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胎记
就在这时,海东青俄然翎毛炸竖,朝东厉声尖啼。
许宣暗觉有气:“狗鞑子既然这般满足,就在辽东深山里吃你的稗子拌肉饭好了,还来占我中原做甚?”
只见暮色昏沉,朝霞如火,北边传来阵阵“呀呀”的叫声,鸟群如乌云滚滚,错愕乱舞,缓慢逼近。在它们下方,则是数以千计的鲸鱼,有如一座座挪动的岛屿,朝着他们推波劈浪地游来。除此以外,也不知有多少不着名的鱼群、海**杂其间,闪烁着万千点银光,不顾统统地朝南迁徙。
完颜兀术放下长弓,森然道:“萧国师考虑得如此全面,本王另有甚么话可说?只是我们此行出海,乃是奉旨降拿青龙。妖龙未屠,公主未救,岂能班师回朝?此人就算是真太子,也只能委曲他与我们同乘一船,等屠龙以后,再回京请陛下结论。但他若敢半途惧罪逃脱……那可就别怪本王铁面无情了!”
海东青烦躁地在他肩膀上跳动着,尖声哀号。完颜乌禄面色一变,失声道:“吉塔!是吉塔火山发作了……”
却听那萧国师淡淡道:“这位公子,此事干系严峻,恕我们不敢听一面之词。你自称‘济安太子’,又说曾遭都元帅暗害。都元帅忠烈孝义,天下共知,窃觉得绝做不出这等犯上反叛的大逆之举。而中间腰上的胎记是否刀形,尚看不清楚,也难以鉴定是否太子。要想验明真假,总得有些更让人佩服的证据才是。”
贰内心突突狂跳,从小到大,未曾听父亲与真姨娘说过这两处胎记,若不是本日金兀术一箭震裂他的裘衣,只怕永久也不会瞧见。若只要一处,尚可说是偶合,但两个极其类似的胎记同存一身……天下又岂有这等巧的事情!
那“抹里湛酒”光彩红润如蔷薇,虽比不上大宋名酒的甘冽芳醇,入喉却如刀割火烧,直充头顶,浑身毛孔仿佛一下全都翻开了。
他见过很多宏伟的大船,但若论设想之精美、陈列之奢糜,无一能和面前这艘比拟。
守在舱外的金兵闻见酒香,早已心痒难搔,目睹他们狂歌痛饮,喝得如此畅快,更是不竭伸头探脑,馋得连眸子子都快掉出来了。唯有王重阳看了悄悄点头,自顾不紧不慢地夹菜用饭。
许宣心中一凛,莫非这厮用心借炊事偏好来刺探我是否真太子?当下抹了抹嘴,点头道:“这些菜肴固然适口,却似总比不上稗子拌肉饭和肉菜粥糜,如果再有几碗‘抹里湛酒’,那就更加甘旨了。”
过不半晌,完颜乌禄又领着十几名奴婢鱼贯入舱,将大大小小数十盘菜肴摆满了全部长桌。从冷盘、热菜、点心、面食到粥饭,应有尽有,更包括了淮扬、苏浙、巴蜀、山东、辽东……等各大菜系,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顿了顿,道:“依贫道之见,不如请这位公子随我们回返上京,由陛下亲身滴血认亲,一验真假。如果假的,便交与都元帅,千刀万剐;如果真的,也可问清此中曲直,以免有甚么曲解,伤了君臣之义,让天下人寒心。”
舱房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桌椅、香炉、帷帐、衾被……全都像是临安庞大族中搬移过来的,唯独床被设想成了女真式的火炕,暖意融融,满室皆春,和窗外的确就像是两个天下。
世人面面相觑,摆布难堪。
继而舱外惊呼迭起,有人骇然叫道:“你们看!那是甚么?”又听一声降落的呜鸣,火线喷起一道数十丈高的水柱,接着呜鸣连起,无数道乌黑的水柱冲天喷涌,此起彼伏。
数百个舱窗全都镶嵌着大食入口的双层玻璃,单只这一项,就不知要破钞几万两白银。更出奇的是,舷窗下的气孔一向吹出阵阵热风,窗玻璃上竟没有半点雾气,透明如冰。
话音未落,天海处俄然一亮,又一亮,而后喷涌出姹紫嫣红的层层霞光,雷声滚滚,震得波澜剧震。
在他左肩胛下方,鲜明有块青黑的胎记,固然有些恍惚,却模糊能看出是个马蹄形;右腰上方也有个曲折的红印,只是因为小时浸泡药汤,背部被朱砂等药物长年累月的渗入,留下了很多殷红血点,和这块红印连在一起,分不清本来是何形状。
许宣酒量虽佳,连喝了六七碗后,也醺醺然如飘云端,拍着炕桌,大声唱起那些女真猎人教的歌来。这些歌明显是女真人祖辈传播的民谣,完颜乌禄满脸通红,亦有了六七分醉意,忍不住一起合声高唱。
许宣一凛,转头朝冰面上的倒影望去,浑身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不知是惊是疑是骇是喜。
