,固然本身和天子是在逢场做戏,毕竟外人也是不晓得的,为何竟从未见过有谁送来甚么避子汤?莫非是太后感觉她孑然一身,也无家世倚靠,并不在乎她是否会诞下龙嗣?转念一想,太后在兰贵妃生前如此顾忌于她,本身和姐姐又是干系密切,太后毫不成能等闲放过本身。避子汤一事,本身与众分歧,实在还是祸福难料。
“这是刚叫人去御花圃摘的。”
阿沅只觉思路烦乱,理不清个眉目,便怔怔地回话:“我只想为姐姐报仇,朝堂之事如何,并未曾体贴。”
主事寺人热忱道:“小主想尝甚么酒,非论罗浮春还是梨斑白,下回只消差人来讲一句,主子亲身给您送到宫里。”
玉蓉长叹一声:“唉,大皇子又病了,皇后娘娘彻夜不眠,哪有表情见你们。”
靖祯瞪了他一样,悄悄坐起,低声问:“几更了?”一面接过祖成递过来的热手巾擦了脸,一面只觉那肩背上极是酸痛,他也不吭声,兀自漱口换衣。
采薇和琪芳听到动静,从内里打了帘子出去,开端奉侍她换衣洗漱。这一日循例仍然要去皇后宫中存候,走到承庆宫外时,却见那宫门口已经熙熙攘攘地站了一堆女人。
“你好自为之。”他拂袖而去。
阿沅淡淡地“哦”了一句,便往阁房里走。甫一翻开玉帘,鼻尖飘过一缕芬芳芳香,似雨后梨花初绽。
楠儿坐在软垫上,手里捧着采薇给她端来的牛乳茶,不由哭出声来:“小主救救奴婢,奴婢不想再服侍敏贵妃了。”
正想得入迷,却听前头垂花门内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几个耳光的声音:“这是第几次了!连罐药都端不稳,养着你这个废料另有甚么用!”
楠儿茫然地摇点头:“芙美人那一年是泥菩萨过江,本身难保,那里能顾得上奴婢?”
荣嫔问道:“出了甚么事吗?”
隔着十丈多远,虽是艳阳高照,采薇亦吓得颤抖起来:“好狠的心肠!”
这一次,连靖祯也看出她神情非常。他目光凌厉,逼视着她:“你在担忧甚么?”
“‘梨花如静女,孤单出春暮。’”阿沅含笑道:“都说梨斑白如美人泪,皇上如许做,反倒叫人不舍得喝了。”她虽如许说,亦是悄悄呡了一小口,那梨斑白入齿沁凉,待进胃中时,却又觉暖意洋洋。的确是不成多得的佳酿!
良酝署附属光禄寺,专司宫中酒醴之事。阿沅心中一动,想起当日她曾听到一人调拨芙美人与兰贵妃之间的干系,莫非就是这位名叫杏儿的宫女?这个楠儿或许晓得更多的事情,却不懂此中启事,阿沅不想打草惊蛇,因而不动声色道:“好了,天气也不早了,你先归去吧。如果阿谁叫甚么陶姑姑的找不着人,估计又得罚你了。”
阿沅却不想再与她们议论是非,便推让道:“多谢裴姐姐和陈mm的美意,我宫里另有些琐事,他日再来拜访。”与她们二人拜别后,阿沅沿着宫墙持续西行,内心想着甚么时候得去见一次石泉,即便不为话旧,凭他在御前奉养的身份,有很多事也得问问他才气清楚。
陈倩宛不觉得然:“裴姐姐,我们这些人,谁的命不都是系在皇上那边?如果姓章的贱人得逞,又有谁能逃得过?何必给她好神采!”
那妇人戴着面罩,却模糊能够辨得端倪,恰是她在潜山皇陵了解的曹清!阿沅找了个由头遣开那主事寺人,便拉着曹清走到良酝署外的僻静处,才问:“曹姑姑何时进的宫?我如何不晓得?”
分开良酝署,阿沅一向闷闷不乐。调查当年兰贵妃之死,本就不能大张旗鼓,线索又极少。这会儿方才瞥见一点曙光,又顿时被浇了一头冷水,不免有些悻悻然。
靖祯赏识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本日早朝,兵部左侍郎上奏,南渊国撕毁与大周盟约,现已率十万兵马已压境。”
恪亲王!阿沅只觉如遭雷击,心中一阵钝痛,也不知是担忧恪亲王南征遇险;还是担忧他大胜返来之时,功高盖主,兄弟两边厮杀不下。更令人担忧的是,既然恪亲王是由章相保举,莫非他已经决定站在太后一边,共同对抗天子了?
