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晏和哦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重岚心道一声豁出去了,俄然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撅嘴道:“大人,我方才还没向你伸谢呢,大人亲亲!”
晏和点头:“都六岁了,再不开蒙已是迟了。”
重岚嘴里没辩驳,脸上不免暴露不觉得然的神采,他低头瞧见,倒也没说她,漫声道:“方才说到‘饱食整天,无所事事’,那你就先把这八个字摹个五十遍吧。”
他错愕以后当即起了身,面上极较着的难堪和不易发觉的别扭,勉强撑着常日的冷脸:“没有半分端方!”广袖一扬回身走人。
重岚心头一紧,面上倒是茫然:“甚么叫遂我的意?”她跳下帽椅牵了牵他的袖子:“大人是在生我的气吗?”
重岚不敢再跟他闲扯,晏和跟着她往书房走,冷不丁瞧见迎枕底下暴露的金黄穗子和半个荷包,他霎眼就瞧见上面绣的‘岚’字,拉出来细瞧了会儿,如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塞了归去。
重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摸了摸本身软乎乎的小嘴,觉着当小孩子还是有好处的,想到本身能够是齐朝独一一个轻浮了战神的人,内心顿时彭湃着高傲感。
最让她猎奇的是房间一侧用八幅山川屏风隔出来的小小空间,当中放了书桌,桌上搁着极新的笔墨纸砚,她绕着打量几圈,这才明白这是做书房之用。
重岚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刚醒的那回,他写了一句话让她认字,她吭哧吭哧了会子才憋出一句:“你写的太难了...”
她在那边已经砚好了墨,老诚恳实地像个等着上课的门生,他悠悠一眼瞥过来:“先写几个你会的字。”
重岚小时候没请过先生,不免恋慕那些请得起先生的人家,现在先生是有了,还是名动天下的探花郎,她却叫苦连天,恨不能一头碰死,忍不住阐扬贩子本质跟他还价还价,小胖手来回比划:“五十遍太多了,五遍吧?”
说大话的精华在于半真半假,她说完内心也有点忧愁,她离五岁都畴昔十二年了,都快健忘本身五岁是甚么样了,更别提五岁的何兰兰了,今后暴露的马脚必定越来越多,还不如现在给个说法敷衍畴昔。
重岚噎了下,估摸着他是报上回的调戏之仇,嘿嘿笑了两声,大着狗胆道:“是亲嘴巴吗?”
晏和恼归恼,办事儿却一点都不担搁,没几日底下人就把重岚住的处所清算出来,又重新指了两个大丫环给她使唤,颠末上回翠微那事儿,底下人都晓得在主子内心这个收养来的何家闺女有多首要,再不敢起骄易的心机了。
宁管事微愕,却不敢再说话,老诚恳实地躬身下去忙活了,晏和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低着头的重岚,把手里的绵羊油递给她:“如何?如此可遂了你的意?”
她隔了几天就被连人带东西送到晏和隔壁,她的新房构造安插和他的类似,只不过略小些,地下铺了厚厚的毛皮摊子,桌子椅子的边角都用绒布包裹起来,该当是怕她磕了碰了。
重岚低头写字,闻声这话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回了句:“大人,我本年才五岁,过完年也才六岁啊!”
重岚这些年忙着经商,对文章笔墨方面没下工夫,但一手簪花小楷练的很有些意义,她选了一支小号的羊毫,迟疑满志地挑了几个笔划简朴的字来写,她用心写的笔迹稚拙,但比起五六岁的孩子已是极出挑了。
晏和似笑非笑地乜了她一眼,调子拖曳出老长:“你想要甚么?或者我亲你一下算是抵了?”
晏和缓声道:“你如果真有阿谁胆量,在我背后口出牢骚倒还好了,免得一副小人精模样,慧极必伤,小孩子心机太重,做事儿太有分寸也不是甚么功德。不过...”他顿了半晌,一眼横了过来:“不过传闻所知,你父母都算不得聪敏人物,如何你办事就这般练达了?”
重岚急了,哎了声:“十遍,就十遍,如何?”
晏和神情淡淡的:“十六个字你才认的两个,你觉着这喝采?”