许宣朝舱外望去,心中一震,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他们对许宣“济安太子”的身份虽已信了大半,但这十余年来,金兀术权倾朝野,威震天下,连天子也得仰其鼻息,就算他真的刺杀了太子,做出甚么谋逆造反的行动,回到都城,只怕也无一人敢向他问罪。现在去拿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完颜乌禄浅笑道:“太子殿下,乘船在外,比不得在大内宫里。这些菜也不知合分歧你胃口?如果不好,我让厨子重新换过。”
灵光一闪,林灵素!是了,当日在成都大牢里,这厮曾用“百纳大法”为本身换过脏腑与双腿,莫非背上的“胎记”也是彼时他动的手脚?这魔头战略深远,从挟持他的那一刻起,便已想好了操纵他夺紫青双剑、盗炼天石图,乃至修炼“嫁衣神功”的各种打算。以他的心机和本领,为本身造出这两个“胎记”,倒也不无能够。
“呜!”号角长吹,大船也缓缓驶动了。
转念又想,这鞑子王爷将金太祖之训记得这么牢,谦恭哑忍,节约自勉,胸中必怀弘愿,对奢糜放肆、擅权专断的金兀术只怕也无甚好感,恰好能够将他灌醉了,多撬出些金廷的黑幕来,将来到上京后,也不至于甚么都不懂。
但这魔头如何晓得“济安太子”身上的胎记?又为何要用“百纳之术”为本身造假?俄然想起他在蓬莱山上打碎本身的双膝的行动,莫非……心中蓦地大震,莫非这厮亦想将他扮作金国太子,借鞑子之力灭亡赵宋,报仇雪耻?
当下猛地一拍桌沿,道:“说得好!汉人有句话,叫‘酒逢知己千杯少’,为你这句话,我们得好好干上几碗!”拉着他在炕上坐下,给他也斟满“抹里湛酒”,抬头对饮,一气连干了几碗。
许宣在海上流落多日,成日以生鱼充饥,嗅着香味,早已食指大动,当下东夹一筷,西夹一筷,就着白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时抓起一把肉块给海东青喂食。王重阳反倒有些拘束,见许宣不断地招手叫本身一道来吃,方谢过世人,坐在炕沿,端碗动筷。
许宣心中一动,此人看似字字公允,句句为“都元帅”着想,实则绵里藏针,借鞑子天子之名,迫得完颜兀术不敢轻举妄动。此人姓萧,又被称为国师,想必就是大金国师萧抱珍了,固然看起来老奸大奸,摸不清秘闻,但“仇敌的仇敌,就是朋友”,起码在对于兀术老贼这一节上,能够结为联盟。
许宣坐在艏舱的顶层大房里,视野无遮,火线是一碧万顷的天空与广宽无垠的冰洋,绚丽非常。
许宣虽不知到了上京后,当如何度过“滴血认亲”这一关,但此时无路可退,也只要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哈哈笑道:“真金不怕火炼。也不知半途惧罪叛逃的将会是谁?”双掌在冰面一拍,翻身冲上了艏舱。
动机飞转,口中却哈哈大笑道:“兀术老贼,这回看清楚了么?各位,这老贼欺君犯上,谋刺太子,试问该当何罪?你们是想和他一起执迷不悟,杀我灭口呢,还是拨乱归正,将这巨奸擒下,押回上京请我父皇定罪?”
王重阳略一游移,道:“许兄,等等我。”也跟着他一起跃到了船上。
完颜乌禄一怔,笑道:“太子有我大金先祖之风,妙极,妙极!”立即让奴婢去端来了半桶稗子饭和一桶酒,亲身切割了半碗兽肉,拌在稗子饭里,又斟了满满一碗酒,满脸高兴地递与许宣,道:“太祖最喜好的便是这稗子拌肉饭与‘抹里湛酒’,他常说一衣一饭,来之不易,当天子的,特别要顾念全百姓生之痛苦,能顿顿吃上这等甘旨的稗子拌肉饭与‘抹里湛酒’,就当喜慰满足了。太子能思太祖之所想,真是我大金国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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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阳从小在蓬莱长大,更未曾见过如此巨舰,猎奇地东摸摸,西看看,对那热乎乎的火炕更是惊奇不已,如何也想不出在一艘纯木所制的大船上,怎能容得下这很多烧火取暖的炕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