采薇见她眉心蹙起,谨慎问道:“小主莫非想帮她一把?”
楠儿道:“也算不上熟谙,见过几次吧,之前仿佛在良酝署里做事。”
阿沅淡然一笑:“去找芙美人的同亲。”
陈倩宛冷哼一声:“谁不晓得梅妃也是太后保举给皇上的?她就算生得再美那又如何,皇上一样还是不会喜好她。亏她枉操心机,老是变着体例去邀宠。”
彼时云台宫里已然华灯初上,松竹掩映之下,模糊可见日暮西山。殿中极是喧闹,袅袅沉香自错金流云纹博山炉中超脱而出,萦回在松绿色地纱幔间,如同瑶池氤氲。
阿沅坐下,刚要引杯入口,忽听他道:“等一等。”只见他又杯里夹了一片梨花,那花瓣纯白如雪,在清澈晶莹的酒液中浪荡盘桓,好像落花飘零。
思前想去,阿沅也一时说不出启事,只得道:“我有一件极首要的事情要问这个杏儿。烦请姑姑在良酝署帮我多探听探听,两年前有没有这小我?抑或是,她厥后又去了别的处所?”
靖祯发笑,不再言语。
几人到了撷芳宫前,陈倩宛笑着道:“今儿个还早,朱紫姐姐要不要来我们这儿坐坐,喝口茶再走?”
阿沅奇道:“如何都在杵在这儿不出来?”她扫了一眼在场妃嫔,除了昨夜晕厥的梅雪沉,其他人都到齐了。
采薇俯身称是,二人绕道拜别。
楠儿拿了采薇递给她的药包,含泪下拜:“奴婢感激小主的大恩大德,今后必然会酬谢小主的。”
楠儿勉强抖擞精力,一边忙着拭泪:“小主宅心仁厚,定会得上天庇佑。”
“可不是,两个都是朱紫,本宫也分不大清。”敏贵妃摆布都有人搀着,娇笑道,“不过陈宝林畴前也是在我们紫宸宫住着的,如何说也应当和莹朱紫比较亲,这会儿如何又紧赶慢赶地去阿谀沅朱紫了?”
靖祯忽道:“这会儿来找你,是因为接下来一段光阴,朕恐怕不能常来了。”
“另有下次?”那姑姑厉声道,“你三番四次打翻娘娘的坐胎药,说!是不是用心的!”
曹清扯出绢帕擦了擦手上的污垢,道:“当日皇上与小主在皇陵相会,喝了奴婢酿的高粱酒。能够那会儿皇上感觉奴婢的酒还不赖,因而就跟身边的公公提了一句。那公公也是个热情肠,厥后就去找皇陵的厨子去问。再厥后他们就在守陵村找到了我,把我带进这良酝署来当差了。”
好一片桃红柳绿,争奇斗艳。
守在门外的小彬子道:“琪芳姑姑今儿个不当值,午后就出去了,还没返来呢。”
两人一听,都微微红了脸,陈倩宛道:“朱紫姐姐有所不知,我们每次侍寝以后,太后都会命人送来避子汤。那些内侍个个凶神恶煞的,必然要亲眼瞥见我们服下才肯走。那里能怀得上孩子?”
祖成捺不住问道:“皇上怎得睡在这儿了?”
那人发髻狼藉,脸颊高肿,本难以辨认。采薇端看了半晌,瞳孔倏然放大,颤声道:“是楠儿!畴前跟着芙美人的楠儿!”
阿沅内心一沉,莫非线索又要就此断了?面上还是笑意澹澹,道:“她之前是我同亲,好几年没见了。前儿个听人说她在这里当差,以是就想来问问。当真没有此人?”
阿沅又问:“那芙美人呢?她待你好不好?”
采薇不知就里:“天气已晚,小首要去良酝署做甚么?”
裴婕妤哀叹一声:“但愿大皇子这身材能好起来罢。”
琦珺恰是宜宁长公主的闺名,同庄亲王和睿郡王一样,她也是由当年穆贵妃所出。但是太后的行动,则是完整激愤了这位曾经为国和亲的长公主。现在见到母亲和兄弟惨死,确切也难以无动于衷。
阿沅拢了拢一下身上的湖色绉纱披帛,假装不经意地四周逛了逛,道:“我也是怕他们毛手毛脚的,办欠功德,别糟蹋了贵署的美酒。”
阿沅微微点头,仪元殿家宴中宫人繁多,一个从良酝署来送酒的内侍天然难以引发她的重视。又问他:“昨日家宴上,我尝了贵署酿造的罗浮春,内心极是喜好。便想着来多讨一些带回我宫里,不知有还没有?”
