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第268章 |城

说着,他大步走到了帐前,从侍从手中接过了一个木匣,端在手中,回身向主位走去。

下脸部将同声应喝,奕延也高高举起了酒爵。这酒宴,可不但单是为了他这个新投之人,更是攻打并州的誓师宴,难怪王浚会摆出如此昌大姿势。

按事理说,主位高贵,旁人很难近前。可这是献贺,并且非论送来的是甚么,营外亲卫都应当已经历过,不会有任何伤害。王浚也就大风雅方坐在那边,浅笑着看那羯胡趋步上前。

身边侍女赶紧接过盒子,放在案上,王浚亲手翻开了盒盖。

“此乃末将命人取来的,连同一郡之地,献于大将军。”奕延跪在结案前,双手高举,捧起那木匣。

他怎敢如此?帐内,十数名爱将、亲兵皆在身边。帐外,是整整四万强军,密不通风的大营。他怎敢如此!?

世人分席落座,王浚率先举杯:“此次攻并,当旗开得胜。”

果然,席间主宾之位让了出来,不过并非独坐,身侧就是王浚帐下武将僚臣。几名校官则入了末席,陪坐东墙。

王浚一听,就来了精力:“果然送来了?是何物!”

“大将军待末将恩重,末将自当肝脑涂地!”奕延抱拳垂首,大声答道。

不能再让这群死士到手了!另有那两千轻骑,必须尽快派人去肃除才行!但是帐中闹成如许,另有人能想的起来吗?必须让那些幸存的谋士、将领退到帐外,才气发挥安排布局,挽救他离开险境。

满满一杯酒举在手中,王浚朗声笑道:“伯远,当满饮此杯!”

一个刺客被反应过来的亲卫斩于刀下,但是别的三个浴血之人,已经集合在了奕延和王浚身边。席间,一片血污,不知砍死砍伤了多少大将谋臣。这些都是王浚的亲信,是统领这支雄师的关头地点。另有谁能发号施令?

奕延放动手中银匙,恭敬道:“末将出身寒微,哪敢求娶朱紫?”

他只说不敢,而非不想。此中差别,王浚如何能够听不懂?哈哈一笑,他道:“如果此战得胜,某家自有女郎,可配将军。”

“停手!都给我退下!”王浚双眸赤红,嘶声吼道。

可惜,如许的姿势,并未显出文雅,反而生出无端奇特。那高鼻深目,蓝眼白肤的面貌,无不彰显着他外族的身份。如此仿照华族礼节,不啻于东施效颦,让人发噱。是甚么让他如此行事?王浚心中稀有。当年他身为庶子,哪怕受尽欺辱,也不会有半分失态。为的是甚么?只因不甘!不甘于受人轻视,不甘于屈居人下。这一重重不甘,才是他本日职位的由来。

奕延闻言点头,抽出腰侧剑鞘,放在了对方手中。那人的目光在奕延身上一扫,肯定无碍,才侧身:“请将军入帐。”

王浚张了张嘴,没能挤出话来。他该号令弓|弩手放箭,射死这个胆小妄为的狂徒。但是他不敢。抵在他喉间的,只是一柄铜簪,但是其锐锋又与匕首有何辨别?只要悄悄一送,立即能要人道命。他还不想死,他另有野心,有未完霸业……

身后那人没有回他,反而昂首冲帐内,拔刀引弓的亲卫道:“如何,你们也要反吗?如此剑拔弩张,岂不害了大将军性命?”

一只手伸到了他腰间锦囊中,把统统东西尽数掠走。那柄簪子松了那么一刻:“多谢大将军。”

奕延倒也利落:“多谢大将军!说来,我也有一物要送与大将军……”

那些亲兵踌躇了,谁也未曾碰到过此等古怪可怖的事情。或许是被那羯人冷冽如冰的神情吓到,或许是被仆人喉间的鲜血所惊,很多人犹踌躇豫的垂下了手,乃至有几个抛弃了手中刀剑。

一郡之地?只隔一案,王浚嗅到了一股熟谙至极的味道。从盒中传来的,恰是血腥。又有甚么,能把鲜血、地盘连在一处呢?

宴席之上,怎能容人佩剑?不但不能带剑,还要脱靴才气退席。这就最大程度制止了有人藏刃,威胁主帅性命。

说是夜宴,实在太阳还未落山,大帐就摆下了宴席。军中令行制止,就算有宴,也不会开到夜深。普通而言,也就是从申时到酉时罢了。现在刚过立秋,还是日长夜短,酉时不过暮色初临,不会影响军中禁令。

惶恐和不甘在眼中闪过,终究灰败,成了一汪死水。

这姿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装出来的。王浚面上喜意更胜:“得伯远这等虎将,大业方可成也。哈哈哈~梁子熙那竖子,败就败在不会用人啊。”

“大将军赐酒,末将愧不敢当。”

“大将军!”“都督!”“贼子尔敢!”

