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辘辘尘道犯胡兵(上)
“这不是当然的?!秦凤经略相公啊,天下文官武官数以万计,但在他之上的也没多少。如果入朝,再升一步便是一任宰执了。”
看着身着紫袍的李师中气势轩昂的骑在一匹高俊的枣红色河西良顿时,在众军的护持下从面前穿行而过。韩冈神思俄然间有些恍忽,究竟是在甚么时候,汉人的文吏衰弱得连马背也爬不上去了呢?
韩冈对此军规倒是体味不深,但能帮着困住薛董二人,自不会有二话——如果薛廿八和董超敢犯军条,他绝对会乘机废掉两人的腿——何况这条令也不是用来束缚他。先去查抄了一下车辆,另有牲口的食水,让值守的民伕好生的把守。而后韩冈又去了虎帐外。
秦凤路的经略相公为了就近调配运送给笼竿城和甘谷城的军需物质,他在陇城县上——也就是韩冈去甘谷城这条路的第一站——整整待了半个月之久,直到此时,方才回镇治所。
固然如此答复,但站在路边,韩冈看着浩浩大荡的保护着李师中的马队步队,心中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半是恋慕,半是巴望。恋慕他的权势,巴望的也是李师中现在具有的权势。
“记着了,这是虎帐,不是惠民桥后的私窠子【注2】,没得让你们进收支出!入夜后无令不得出房,如果给洒家捉到,老迈军棍服侍,别觉得洒家不敢打断你们这些猴崽子的腿!”
总有一天,他会站在比李师中还要高的处所。
“是经略李相公!”
李师中的的姓格为人,州中多有传言,那是拢着权力不肯罢休的姓子,同时为人刻薄,近于苛吏。德贤坊军火库之案如是落到他手上,铁定给他办成连累数十家上百家的大案,成纪县连句嘴都别想插上。陈举也必定逃不过这一劫。而陈举垮台,韩冈现在就应当已经回到藉水劈面的家中,让小萝莉为本身暖被窝了。
班超手上只要三十六人,却也是敢在敌国杀人放火。王玄策传闻单人匹马就带领附庸国的军队击败了一个印度古国。
四周的百姓都是惯会做买卖的,背景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虎帐,那就做着内里过往军队的买卖。为了多谢王舜臣互助,韩冈在内里买了酒肉返来,用饭谈天趁便拉拉干系——也多亏韩千六在临解缆时,塞了一贯多一点的大小钱给他,不然也没钱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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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带队重新上路,不过两个时候,一行人便赶到了陇城县中。照着常例,他们被安排着在县城外的一座旧虎帐中歇了下来。王舜臣固然跟韩冈带的辎重队不是一家,董超又与营门保卫咬了半天耳朵,想堵着不让王舜臣入内。但王舜臣拿着吴衍开出来的关文令扎——但更有效的还是他的那根马鞭——也大摇大摆的一起入了营。
韩冈真的很感激王舜臣,若不是有他在,彻夜说不得本身就要先动手为强了,不然明天到了山道上,保不住会出甚么幺蛾子来。吴节判做事也是安妥,让他直接出头他是绝对不干,可请他调一个可托的军官,他找来的王舜臣却不但仅是可托,并且可靠。
韩冈瞧着两人的神采,有一半好似因为王舜臣背在身后的双手正用力捏着他的那柄马鞭,但更多的应当是想着前面把场子找返来,而在忍着一时之气。
从秦州往陇城县的官道长三十里,宽四丈,顺着藉水构筑,厚厚的黄土夯筑得坚固如石,是秦州向东连接凤翔府,直通关中的首要通道。如此宽广的门路,足以容下八匹马或是四辆车齐头并行,也能包容每年从关中要地向秦州运来的三十万石粮秣通行。但现在,韩冈和他的辎重车队却都是站在官道旁的泥地上,等候这条官道重新开放。
王舜臣的条令并不是他私编出来。夜间私出军帐、营房,遵循军法都是要打军棍。莫说到帐外透透气,就是想便利,也是要先得号令;没得号令,那就直接解在裤裆里。
注2:私窠子,就是私娼记院,与教坊司官记相对。
一对对旗牌官,各自举着灯号、官牌赞导喝道,前面则跟着数百名戴盔披甲的马队迤逦而行。马队分前后两部,护持着中间的一支三百多人、服色参杂的步队。
酒过三巡,韩冈抹了抹嘴上的油腥,正容向王舜臣谢道:“今曰之事,真是多谢王军将了。”
‘返来得实在太晚了!’