两人独处多日,虽不是密切无间,却也算得上君子之交。这会儿阿沅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没出处地便着了恼。她咬一咬牙,回身就朝那楠木垂花架子床走去,口中道:“原也不必交代,皇上爱睡哪儿便睡哪儿。”
阿沅啜了口茶,佯装漫不经心,随口问道:“你熟谙芙美人阿谁同亲?”
采薇不由撇撇嘴:“贵妃娘娘可真是百密而无一疏。”
阿沅这边本来是倒腾到了后半夜才入眠,又因床上舒坦,这会儿便睡得极沉。一向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悠悠转醒。一见那榻上已无人,连着褥子被衾都一应收进了橱子里,心中不由一动。她赤脚走到窗前,支起了长窗,但见殿外晨光熹微,绿荫葱葱,连呼吸也感觉格外顺畅。
话音刚落,就瞥见一个宫女颤巍巍地捧着一堆瓦罐碎片出来。她一面哭着,一面将手里的东西铺在宫门口墙边的路上。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产生了,她竟然双膝跪在了那些断口锋利的瓦片上。
阿沅问她:“你看她是不是有点眼熟?”
“梨斑白?”
她不敢看靖祯的眼睛,只淡然开口:“比来宫里有甚么大事产生吗?”
阿沅与裴、陈二人同路而行,方才听她们提及大皇子的事。本来这两年间,大皇子病痛不竭,太医多般诊治也不见转机。皇后亦为此操碎了心,更偶然插手后宫事件。
“主子的确不记得了,就算畴前有,现在也断没这小我了。”那寺人持续阿谀道,“小主现在有了繁华繁华,还不忘昔日故交。如此重情重义,真是让主子佩服不已!佩服不已!”
“这还不算最糟的。”靖祯苦笑,“本日朝堂之上,章相结合群臣上疏,保举恪亲王率雄师出征,讨伐南渊。”
阿沅沉默斯须,柔声道:“今后你再受了欺负,尽管上我这儿来拿些药。她们如许糟蹋你的身子,别落下甚么病根才是。”
甫一踏入良酝署,就闻到一屋子的酒香清芬。署内的主事寺人一见她,便殷勤地上来打了个千儿:“哟,这不是沅朱紫嘛。小主吉利,主子这厢有礼了。”
“公然是去见她了,原觉得你忍不住犯了酒瘾,看来是朕猜错了。”靖祯微微一笑,侧影在烛光下映出清峻的表面,“你尝尝这梨斑白,也是不输的。”
阿沅微浅笑道:“提及宅心仁厚,我不管如何也比不上姐姐。姐姐活着的时候,对你们这些宫人,无不是体贴备至。”楠儿一听她提起了杨慕芝,身子微微一颤。阿沅恍若未见,接着说:“只可惜她去得早,反倒叫你们个个没了主子,到处受人欺负了。”
阿沅叹道:“现下挑起两国战事,受难的还是边疆百姓。”
阿沅见他挑起这事儿,便顺水推舟道:“曹姑姑现下在良酝署当值,说来还要多谢皇上的恩德。”
那寺人满面堆笑:“小主现在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我们做主子的,天然要多留个心眼。这不,昨日在仪元殿还见过一回呢!”
敏贵妃冷嘲笑道:“记得就好。”她懒懒道:“皇后娘娘不肯见我们,我们也不必等了。枉本宫挺着个肚子,劳累了一个早上。巧菱、巧芸,扶本宫归去歇着。”
“你去哪儿了?”
阿沅安慰道:“都说这两年,诸位姐妹甚为得宠,想来有子嗣傍身也是迟早的事情。又何愁不能与章氏一争高低?”
陈倩宛见她来了,赶紧迎上来:“朱紫姐姐,你可来了。”
裴婕妤悄悄地说:“沅朱紫现在雨露君恩不竭,照理说也是很快就会有喜的。”
阿沅幽幽道:“提及来也是,当时候如霜老是去找她费事,她也是过得辛苦。不过幸亏她在宫中另有同亲,偶尔同亲见面,或许还能得些安抚吧。”
良酝署位于宫城内东一长街,景芳门外。沿着矗立的宫墙夹道向东行走数里,可见一片单檐庑殿顶的修建,这里堆积着皇宫里的包含良酝署在内的,御膳房、茶库、果库等掌管宫中炊事的机构。
两侧都是高深连绵的宫墙,裴婕妤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道:“你老是成心偶然地顶撞她,把稳今后连皇上都保不了你。”
阿沅一愣,不料他问得如许直接,便实话实说:“皇上不是都喝上了,还问来做甚么?”