手无寸铁,深切重围,如果心有不轨,面上总该暴露些端倪。但是奕延神采安然,就这么迈入了营帐。

见状,王浚也不再客气:“现在冀州数郡在伯远手中,不知你有何筹算?”

看到盒中之物,王浚背后侍立的婢女尽皆掩唇,另有几声轻嘶压抑不住,传来出来。

如何说也是阀阅出身,王浚并未亲手割肉,由婢女从旁悉心折侍。但是他也没闲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下方诸人。文士也就罢了,那些武将吃起肉来,上手的不再少数,个别还能吃的髯毛都挂满了油脂。而那位新迩来投的羯将,全然分歧,吃相竟然高雅非常,乃至比豪门出身的掾属还要矜持。

他们手中,一样没有兵器。但是席间的酒爵、铜盘、银匙,乃至他们的发簪、衣绦,都成了致命利器!只是一击,刀剑便掠取动手。血雨腥风吼怒而来!

“这,这但是……”王浚不但没有闪避,眼中现出镇静之色。

他献上了河北诸郡!如此一来,连司州大半,都入囊中!王浚再也掩不住面上喜意,抚掌大笑:“伯远手腕,可谓绝世!来人,取酒来!”

这是多么的殊荣!王浚看着那羯人似是受宠若惊,缓缓站起家来,伸手向前。他顿时就要接过酒杯,说不定还要再次跪谢叩首。随后带领兵马,替他扫平并州。就似魏武麾下张文远、乐文谦,立下不世功劳……

这下,几小我被分的七零八落,想要发作也找不到机遇。不过如此安排,任谁也挑不出错来。毕竟尊卑有别,这坐次,反而带着些靠近和看重之意。

“哦?”王浚来了兴趣,“是何物?”

得色再也袒护不住,王浚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那手,伸到了杯边。

“丁刺史久病不愈,怕是没几天好活。现在冀州大半在大将军手上,冀州都督一职,自当落于大将军名下。”奕延答的干脆。

存亡攸关,王浚说的极其干脆。甚么都没有自家性命首要。地盘丢了,能够重取。命没了,万事介休!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紧不慢,音色沉稳,和那扼着颈项的臂膀,戳在喉间的锐物,截然相反。

那声音冰澈砭骨,让王浚背上再次生出寒意:“在,在我腰侧。这些都能给你,我还能让你那些部众,尽数退走……”

这誓师舞乐,也不似常日靡靡之声,而是一队健儿跳的胡舞。刀来剑往,鼓声隆隆,只是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王浚那些亲信爱将,也都各个神采激昂,的确恨不得立即就上阵杀敌,建功立勋。在饮宴间歇,王浚也没忘了闲事,非常问了些并州的内幕。有了好处分派和姻亲附属,此次奕延倒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让帐中诸将都非常受用。并州这块硬骨头,看起来也不似设想中那么难啃了。

这就是提早分赃了。王浚倒也利落,直接把冀州刺史的调派让给了奕延。不过这分法,一定没有私心。如果此战大胜,说不定还会多出个并州刺史的职差,但是奕延出身并州,如果放他归乡,恐会养虎成患。冀州就安然多了,兵权也把握在自家手里,不怕他翻出天去。

“奕……奕将军,万事都好筹议。只要你放下兵刃,我就让你的人马安然分开……”

如此一来二去,时候过得缓慢。大帐当中,早早燃起了蜡烛火把,灯火透明。大家饭饱酒酣,该是宴尽之时了。

“啊啊啊啊!”有侍女再也按捺不住,惨叫出声。

“恰是魏郡太守王屏之首级。”奕延答道,“连同魏郡、广平、阳平在内的诸郡,尽落大将军之手!”

但是他们不敢妄动,有人敢!四条身影俄然动了起来,向着席间惊魂不决的文武扑去!

翁婿的身份定了下来,王浚自但是然改了称呼。奕延头垂的更低,也越显谦恭。

如许的献礼,已经不是戋戋言辞就能嘉奖的了,帐中群情也是嗡嗡一片。很多将领都暴露的羡慕神采。这但是大功一件啊!难怪都督会如此看重此子,实在是手腕狠辣,心性坚固!只是这已是他第二次叛主了,真的能放心用来吗?

