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城
祖台之赶紧道:“院内衣食无缺,寝室也极好。使君待吾等不薄。”
这话里,流暴露了两重含义。一是点明将来的战事,谅解祖逖身不由己;二是表白自家并未放弃,还是有征辟祖逖的意义。不过此中另有一重隐意,就是他自傲并州不会输给幽州铁骑。如许的风采和朴拙,实在远胜那些盛气凌人的司马族裔。
他的话没有说尽,但是此中意义清楚,也跟当世“远俗务”的民风背道而驰。但是梁刺史是出了名的勤政爱民,并州一地又在他治下,有这么个设法,也不算太怪。只是在他面前说这话,又专门提到了行卷,意味着甚么?难不成求知院中的院士,也能出任官职?
固然都说守孝三年,但是服丧实在只用二十五个月,也就是两年以后,再加一月。祖逖居丧的时候,顿时就要结束了。
祖台之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答复。自幼他身边长辈最正视的,就是经史诗礼,儒家文籍。厥后稍长一些,还要学习老庄玄理,晓得如何做一个风雅之士。赋诗玄谈,才是当世最看重的才调。数算?水利?只能算游戏。
梁峰的话声未停,持续道:“现在刺史府内设诸曹,各司其职。但是水利、匠坊、营建等类分离诸曹,无人调剂,毕竟是我一桩苦衷。如果另辟一曹,选能者任之,领匠作阐扬全效,才不枉这科之设。”
是持续等候机会,还是调转头来,另选别人帮手呢?
他曾对刘琨说过,如果有朝一日群雄并起,他想跟这位昔大哥友相避于中原。此中深意,恐怕只要两人清楚。他们都是不甘于孤单的人,也都将在这乱世中搅动一方六合。那位故交现在已经达成所愿,他却仍旧冷静无闻。只因他没有一等家世的出身,就算再如何出类拔萃,也不成能像刘琨那样直上青云。
就连他方才结识的郭璞,也是一名标准的名流。诗句仙逸,文采都丽,加上其博识才学,更是让人称奇。比起旁人,他这点微末爱好,的确不值一提。
“小子……小子……”祖台之张了两遍嘴,毕竟没能把下文说出。
梁峰并未接话,而是道:“如果不出料想,幽州都督怕是年内会对并州发兵。祖氏乃范阳著姓,却有些不便。待到兵乱结束后,我会再派人相请尊兄。”
“为何不能当真?”梁峰眉峰一挑,“稼穑关乎国之兴亡,乃天下第一要事。这些年,并州开凿的沟渠合计恐有千里,水碓更是一年一新,为百业之利。若非行卷写的超卓,求知院又怎会登科?”
幽并果然是要开战了。梁使君并未急着让他投效,相反,退得彬彬有礼,体贴安闲。但是这一退,反而让祖逖心中生出了些意动。他真就那么怕王浚吗?实在以祖氏家业,就算出任并州官吏,王浚也一定敢脱手惩戒。那人本就重用鲜卑人,再获咎幽州朱门,瞬息就要落空民气。并且若真故意防备,阖家迁到并州也无不成。
心中忐忑,在见到那容色出众,风韵过人的身影时,达到了颠峰。祖台之略显拘束的行了一礼:“末学见过使君。”
这话可不是阿谀,而是两民气知肚明的成果。梁峰一笑,俄然转过话题:“前些日子,我方才看过祖郎的行卷。没想到祖郎对水利一事很有研讨。”
只是,他真的要投梁子熙吗?
“非止匠作,求知院到处别致,小子哪会荒废。多谢使君提点。”祖台之坐直了身材,答复也安闲多了。
祖台之眨了眨眼睛,这话的意义是,使君属意他出任这个新曹掾属?他来晋阳才几天工夫啊!
祖台之固然年青,但是行卷写的已有几分火候,对于匠作又不架空,只要才气跟得上,当是一个好苗子。就算没有祖冲之这个念想,也能够拿来一试!
但是面前之人,实在不像是随口对付。莫非这位使君真是正视自家行卷,才唤他前来吗?
憋了半天,他终究挤出句话:“这……这只是小子戏作,当不得真。”
这话出其不料,祖台之面上蹭的一下就红了。他本来觉得梁刺史叫本身来,只是想问问兄长的事情,如何连他的行卷都看过了呢?没有揭示诗书才调,却让人看到了颇似匠人的谈吐,的确颜面扫地!
祖台之一听就懂,这新曹只是意向,究竟如何设置,可否选他,还要再看环境。不太短短几句话,完整勾起了他的争胜之心。他年方十八,祖氏在朝中也没有当职的高官,入刺史府为掾实在并不丢人。更何况新曹乃是梁刺史一手设置,意义天然非同小可。
不过祖台之如何说也是朱门出身,并不在乎这点财帛,只是道:“使君宽宏,想来十数年后,崇文馆当为北地第一大书院。”
这真的有些不下台面了。将作本来为秦时官名,转指掌管宫室,打造用度诸物的少府官职。求知院中,改成“匠”字,本身就低了一级,这类近似匠人的东西,又岂是士族该打仗的?但是祖台之真有些忍不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能够由数理推演至什物的运作形式。
看到祖台之垂垂腐败的神采,梁峰心底也是一松。这究竟在担搁挺久了,现在可没有六部之说,官员职能交叉,办理起来极其费事。他实在急需一个工部,来统庶务,让并州的各项新兴工程、匠坊步上正轨。只是匠作科里懂研讨的很多,懂为官的却实在未几。让科学家从政,是最得不偿失的事情,技术型官僚可就不一样了!