阿沅见殿中一片沉寂,便问:“琪芳呢?”
那寺人想了想,摇点头:“仿佛没有。不瞒小主说,酿酒但是个粗活儿,又脏又累的,没有几个年青女人情愿干这个的。”
阿沅震惊:“南渊国?不是宜宁长公主和亲之地吗?”
陈倩宛倨傲地仰起脸:“娘娘和莹朱紫的好,嫔妾都记在内心,一刻也不会健忘。”
殿室内很温馨,阿沅几近能闻声本身怦怦的心跳声,极力平静道:“皇上不能睡这里,着了凉我可没法交代。”两人暗里相处时,她用不着自称“臣妾”。但是如许平常的一句话说出来,却更显得有些含混不清。
两人每日如许相对,莫非已然成了一种风俗?
阿沅惶恐莫名:“皇上莫非不知?”
阿沅听着这宫女的声音甚是耳熟,再定睛往那门上匾额一看——“紫宸宫”,不由停下脚步,多留了个神。
楠儿声音寒微:“小主有所不知,贵妃娘娘向来不喝从御药房端来的坐胎药。她有本身地小厨房炖药,那里会喝那种摸不清秘闻的东西。”
目睹她坐着轿辇拜别,其他妃嫔倒是不敢挪步。又等了半盏茶的时候,宫门才吱吱翻开,只见玉蓉姑姑满面忧色走出来:“各位娘娘小主都归去吧,本日不必存候了。”
阿沅极其难堪地点点头:“皇上只是怕影响到梅妃娘娘养病。”
他点头哈腰相送:“是,是,主子顿时就去办。”
曹清摘上面罩,暴露脸上可怖的疤痕。她微微欠身施礼,恭敬道:“都是托了小主的福,奴婢才有本日。”
曹清茫然点头,她的说辞倒是与张公公分歧,良酝署的女人屈指可数,并没有一个名字是杏儿的宫女。阿沅不解,莫非是楠儿所言非真?可当时见她神情,亦不像是在决计扯谎。
阿沅也恍然忆起,这个楠儿之前是云台宫的粗使宫女。自从采芙被封了美人以后,就被赐给她当贴身宫女了。听闻在兰贵妃归天后不久,芙美人就病死了,这个楠儿如何厥后就跟了敏妃?敏妃……芙美人……是了,她如何会忘了这一层?
“有,如何没有。”那寺人笑得五官都挤在了一处,“这点小事,怎劳烦小主亲身过来,叫个小寺人来跑一趟就是了,要多少有多少。”
阿沅亦是非常欢乐:“那就好,你总算不必日日挑着酒坛子上山下山了,也不消再受那些守陵侍卫的白眼。”她心中突发念想,因而又问:“曹姑姑在良酝署这些日子,可传闻过一个叫杏儿的女人?”
因是晚膳时分,桌案上还布了几道小菜,别离是燕窝扁豆锅烧鸭丝、糖醋鲤尾、虾籽冬笋、双色马蹄糕和椒油茭白。这些菜色看上去极清爽,荤素搭配,甚能惹人食欲,阿沅不觉就多吃了几口酒菜。
“老端方,三个时候。”末端还丢下一句,“不要让我瞥见你偷懒。”
世人一听,只得纷繁做了个模样道:“臣妾祝大皇子早日病愈,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说完便各自散了去。
只听一女子带着哭腔:“奴婢知错了!姑姑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倩宛郁郁不平:“晓得又如何样,他不敢明着对抗太后,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也怪那敏贵妃命太好,传闻承宠了一次便怀上了……”
祖成望望床上尚在甜睡的阿沅,又瞧着精力不大好的天子,苦着张脸道:“回皇上的话,四更了。”
“皇后的家世再如何不济,大皇子好歹也是嫡宗子。只要他还好好儿的,这储位想必是他的跑不了。”陈倩宛忧心道:“可再如许下去,如果叫那姓章的女人诞下皇子,恐怕这后宫就得翻天覆地了。“
靖祯面露调侃之色:“若不是母后对峙对穆氏逆党赶尽扑灭,乃至连无辜的九弟也不放过。琦珺也断不会痛下决计,与我朝为敌。”
靖祯横眉:“多嘴!”祖成便讪讪不敢再说话。
“膝盖还伤着呢,别多礼了。”阿沅忙命人扶她起来,又赐了座,方道,“你我本来一同奉侍过兰贵妃,有何必如许见外。”她还记得,几年前楠儿就是这副面黄肌瘦、怯胆小弱的模样。现在更是瘦得鸠形鹄面、描述干枯,一件粗布蓼蓝宫裙,高低也是打满了补丁。想来这些年她在紫宸宫,所受痛苦委曲必不会少。
又沉默很久,暖阁里寂静地令民气悸,连窗外树叶沙沙的婆娑声,都格外清楚。靖祯眼底如一汪深潭,不见喜亦不见悲。
鸡鸣之时,夜色犹深,祖成便按例出去叫起。走到床边一看,竟然睡在那边的是个长发狼藉的女子,再转头往那榻上一瞧,不由吓了一跳,失声道:“皇上——”
曹清连笑道:“好,都好,张公公传闻皇上喜好喝奴婢酿的酒,以是对奴婢也格外照拂。”
阿沅前脚要走,却听身后一宫妇道:“张公公,罗浮春没有了。之前酿好的那几坛子,昨夜就让娘娘们喝光了。”那声音极其耳熟,她蓦地回过甚来,不掩欣喜道:“曹姑姑!”