大战期近,王浚可不会听任部下痛饮。酒只喝了一轮,就撤了下去,换上好菜。不知是成心还是偶然,王浚此次安排的饭食,以豹炙和胡炮肉为主。豹炙便是整牛整羊放在火上炙烤,再豆割成块食之。胡炮肉则是将肥羊肉及脂油切片,佐以葱姜椒盐等调料,放入洗净的羊肚内,挖坑用灰土闷炙。这两样都是游牧胡民惯用的烹调手腕,也让这尽是军汉,不乏鲜卑羯胡的大帐内,多了几分彪悍之气。

一阵彻骨寒意涌上,王浚挣扎着张了张嘴:“你……你……诈降!”

“那就要看大将军的诚意了。敢问印信,兵符,通关信物安在?”

但是奕延却开口了:“大将军,何必让这些人退走?不如我们进帐,好好谈谈?”

抵在咽喉的东西,又入了一分,有甚么黏糊糊的东西淌了下来。周遭的惊呼声更大了,已经有谋士歇斯底里的喊道:“放下弓|弩!快放下!莫伤了大将军!”

野心,从不会被身份所缚,只会越压越狠,越燃越烈!

王浚哪会想不到这个,那双灰蓝眼眸近在天涯,就似苍狼一样,锋芒四射,煞气逼人。那眸中有野心,有算计,亦有让人胆怯的伤害。但是王浚没有怕,相反,他的胸中涌起了豪情和欢然醉意。除了他王浚王彭祖外,另有谁能用这等伤害人物?就似段氏、宇文氏两支鲜卑种,这羯人,也当为他所用!

唇边暴露些笑容,王浚开口道:“听闻奕将军已过弱冠,仍未娶妻。但是并州难寻闺秀淑女?”

哗啦一声,案倒杯覆,大半文武骤但是起,惊呼出声。

王浚抚须笑道:“伯远安定贼匪,劳苦功高,可贵的是管理州郡也非常安妥。若吾能任都督,自当由伯远担负冀州刺史。”

没想到此人竟然留了些牵挂,王浚也不气恼:“既然如此,便先饮宴。来人,舞乐。”

帐中,熏香扑鼻,冷风习习。就算是出门在外,王浚也不会慢待本身半分。这大帐当中,竟然放着冰盆,悄悄松松就抵消了未尽的暑气。一见奕延等人,主位上的王浚便笑道:“奕将军来也,还请上座。”

“将军觉得末将是来做甚么的?”身后那人冷哼一声,反问道。

正在现在,帐外有人通禀:“有奕将军亲随,前来献贺。”

奕延道:“彻夜就能送抵,还请大将军稍待半晌。”

他如何敢杀本身?莫非他不想逃了吗?!他可有四万兵马!四……万……

说着,他的脚步挪动了起来。大帐分前后两重,前面就是寝帐,只要女眷和侍从。王浚被那人拖着,就像被猛虎叼在口中的羔羊,连挣都没法挣动。眼看帷幕就要遮住面前那修罗场,王浚也慌了。

王浚的话,比统统人的话都管用。那想冲要出去的亲兵,再次愣住了脚步。

这是缓兵之计。王浚心中怒意一样炽烈。被如许暗害,谁能忍得下?一旦逃脱,他必让此子死无葬身之地!

王浚心中一松,刚想在说甚么,撤退的簪子猛的一抵,刺入了喉管。他如何敢?!王浚喉中收回嗬嗬粗喘,双手捂住了那漏水口袋一样的脖颈。身形一晃,栽倒在地。

腕上突然一紧,王浚只觉被一股巨力拉住,拖出了席案!随即,面前天旋地转,有甚么扼住了颈项,如此之紧,让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那盒中,竟然摆着一枚人头!就算颠末白灰腌制,也避不开夏季尸腐,一眼望去,的确狰狞不堪。

奕延已经起家:“此物,当由末将亲身奉上。”

脱掉了厚重铁甲,换了一身薄弱皮甲,奕延清算的洁净利落,带着四名亲信校官,一起前去大帐。还未走到帐外,就见一名营官大步上前,施礼道:“请将军卸剑。”

奕延抛弃了手上污血,看也不看那具尸身,低声道:“脱手!”

它未曾停下。

“这……”王浚咬了咬牙,“我能够退兵,与梁子熙约城下之盟!冀州也会尽数交予你等!”

这并非两人和谈中最关头的一点,但是王浚把它当作了恩赏,直接抛出。这话的结果也极其较着,那羯人一向沉寂的脸上,起了波澜。像是追思,也似心喜,竟然有半晌没法节制,露与大要。

像是猜到了盒中之物,王浚镇静的坐直了身材:“快快呈上!”

这是如何了?王浚一时都蒙了,不知到底身在那边。但是下一瞬,喉头一痛,有件锐物戳在了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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