这该叫做一代不如一代吧!
能做秦凤路经略使,在大宋文官序列内,提及来应当能排进最前面的三五十人之列了。大宋的处所行政区划,从下到上是镇(乡)、县(皋牢州)、州(府军监)、路(京)这四级,此中路是最大的区划单位。
不是一起经略的身份,如何能以数百名马队为保护?的确是李师中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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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回神过来,对王舜臣歉然一笑。
李师中的行列已经走远,只看着一条尘龙滚滚西去。被逼到路边的民伕们纷繁把骡车赶上官道,王舜臣来到韩冈身边,“韩秀才,该走了!”
他再转头,望着滚滚的尘尾。这就是一名经略使的权势。论才干,他不以为本身会输人,论刻苦,非论是他还是前身,都是能一心苦读的人物,论目光、论学问,韩冈更是自傲。只要有机遇,非论是去插手科举,还是得人荐举,他如何不能在北宋混出头来?
王舜臣的房间就在营房中隔出来的配房中,这也是为了让军官和兵士不至于离得太远,也能监督到兵士们的收支。韩冈拎着酒肉过来,他也是欢畅。未几说二话,两人在桌边坐下,便吃喝起来。
这一整条行列重新到尾有近一里长,人数约莫七八百。只看此中带甲马队的数量,少说也有一个批示的兵力。秦州虽是火线,但马队始终未几——或者说,全部大宋的马队数量都是少得不幸——秦州连着蕃兵、汉军一起算上,也不过五千高低。而现下在韩冈面前鱼贯而过的步队,就占了此中的非常之一。
虽是无缘无端的来到这个期间,但韩冈怎甘心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非论叫野心也好,大志也好,他的眼界现在放得很高!
李师中位高权重权势,其人出行自是闲人远避。虽不像天子出巡要沿途人家摆起香案、山呼叩拜,但远趋避道,倒是少不了的。
总有一天……
王舜臣板着脸站在营房中,他威风凛冽的经验着一众民伕,三十多人老诚恳实的站成两排低头听教。按理说辎重队的领队是韩冈,而王舜臣不过是顺道同业的外人,就算经验,也该韩冈出头。可韩冈就在中间站着看着,而董超和薛廿八被逼着跟民伕们站在一起,只冷着脸,甚么都没说。
“是李相公返来了!”
注1:射柳,中国当代传统的春季游戏活动。非论汉人和胡人,到了春季柳树抽芽,都有在校场上插柳枝,比赛射术的传统。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居第三。
路有转运使路和经略安抚使路的辨别,转运使路全部大宋才分了十五路,而后才加到十八路,经略安抚使路多一点,也没超越二十五。而非论是转运使路还是经略安抚使路,其序列都是北方排在南边之前。而现在西北多战事,关西四路以及河东一起尤其首要,李师中的职位,在天下二十多个经略安抚使中,实在是排在前五的。
在宿世,韩冈老是觉得文官乘轿,武官骑马是当代的常例。但在这个期间,连文官也多是骑马,少有坐轿乘肩舆的。以报酬畜,名声上殊不好听。就算是宰相,除非是大哥腿脚不便,获得天子特旨赐以肩舆,不然也一样是骑着马入宫。
‘如果他能早几天从陇城县返来就好了。’韩冈心中不无遗憾的想着。
——这还是修文偃武的宋朝!并且还是北方的良好养马地皆尽丧失,战马数量不敷的宋朝!而明清,不缺地,不缺马,文官们却都是以报酬畜,不坐肩舆就走不了路。
“好威风……”看着李师中的行列,王舜臣则是别的一种表情。
安排着吃了饭,四十多人便占了两间营房,一边二十人挤在两张大通铺上。韩冈用着把守民伕的名义,把薛廿八和董超两个分开来各安设在一间房中,他本身和王舜臣则分睡在两座营房外间的军官公用配房内。
固然宋朝的尚武之风远不如汉唐,但墨客起码还是能骑马,也能拉弓——韩冈本身的箭术就不错,他在张载门下流学时,也有过几次在初春与同窗一起射柳【注1】的经历,而真宗朝的状元陈尧咨更是以箭术闻名天下,还留下了一段熟能生巧的典故来——但到了明清,多少读书人仿佛只能拿扇子,玩兔子了。
此时还未交申时,但夏季天气黑的早,曰头已然西垂,半幅苍穹都泛着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