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风雪

王重阳怔怔地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心中恍忽而又空茫。暴风吹来，铃铛摇摆，卷起了濛濛积雪。他伸脱手，掌心落了很多藐小的冰晶，凉丝丝的沁入心底，转眼便又溶解了。

眼角扫处，见完颜亮护着裴满氏，远远勒马立在街角处，嘴角挂着一丝诡秘的笑意，内心惊怒交迸，更无思疑。这鞑子王爷十有八九便是李师师的门徒，郭动天对她忠心耿耿，不管他成了僵尸也罢，活的也罢，只要那妖女才气让他赴汤蹈火，一往无前。也只要完颜亮表里勾搭，这些刺客才气进得上京，掐准机会，埋伏在紫云宫外。

大雪初霁，晴空澄碧，檐前垂悬着一条条晶莹的冰挂，如玉剑银笋，在阳光下闪着七色眩光。天井里白茫茫一片，光秃秃的树枝银装素裹，水池冰层厚结，明镜似的倒映着蓝天。

众兵将正欲策马去追，金兀术喝止道：“谨慎逆贼调虎离山，庇护好皇上、娘娘要紧！”

许宣哈哈一笑，道：“李师师死了，可不代表她的翅膀、虎伥全都死光啦。她既能乔化为婢女，在我大金暗藏这么多年，必有内应。汗阿玛，依儿臣肤见，魔门只怕早已渗入我大金高低，想做附身之蛊，借我大金掌控四海。只要查出刺客的身份，顺藤摸瓜，必可找出暗藏的魔门妖类。都元帅，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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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轰然应诺。许宣心中大为绝望，原想将脏水泼到金兀术的身上，诬他造反，不想却半途蹦出了蒙前人来。当下思路急转，想着如何再将金兀术、完颜亮与蒙前人连累在一起，以便撤除这两个最大的绊脚石。

完颜亶翻身上马，厉声高喝道：“全都给我听好了！找到统统的活口，严加鞠问，三日内交出详细的刺客名单和幕后教唆。我要将这些反贼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李师师与王文卿所化的青龙葬身吉塔火山后，他残留的一点目标也荡然无存了。偌大的天下，除了附到他身上的蛇圣女元神，也只剩下许宣、小青，另有那被金国公主借体还魂的“王允真”，与他保存着似断非断的连累与拘束。这也是为何不管蛇圣女如何撺掇，他始终没法将许宣视为仇雠的原因。

四周一阵哄然，完颜亮点头道：“这可就怪了，我们大金国与那甚么魔门无仇无怨；当日在扬子江上围攻这郭动天的，又满是南朝的道佛各派。他为何不杀南人天子，反倒来此行刺？”

雪花纷飞，火光闪动，完颜亮骑在顿时，笑嘻嘻地盯视着他，双眸寒光闪动，似是早已看破了他的心机。

四周“砰砰”连震，惨呼迭起，除了许宣、王重阳、萧抱珍等寥寥数人勉强稳住了身形，几近百步以内的统统兵将都被掀得腾空飞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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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心道：“狗鞑子，他为何刺杀我，你内心比谁都清楚。”何如无凭无据，完颜苏里歌母女又命悬其手，眼下还不能动他，唯有强捺肝火，道：“李师师与赵佶交谊极深，大金攻灭赵宋，俘虏二帝，她自是将我们看作了仇敌。郭动天对她言听计从，必是受了她的教唆前来……”

“且慢，”金兀术淡淡道，“太子在五国城时，不是说李师师死在了吉塔火山么？如何还能教唆郭逆前来行刺？”

完颜亶大步上前，一把扯下他的蒙面，喝道：“狗东西！是谁派你来刺杀济安太子的？诚恳说出来，朕就放你一条活路，不然誓将你百口长幼全都剁碎了喂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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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夺太长矛，朝那刺客当胸猛掷而去，刚好与回旋的链锤撞了个正着，“轰！”鼓起一轮庞大的光波，波纹般朝外分散。

许宣一震，失声道：“火云雷神！”

“济安，济安，你……你没事吧？”裴满氏跌跌撞撞地奔到许宣身边，惊魂不决地抚着他的脸，高低打量。

那人啐了一口，喘着气骂道：“我们大汗的名字，是你金狗能够叫的吗……”话音未落，被众金将劈脸盖脑地一阵猛踹，顿时昏死了畴昔。

在此之前，他的抱负不过是等待女娲转世，帮手她重振蛇族，封印青龙。许宣、小青、林灵素、王文卿……一干人的到来，不但将蓬莱搅得大乱，也完整搅乱了他的人生。“女娲转世”、“mm”、“师父”、“蛇族圣使”……统统支撑他的信心与抱负全都接二连三地崩塌了，转眼间，他便成了无家可归、无业可为、无处可去的孤家寡人。