陈倩宛凑上前来,嫣然巧笑:“传闻皇上昨晚去梅妃那边只坐了一坐,半夜又去了姐姐那边,是不是真的?”
阿沅换了一身杏黄底并蒂莲纹洋绉裙,头绾朝月髻,因心中焦心而目光灼灼,益发显得容色妍丽风雅。固然只是个六品朱紫,亦不敢叫人不敢小觑了她。
裴婕妤悄声提示她:“你小点声,让人闻声就不好了。”
那宫女抽泣地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的……姑姑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阿沅沉吟半晌,摆摆手道:“不,三个时候后,你带些点心和药物来找她。趁便看着点,如果能够,就把她带回云台宫,我有话要问她。”
阿沅随便“嗯”了一声,又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杏儿的宫女?”
楠儿郁然叹道:“小主说的是,奴婢再没见过比兰贵妃更好的人了。”
阿沅讶然:“既然是敏贵妃的坐胎药,必当非常器重之。又怎会为了欺负你,而用心去下绊子?”
用完午膳以后,楠儿已经被带到云台宫。阿沅见她双腿自膝下血流不止,连带着裤腿都染上了大片的紫红色,不由动了怜悯之心,又命采薇先带她下去清理包扎了一番。
阿沅忙扶她起来:“此话怎讲?”
好自为之?阿沅仿佛听不明白他话中所指,是感觉本身那里做错了吗?还是她迟迟查不出暗害姐姐的真凶,让他活力了?她拿起那只装着梨斑白的竹筒,往本身的杯子里开端注酒。直到那酒液满溢了出来,杯中梨花亦随之飘落,也浑然不觉。
阿沅见不惯他这副恭维奉承的姿势,只偏过甚去道:“那就罢了,你就送一壶罗浮春、一壶梨斑白去我宫里罢。”
阿沅在床上也睡不结壮,余光透过纱帷,但见他非常生涩地解下袍服和发冠,单独卧榻而眠。那本是张坐榻,又短又窄,叫一个身长八尺的成年男人睡在上面,便只能弓着身子,摆布也伸展不开。凡人都会感觉不舒畅,更何况一个养尊处优的天子?她展转反侧,几次想说不如换归去睡罢了。可一想起靖祯那嘲弄她的目光,毕竟还是话到嘴边,最后生生又压了归去。
他调子沉缓,阿沅夹菜的手指微微一颤,那筷子便像不听使唤般相互交叉,夹在上面的一粒扁豆也顺势滚落在了玉盘之上。她假装若无其事,面上悄悄听他说着,内心倒是各式滋味,如乱麻般胶葛在一起,一时也辩白不清她到底在惊骇甚么,又在等候甚么。
阿沅并没有见过他,遂奇道:“你如何熟谙我?”
靖祯端看着她,眼底是意味悠长的笑意:“你要向谁交代?”
“本来如此。”阿沅笑吟吟隧道,“你在宫里过得可好?可有报酬难你?”
那梨斑白盛在竹筒里,喝时倒出一点,还带着一线竹露的暗香。靖祯斟了两杯,一杯推到桌案劈面,表示她坐下:“朕记得潜陵那晚,在你那边喝了杯高粱酒,口感甘醇绵香,不免奖饰了几句。为此祖成还特地去找了那位酿酒的老宫女,要把她带回宫。你但是去见她了?”
心下正猎奇,只听莹朱紫一声俏语:“陈mm的嘴真甜,大老远瞥见沅朱紫,便急着叫姐姐。不晓得的,还觉得是在唤我呢。”她俩本来同居一宫,这话倒是说得情有可原。
靖祯低低“嗯”了一声:“还早。”他随便伸展了一下酸麻的手臂,便听到骨头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