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归途
时价腐败，细雨霏霏。左边窗外，西湖云横雾绕，山色空蒙，也不知多少楼台烟雨中，直如一幅泼墨山川；右窗外，城墙迤逦，角楼高矗，连着凤凰山，俯瞰钱塘江，气势恢弘。
许宣回过神，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纹丝不动地悬在黑暗中，两两对望，仿佛化作石人，封印在了无穷无尽的永久虚寂里，就连心跳和呼吸也化作了虚无。
他恍恍忽惚地下了马车，伸手触摸着摇摆的花枝，想起赵佶所作的那首《北行见杏花》，更是五味翻滚，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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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极真炁如热浪滚滚，经过经络周转奔卷，又从右臂突入壶壁，再由壶壁涌入了王重阳的右掌，顷刻间便在葫芦内构成了狂猛得难以描述的回旋气浪。
车马辚辚，杨柳依依。木轮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碾过，穿过清波门，绕过仁和坊，一起北驰。波摆荡晃，如浮云端。
面前俄然一亮，万籁俱消，那炽白的霓光、坚固的壶壁、飞旋的气浪……全都不见了，消逝如虚空。四周高低乌黑浑沌，仿佛冲出了葫芦，坠入归墟最深处。但如果身处归墟，为何本来狰狞吼怒的海涡也不见了？就连劈面的王重阳也仿佛跟着时候一道凝固了，扬起的发丝、伸开的衣角、凝睇着她的双眸……全都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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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无动，无静，无始，无终……
目睹许宣一言不发地站在院墙下，咬牙切齿，两眼喷火，李公甫等人都不敢上前说话。
群盗簇拥着他进了酒楼，为他拂尘洗尘，恣情欢宴。这些悍匪见惯了大风大浪，身经百战，看似乌合之众，规律却极其严明，办事有条不紊，酒足饭饱后，当即按打算四下奔散，各自领命去了。
他梦游般地穿过了大半个临安城，直到马车在报恩坊停下，瞥见胡三书买的宅院，那撕心裂肺般的哀思才又俄然如狂潮席涌，将他卷溺。
他们死了！他们全都死了！这个动机从未有如现在这般实在而炽烈。铁9、王六死在了峨眉，许家高低死在了那狗天子的铡刀下，父母更是受尽了千刀万剐，悬头城门数日。只要他，只要惹出泼天大祸的他，还是孤零零地苟活于世。
临安！临安！这让他梦萦魂牵的处所呵，存亡难忘的故里。那铺着青石板的大街冷巷，鳞次栉比的酒楼食肆，挂满灯笼的飞檐翘角，彻夜歌舞的瓦舍北里……另有那烟雨以外、孤山以西，承载着他统统欢乐回想的慈恩园，全都狂潮般涌入心头。
可他明显早已想清了这统统，为何仍抱着痛苦而渴切的怀想？为何颠末八字桥的肥羊旅店时，仍会不自发地张望，仿佛那临窗的桌前还是坐着铁九？为何闻声北瓦街角的敲盏歌卖，仍会本能地转头，寻觅花茶坊里拿着茶壶直接啜饮的王六？为何闻声明庆寺的钟声，仍会四周搜刮着上香的女子，希冀能撞见真姨娘回眸时的笑容？为何闻声有人大声叫唤“许相公”时，仍将那骑马男人误认作了父亲，几欲疾走上前？
胡三书、李公甫早已领着众海贼先到一步，乔化为渔民、船工，在岸上伸头探脑地张望，远远瞥见许宣，无不大喜。
也不知过了多久，短得似只一刹时，却又冗长如亿万年，俄然又听“轰”地一声巨响，天摇地动，素晴猛地撞入王重阳怀中，一起抛弹在壶壁上，缓慢翻滚了数十圈，才跟着葫芦砸落某处，摇摆起伏。
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气象，又惊又奇，惊骇到了顶点，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嘴唇、牙齿、喉咙、心肺……似被冰雪解冻，连认识也敏捷恍惚。
李公甫、许娇容则扮作许宣的姐夫、姐姐，陪着他在明州歇了几日，办理整齐。许宣强捺似箭归心，比落第五日傍晚，接到胡三书飞鸽传信，方与两人包了一辆马车，同业前去都城。