但他却始终感觉空空荡荡，茫然不知所从。都城繁华喧闹，大如迷宫，四周尽是说着难以听懂的女真语与北方官话的陌生人，置身此中，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天下。开初的新奇感垂垂消淡后，更倍感孤傲，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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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金将轰然应诺，纷繁带兵四散奔开。许宣动机飞转，扶起裴满氏，道：“汗阿玛，方才那使锤的逆贼，孩儿倒认得。就是当日奉妖女李师师之命，挟持孩儿与林灵素出海的魔门火云雷神郭动天……”

远处俄然传来一阵婉转的笛声，如泣如诉。郭动天耳廓微动，吼怒着挥锤疾旋，火浪囊括，将金兀术、萧抱珍逼退数步，腾空抄步，朝西北方御风飞掠。

众金将神采齐变，纷繁道：“蒙前人！这狗贼是蒙古蛮子！”完颜亶怒极反笑，森然道：“我还觉得是甚么人，本来是你们这些草原上不野蛮的蛮狗！是合不勒派你来的吗？”

面前这刺客鲜明竟是当初奉李师师之命，挟持他与林灵素、李少微一行前去东海的瞎子“驼奴”郭动天。此人位列魔门“五帝”之一，凶威盖世，曾以一人之力独斗张天师、明心、温宝山等绝顶妙手。比之当日，真炁竟似又有了数倍增加，难怪本身与王重阳被他压鄙人风，就连金兀术与萧抱珍双双脱手，亦也不能奈他何。

世人见他怒发如狂，谁也不敢上前劝止。他边砍边踢，直到那尸身血肉恍惚，方肝火少消，回身喝道：“你们愣着做甚么？还不快给朕找上几个活口，审出是谁教唆的！”

金兀术的神采还是沉寂如井水，冷冷道：“殿下在南朝这么久，不知有没听过南人一句话，叫做‘自毁长城’？当年若不是老臣用‘反间计’诱使赵构正法了岳飞，大金江山又怎会如此安定？殿下既知李师师将我大金看作仇敌，就当晓得她对我大金的功臣恨之入骨。顺藤摸瓜天然不错，但如果中了骗局，被那妖女诽谤了君臣，只怕就要轮到我们‘自毁长城’了。”

到这金国国都会宁府已有半个多月了，天子、皇后待他甚厚，封他为“降魔大国师”，赐金帛无数，还为他专门在皇城外修建“降魔国师府”，府邸修成之前，暂居太子府西苑，并由皇后亲身挑了十名仙颜顺服的奴婢，整天奉侍。真可谓锦衣玉食，繁华繁华。

那人狠狠地朝他吐了口唾沫，哈哈大笑。完颜亶大怒，一刀刺入他的左腿。那人嘶声惨叫，疼得满地打滚，口中兀自叽里咕噜地痛骂不断。

当日在海上大战李师师时，那妖女曾当众道破金兀术魔门黑帝的身份，此时他话锋一转，自是用心将金兀术与这帮刺客联络了起来。

金兀术微微一晃，神采煞白如纸。那刺客踉跄后退了几步，收回暗哑而又凄烈的吼怒，浑身火焰喷涌。他的衣裳、面巾全都烧起来了，暴露了半张疤痕遍及的脸，忽红忽紫，眼白翻动。

但那日在扬子江上，此人清楚已被道佛各派围攻而死，为何竟又活蹦乱跳地呈现在这万里以外的荒寒异域？莫非……心中“格登”一响，莫非他被李师师用妖术变作僵尸，带到了金国？这些刺客竟是李师师的余孽？

许宣握住她的手腕，浅笑道：“额娘放心，孩儿没事。”她松了口气，紧紧抱住他，泪珠涟涟而下，哽咽道：“好孩子，你……你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额娘……额娘也是活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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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这逆贼，别让他跑了！”完颜亶又惊又怒，抓起长弓，朝他射了一箭，何如浑身颤抖，毫无准头。世人如梦初醒，乱箭齐发，但此时郭动天早已冲出了数百丈，消逝在茫茫风雪当中。

完颜亶跃上马，狠狠地将长弓摔在地上，又拔出佩刀，对着身侧一个蒙面刺客的尸身一阵猛劈。

话音方落，一个金将策马疾奔而来，叫道：“皇上，找到一个活口了！”将手中提着的蒙面人抛在世人面前。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早被几个将领叱骂着踩住颈背，反手绑了个健壮。

他在四时如春的蓬莱长大，所见过的天下不过三十三山，遇见许宣之前，从未想过内里另有如此绚丽而出色的六合。从北极冰洋到吉塔火山，到林海雪原，再到这繁华热烈的上京会宁府，让他应接不暇，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