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冰渊

再往下潜行，涡旋更加疯猛，忽冷忽热，时而如悬火山，时而如浸冰渊，火把猎猎卷舞，几次将欲燃烧。饶是王重阳真炁如此雄浑，也被激得气味混乱，经脉刺疼。反倒许宣表里交感，阴阳二炁尽情相生，畅快无已。

凝神俯瞰，猛吃一惊，下方竟如一个庞大的太极，一半是赤红的热流，沸腾如岩浆；一半是蓝白的冰潮，白汽蒸腾。交界处的太极鱼线泾渭清楚，霓光便是从正中心的“天元”位置抖擞出来的，一时看不清到底是甚么。

许宣一点一点地游潜而下，每进一寸，便觉胸肺被无形的山脉往下压沉一分，将要碰到那物时，喉中更是腥甜直涌，五脏六腑几欲挤爆开来。他吐了一口气，猛地往下一沉，右手抛掉火把，紧握住那物，奋力朝外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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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鼓励，雪沫纷扬。许宣默立在那堆新坟前，望着王重阳手指一笔一画，在那石碑上刻下“茅山元君李少微之墓”九个大字，百感交叉，仿佛隔世。

下方幽深不见底，鱼群麋集穿越，反射出一轮轮的七彩炫光，应接不暇，被火把一晃，又四狼藉流。前后摆布也是紫茫茫一片，除了如彩虹般变幻摇摆的鱼群，甚么也瞧不见，更别说那大如山岳的凶兽浑沌了。

三昧真火遇水虽越烧越旺，光照范围却毕竟有限，许宣从怀中取出流霞镜，映着火把四下晖映，顿时霓光四舞，直透出三十余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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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察左古多挡住许宣，道：“殿下，你是大金国将来之主，不能有半点闪失。湖水酷寒，深不成测，还是由末将代你下去吧。”四周金兵个个神采严峻，明显都担忧保护太子不力，难以复命。

王重阳见他一学便会，大感佩服，心道：“这是神族从泰初传下的‘龙息诀’，我传给允真，她学了三个多月才初有效果，完颜兄弟真是天纵奇才，一学便会。”想到王允真，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气味几乎便乱了，水泡汩汩乱舞，忙又定了定神，传音道：“人在水中，把稳如止水，顺势而为，跟着水流运转真炁，不然气味一乱，经脉反要受其害。”

湖面的水冰冷彻骨，往下沉了两三丈后，反倒感觉和缓了很多。只是许宣虽识水性，却从没潜入如此深的冰湖，越往下压力越大，就如背负着一座冰山，胸肺憋闷，耳鼻更是难受已极，端赖着强沛真炁，方勉强支撑。

两人擎着火把，悄悄舞动双腿，如游鱼般往下穿行。四周鱼儿纷繁循着火光围集而来，龙卷风似的环抱着他们，灿灿飞旋，鳞光明灭，蔚为壮观。

腰上俄然一紧，不知不觉长绳已到了绝顶，湖底却还是遥遥不成见。两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解开绳索，持续朝下流溯。上方绳索乱舞，明显众金兵感遭到非常，倍感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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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定睛细看，只见无数极其藐小的气泡从他肌肤毛孔中冒出。当下遵循他所传授的诀窍，运转真炁，果觉肌肤冰冰冷凉，丝丝脉脉的气流从周身毛孔渗入，跟着气血运转满身，胸肺顿时大畅，又奇又喜。

那两支火把上蘸有西凉奇异的“黑水”，腾跃着青绿色的三昧真火，浸入冰水后，不但不燃烧，反倒窜得更加狠恶了，照得水下一片亮紫。许宣将臂上的海冬青递与蒲察左古多，又多取了一捆绳索，套在左肩，与王重阳深吸了口气，一齐朝水里跃去。

许宣定了定神，缓缓往下潜游，火光缩小如豆，霓光却越来越炽烈，难以逼视。体内真炁狂暴动转，饶是他初已炼就“无脉之身”，仍觉刺痛难忍，直欲寸寸爆炸开来。

“嘭”地一声轻响，手里的火把回声燃烧，流霞镜却炸射出前所未有的炫丽彩光，泪水交涌。

许宣摇了点头，道：“我斗过青龙、玄武，也会过浑沌、白虎，龙潭虎穴都闯过了，另有甚么可骇的？你们抓紧绳索，只要感遭到扯动超越三下，便将我们拉上来。如果有甚么怪物随我们一起跃出湖面，当即调用统统的火箭、抛石、炮铳来围攻。”