数月来燃烧胸膺的悲恨火焰，被这江南春雨瞬息浇灭了，本来在脑海中胡想过无数次的场景，铁马金戈，断壁残垣……俄然如尖刀般剜痛他的心底。莫非为了掀翻那姓赵的狗天子，本身当真要带着金鞑子踏平这人间最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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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与南海众尼别后，晴空万里，一起顺风。“通济号”桅帆猎猎，全速进步，到了第三天傍晚，终究达到明州，满船欢娱，炮仗齐鸣。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那边。怎不考虑，除梦里偶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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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行人熙攘，车马如流，满楼红袖招，到处都是呼喊歌卖，喧哗笑语，繁华如昔。但是他却感到说不出的陌生。许家的宅院、当铺、彩帛店……全都改了模样，封的封，卖的卖，特别当马车驶过昔日宏伟热烈的仁济堂门前时，那破败的店铺，退色的封条，更让他有种恍忽如梦的虚幻错觉，仿佛只要眨一眨眼，统统都会烟消云散。
这所小宅院鲜明竟是许正亭起家前居住的旧宅，他儿经常常随铁九到此玩耍。几间小小的瓦房，垒土为壁，矮墙围合，木门红漆早已剥落。沿街的一面开设为宽不过丈许的店铺，现在木窗紧闭，蛛网遍结。只要院内的那几株杏花开得正艳，探出墙头，顶风簌簌，如琼英乱舞。
胡三书马不断蹄，日夜兼程地赶回了临安，持续办理未尽事件。其他群盗在几个小头子标带领下，兵分几路，假扮成豪阔的高丽海商，买了艘大船，日夜赶工，暗中改装火炮，停靠在明州，随时候命。
“嘭”地一声剧震，神壶猛地飞旋下沉，葫芦嘴所接受的压力也仿佛随之泄尽，头顶的蒙蒙水雾和七彩弧光全都刹时消逝，只剩下四周壶壁上的霓光，越来越亮，很快便炽白得让人没法睁眼。
胡三书谨慎翼翼隧道：“小人花了一千贯，托人假造了本丁户簿，从今少主与许娇容就是姐弟了；又花了五千贯疏浚临安知府，让李公甫到衙门里当了差，明日起，他就任副总捕头，此后这临安城里有甚么风吹草动，少主立即就能晓得得一清二楚。”
刚旋到半截，忽听“嘭”地一声剧震，葫芦从上而下迸开一条长缝，倏然朝两旁裂开。
等过了钱塘江，达光临安时，已是第七日午后。胡三书早早在城外相迎，引着他们绕过大慈山，转过报恩寺，由西南入城。
他将杏花攥入拳心，掐出血来，悲怒、懊悔、惭愧、狂怒……如大浪交迭，将那复仇的三昧火焰越涌越烈。
完颜瑶说得不错，那狗天子阴狠无情，为了守住皇位，不吝装聋作哑，借秦桧之手令父兄永陷囹圄，受尽欺侮，乃至以莫须有的罪名，伤害岳少保等一干忠臣，卖国以自保。在这狗天子眼里，嫡亲似蝼蚁，江山如筹马，许家高低几百条性命，又算得了甚么？在剜出这狗贼的心肝之前，若不夺其所爱，抢走他的天下，又岂能泄我心头之恨！
车帘卷舞，濛濛雨丝扑落在脸上，冷沁心脾。城楼上传来苦楚的号角，模糊还能闻声湖上的丝竹歌声。顷刻间，许宣的喉咙像被无形之手紧紧扼住了，热泪夺眶，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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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书更忐忑不安，恐怕本身马屁拍在了马蹄上，过了半晌，方咳嗽一声，大着胆量低声道：“少主，许家的财产封的封，卖的卖，只剩下这个院子尚未有主。小人见标价不高，擅作主张，以李公甫的名号买下了，恰好临街开间药铺。宅院里统统如旧，小的不敢乱动，只叫人打扫了屋子，换了洁净的被褥。药材都已经买齐了，放在后院，等少主过目后，便可清算铺子，挂上牌匾开业了。”
两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面面相觑，惊奇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蛇圣女喝道：“臭小子，还愣着做甚么？快出去看看掉到哪儿了！”王重阳如梦初醒，忙松开紧攥着她皓腕的手，跃上葫芦嘴，谨慎翼翼地将塞子旋开。
暴风劈面，星光晃眼，鸟叫声如潮流涌入。王重阳“啊”地一声惊呼，似是见到了甚么难以置信之事。素晴眯着眼，屏住呼吸，渐渐地起家朝外望去，浑身蓦地生硬，的确不敢信赖面前所见。
素晴心中突突狂跳，只觉身躯如与葫芦化作了一体，猖獗地左旋疾坠，越来越快，快得没法思虑，没法呼吸。
六合之广，不过一梦之长。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也不知有多少次梦回这杏花烟雨江南。但是真真回到了这里，却反似隔着天遥地远，万水千山。家人不再，何故为家？所谓故里，早已是近在天涯，远如天涯！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残落，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苦楚，几番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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