除此以外,每天都让她抄些近似于‘碌碌终老’‘少壮不尽力,老迈徒伤悲’的词句,企图激起她的耻辱心,每日还要学孺子发蒙的《三字经》《幼学琼林》《弟子规》之类的助她开蒙。
她写完略带对劲地瞧了眼晏和,他瞧了眼宣纸,就见上面的字固然稚嫩,却模糊可见婉媚秀逸,他沉吟道:“倒还能看,只不过笔迹倒显得陌生,并且小楷终归不是正道。”
晏和面不改色,白洁的手在桌上小扣了敲:“六十遍。”
重岚不敢再多话,苦大仇深地提笔罚抄,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宣纸,恨不能烧出两个洞来。她抄到第十五遍又有点不甘心,花花肠子齐动了起来,抬眼问道:“我抄完有没有甚么嘉奖?”
重岚白日里闲坐无趣,便问两个大丫环要来了针线,本身没事儿绣个荷包帕子之类的,好些年没脱手了,刚开端不免陌生,绣了好几个时候才觉着好些,她有把东西上绣本身名字的风俗,堪堪绣完了一个‘岚’字才发觉不对,又舍不得就这么扔了,塞到枕头底下,操心吃力地重新绣‘兰’。
他前几日还真叮咛过来好好练字,不过全被重岚当了耳旁风,她听他发问神采一僵,绞动手支支吾吾:“我...我觉着我认的字很多了吧。”
重岚踌躇了下,猎奇问道:“翠微说的那些话...大人都信吗?为甚么还让我跟你住?”
晏和微怔之下竟没有躲的开,只来得及偏了偏头,冷不丁就被软嘟嘟的嘴巴印在脸颊上,他待人夙来都远着,头回被人这般靠近,继而被糊了一片口水。
重岚装没闻声,俄然船身倾斜,本来行驶安稳的大船‘咚’地一声,左摇右晃了几下,他探手把她护在怀里,正要出去问详情,就见宁管事急仓促跑了出去,满面为莫非:“大人,我们的船和重氏商行的商船不慎撞上了。”
他说完就放开宣纸把这八个字写了上去,明显是极度方的楷体,他却写出超脱毓秀的风骨来,自成一体,仿佛大师之风。
她固然装着傻,手心却沁出汗来,翠微这些日子背后里说她闲话,底下人有样学样,也都对她忽视起来,她本日设想让晏和当着世人的面儿罚了翠微,不但是为着惩办刁奴,也是想摸索晏和的态度,现在瞧着他对本身还是关护的。
晏和扬了扬眉:“不要贫嘴了,去砚墨筹办纸币。”他说完顿了下,眼里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饱食整天,无所事事,成甚么模样?”
他稠密的长睫被映成淡金色,眯起眼让人瞧不清神采,俄然又展开眼瞧着她,一哂道:“不懂就算了,你清算清算东西筹办搬处所吧。”
晏和端茶的手顿了下,茶盏子搁在桌上‘哒’的一声,平和道:“抄完这些,再把‘感冒败俗’抄个两百遍吧。”
没想到这字才绣了一半,就听木门一响,晏和负手走了出去,抬手解开大氅上的玉扣,眼睛先瞧向用屏风隔着的书房,见笔墨纸砚还是未开封的,蹙眉道:“你这几日可曾读书习字?”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她幽幽地望着他,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却硬是咽了归去,万一他发了兴再让她把这话抄个几百遍如何办?
接下来的日子对重岚来讲的确暗无天日,晏和明显是对她课业上了心,秉承着‘养儿不教不如不养’这句话,给她寻了《多宝塔碑》让她临摹。
晏和浅浅啜了辩才奉上的新茶:“那就八十遍好了。”
如此学了一个多月,大船已经快行到江宁府,重岚每天都盼着早些到处所,她现在就是明白日看人都是两眼鳏鳏,晏和倒是很对劲:“现在皇上新开女学,还设立了女子科举,过几年你也能够了局练练手了。”
晏和也来瞧了瞧她的新屋,勉强点了头,就又回本身屋里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去了。
他直接把狐疑问了出来,重岚也不敢直接否了,便抹了把脸,神情仿佛有些苦闷:“我也不晓得啊,自打从棺材里出来,我就跟变了小我似的,本来好多懵懂的事儿都瞧得非常逼真,仿佛俄然悟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