王重阳却如鱼归大海，极其伸展自如，目睹许宣神采涨红，一口气即将憋尽，他翩然翻身，指了指口鼻，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手背上的毛孔，用极藐小的声音传音道：“太子殿下，到了水里，就该当像鱼儿一样呼吸。水里有很多氛围，你无需用口鼻，只消翻开毛孔，用真炁将水里的氛围滤入体内，再导入心肺便能够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逐步适应那如极光般瞬息万变的视野，只见下方约十丈处，耸峙着一座石崖，那石崖两侧是连绵环绕的山脉，恰好构成了太极鱼形状，将冷热水流分开两侧。石崖顶端的罅隙里，插着半截长约两尺的曲折物事，霓光炸舞，与流霞镜交相辉映。

许宣深吸了一口气，强忍锥心的哀思，将那块留给小青的空碑插入雪地，森然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重阳兄，不管那孽畜藏在湖底那边，我们定要将它揪出来。”

又往下沉潜了百余丈，鱼群似是有所害怕，渐转希少。水流越来越急，似有一个极大的旋涡，卷引着两人螺旋而下。更奇特的是，湖水忽冷忽热，竟似有冷暖两股暗潮，滚滚扭转。

接着“呼呼”连声，水泡滚滚，又有上百具冰尸接连不竭地冲涌而至。往下探照，寒毛直竖，数以千计的尸身跟着暗潮螺旋乱舞，的确就像是同往阳间的鬼域之路。

他喷出一口鲜血，百骸如裂，痛得几欲晕厥，双手却死死握住了那物与流霞镜，跟着狂流扶摇直上，破浪而出，直冲苍穹。

当日若非小青、白素贞在他家古宅老树下，挖开李少微藏身的古墓，就不会有接踵而来的连番大劫。现在尘归尘，土归土，李少微终究真的长眠地底，他所梦萦魂牵的蜀山二女也阴阳永隔，再无相见之期。短短一年，天翻地覆，就连畴前的本身也仿佛随风飘散，不知消逝在了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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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下方俄然冲上来几个白惨惨的东西，两人一凛。挥手扒开，火光辉映，竟是五具浮肿的冰尸，张大嘴，双目圆睁，狰狞可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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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篝火簇簇，众金兵繁忙驰驱，有的在冰面上凿开大洞，举着火把朝下探照；有的在洞口边架起丈许高的转轮，将树皮编织的数百丈长绳盘到轮上；有的用木车移来铳炮与投石车，沿着湖岸排开。蒲察左古多见两人朝他望来，打了个手势，表示统统伏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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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如炸，碎冰喷舞，炮台、弩车、转轮架……连着岸边的百余名金兵全被抛上了高空。残剩世人大骇奔逃。几十人跑得迟了，顿时被炸射的碎冰撞中，惨叫仆地。还稀有百人掉入湖里，惊呼迭起，扒着浮冰高低扑腾。

火把忽明忽暗，许宣体内的阴阳二炁也跟着滚滚飞旋起来，心中一动，想起当初在蓬莱的天漏山两仪峰修炼“盗丹大法”的景象来。只是比起气候狂暴窜改，暴雪、飓风、岩浆、乱石……交相乱舞的两仪峰，此处显得更加暗潮涌动，诡谲莫测。

声音虽轻，却如暴风在王重阳内心鼓起了熊熊火焰。他攥紧双拳，热血上涌，起家随许宣走到那冰洞前。

却不知许宣之以是一学就会，便是因为他目睹极光，初悟出了“以无脉之身，逆炼浑沌元炁”的妙理，又谙熟“因势利导、随形变势”之道，凡人就算学会了用毛孔汲取水中氛围，也绝难像他这般随心所欲，无需靠经脉循行气血。

如此又往下潜了百丈，俄然霓光爆射，刺得两人酸泪直涌，手中的流霞镜更是“嗡嗡”乱震，迸得许宣虎口开裂。

“轰！”炽光如爆，面前尽白，冷热狂流交汇成汹猛得难以描述的狂潮，刹时将他掀起数百丈高。

王重阳心中亦是一阵空茫，想到王允真虽死却难以入土，小青葬身浑沌之腹，更是痛如锥刺。转头朝贝海尔湖上望去，皓月当空，无垠的冰面泛着银光，安好而绚丽，只要那些固结的冰塔、浪花保存了浑沌残虐过的陈迹。

两人不惊反喜，既见冰尸，浑沌想来也不远了。当下举着火把，螺旋逆流而下。激流劈面，冷时如冰刀乱戳，冻彻心骨；热时如岩浆囊括，百骸俱焚，难遭到了极致。火光亮灭乱闪，越来越小，只能靠流霞镜来晖映前路。

蒲察左古多还想说话，却已被他拨到了身后。金军众将士面面相觑，无人再敢拂许宣之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王重阳从转轮上各取一条长绳，绑在腰上，又举着火把，朝冰洞里晃了晃。

许宣心中嗵嗵狂跳，紧握流霞镜，传音道：“重阳兄，我下去探个端倪，如有不测，你再拉我上来。”王重阳点了点头，取下他左肩上的绳索，一端绑在他的腰上，一端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