目睹劈面青年都有些坐立不安了,梁峰不再买关子,直接道:“我设崇文三院,就是为选才。想要安民治州,也不能单靠诗书。不知祖郎想选甚么科目,持续精研呢?”
梁峰没有笑,反而轻叹一声:“匠作一科由刘院士所开,固然范围有限,但是其产出,乃是扶养书院的底子。只是世人厌它俗杂,不肯深触,哪知技近乎道!”
崇文馆现在不在刺史府中,却也离得不远。祖台之跟着仆人来到府中,没推测梁刺史约见的处所不是亭台,而是书房。这是有闲事要谈?
这是在对他示好,还是真的看中了从弟的才调?细心机考半晌,就连祖逖都不得不承认,梁子熙底子不必用如许的职位示好。自家的名誉实在并不出众,也非一等家世,何必折节如此?不过这么想来,梁刺史的气度派头,就更加惊人了。底子不在乎这非常失礼的推拒,还能赏识祖台之的才调,并且筹算委以重担。就连本身这边,也再次给出了让人难以回绝的诚意。
这下,祖台之踌躇起来。要选甚么,他还没能下定决计,但是直面那双亦如明镜的双眸时,心中所想,又焉能瞒住。咬了咬牙,他低声道:“小子想尝尝匠作一科……”
梁峰倒是没有摆出刺史的气度,微浅笑道:“祖郎远道而来,不知在馆中待得可风俗?”
踌躇一下,祖台之还是忍不住道:“家兄守庐,应在三月以前期满。”
这是至心话。崇文馆不似郡学,要交些束脩才气进门。相反,只要登科,哪怕是生员都会安排居处,供应衣食。文具也按人发放,每月还能领数量很多的纸张,实在是极其刻薄了。
听祖台之这么说,梁峰含笑点头:“崇文馆招贤纳士,怎能慢待诸君?你刚退学,能够还不晓得。如果能在院中立项,另有俸禄可领。”
梁峰倒是一笑:“只是此职仅仅同诸曹相称,又要从匠作科内录选,并非多大的官职。倒也不急于一时。”
能工巧匠数不堪数,但是哪个能说出自家所造之物的原委?没人能够。他们只是遵循经历行事。但是匠作一科,分歧平常。弦度几分,才气让水碓稳稳扭转?弓身几寸,才气让箭|矢射的更远?为何添一炉杂料,能让铁韧上几倍?这些,都是匠作一科要精研的东西。对于祖台之而言,此科真的过分别致!
“立项”两字,祖台之听得也很多了。院士如果想研讨某样学问,就要详细写出打算,只要获得刺史府支撑,就能领到薪俸。对于很多囊中羞怯,又醉心学问的士人来讲,实在是件大大的功德。只是这项目如何得立,仿佛没有明白标准。像郭璞注解《尔雅》,竟然也能立项,还是颇让人惊奇的。
但是现在,有了祖台之的手札。崇文三院、并州新政,乃至即将到来的两州之战。这真是一个戋戋二千石的格式吗?乱世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在这人间争雄之人又有多少开端崭露头角了呢?
他能胜任吗?祖台之沉着了下来,那颗属于世家的高傲之心,也开端复苏。他苦学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为官吗?如许的机遇,怎可怯懦避之!
梁氏并非一等高门,梁子熙也只是个并州刺史,都督一州军事。如许的官职,不过与他的昔大哥友刘琨相仿。而他,已经年过不惑,还要从长史做起,只是想想,心头就觉憋闷。如果以往,再如何的宠遇,都是说不动他的。
无人不知梁刺史面貌出众,但是即便有了内心筹办,他还是被座上那人的气度佩服。面貌尚是其次,那双仿佛能望透民气的乌黑眸子,才让民气生惶恐。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才,梁峰一笑,像考校后辈一样,又简朴问了他几句院内事件,便有了送客之意。直到这时,祖台之才反应过来,使君竟然一句都没提他家兄长。难不成此次真的是特地请他?
数今后,当祖逖收到并州来的手札时,也不由皱起了眉头。祖台之的信写的极其详确,不但描述了崇文三院和并州气象,还细细复述了当日跟梁使君的对谈。新曹设置,并且想辟祖台之为掾的事情,让祖逖极其惊奇。
祖台之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打动还是感慨,只得恭恭敬敬再施一礼,方才退了出去。走到院外,被头顶日光一照,他才模糊觉出点味道。这梁使君待人接物,真有些不拘一格的味道。这脾气,跟自家兄长岂不像极?
长座案前,他思忖好久,终究轻叹一声。这守孝的日子,就将近结束了。
大家皆知《庄子·摄生篇》中“臣之所好着道也,进乎技矣”一句,但是谁会做此解呢?这话究竟对是不对,祖台之也没法辩白。但是扶养书院一语,还是让他非常震惊。匠作竟有此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