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第3章 【不做事也不行】

齐昱真是乐了,向齐珏招了招手,“过来,皇叔看你长了多高了?”

“……哎?”

周福:“???”

齐昱俄然坐直:“宣。”

可查来查去到了本日,也还是没有个眉目。

温彦之点点头,神采还是庄严,“是微臣忽视了。”

方便是真便利,取出来两口便咬了。

贤王走后,齐昱派人去请了蔡大学士。

翰林连续辞职,不一会儿,内侍便领着人出去了。贤王抢先走着,焦头烂额都写在了脸上,他身边还跟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穿戴湛蓝色的釉锦衫子,人不高,倒是走得器宇轩昂。

温彦之伏着身子:“皇上一口苦瓜也未用,微臣记录失实。”

“你们就吃这个?”每日都是一样的,不腻么?

齐昱迈出御书房的门槛,只觉伏案整日,头已经有些晕了。而本日结束政事尚早,已是极其可贵。抬目睹霞光镶着天气,云层叠叠,亦是好久没有见过的气象。

想到此处,他又思考起了赈灾一干噜苏,一时也没做旁的事情,只端坐了,等蔡大学士。

贤王听了这番话,倒愣住了。

“哦?”齐昱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们都吃甚?”

“嗯,多日不见,也长壮了。”齐昱点点头,“克日读了甚么书?”

齐昱揉了揉额头,只求数今后别收到蔡大学士被贤王怄死的折子就成。

贤王在底下非常气结:“哎我说――”

他好生想了想齐昱的言外之意,遂皱起眉头,不再言语。

贤王笑着拍了拍他脑袋,挑开了话头,吊儿郎当道:“父王在想你娘本日做甚么给我们吃,是藿香鲫鱼、粉蒸鸭掌,还是酱烧牛肉。”

三样皆是齐珏最爱的,六岁的孩子当即对此三样批评开了,再不管他父王在忧心何事。

临走时,非常深意地看了贤王一眼。

“皇上,”周福从偏殿快步走来,轻声禀报:“誉王殿下求见。”

一阵沉默。

传闻昨日天子去了誉王那边,也不知所为何事。可誉王的钦桦宫向来掌管皇家眼线的谍报和不能在紫宸殿上向百官透露之事,思来想去,与那九龙锦之事必有关联。

――不做事也不可?!

没做天子之前,兄弟们大家都想做天子,不吝猜忌、狐疑,相互拉扯谗谄,诡计阳谋、明计暗计,一起走来鲜血白骨,亲情干枯得像是朽木,却都直直盯着那紫宸殿上金雕玉刻的宝座。

只怕,此次赈灾没有那么简朴。

“朕的菜肴,御膳房已细心记过了。”

唰唰。

温彦之左手拿着另一个小棒,讷讷道:“回禀皇上,这个是有肉的。”然后又取出两个,“这个有浆果,这个有蔬菜。如有特别想吃的,也可向内史府的小厨房说。”厨子人很好,都能做成小棒棒。

午膳传来御书房时,蔡大学士刚好领了伴随贤王的皇命,迟疑满志地走了,目睹是很想做出番功劳的模样。

温彦之从怀中取出两根纱布包着的小棒呈上,面无神采道:“回禀皇上,内史府为让我等舍人用心跟随皇上,特制了百米酥,可随时食用。”

第二日朝晨,贤王得知本身被派去赈灾,心知本身没读过几本书,还不知要被处所上如何哂笑,忙骑了快马从城郊王府奔来,欲求皇弟收回成命。

虽齐珏说的也尽是些场面话,倒是心知本身这一根筋的父王若直直开口不去赈灾,不免要惹怒皇叔,到时候唾骂起来,怕是丢脸。粉嘟嘟的小人儿转脸白了本身亲爹一眼,又一脸当真地看着堂上的皇叔。

说到此处,齐珏如数家珍:“这月里文坊先生开端教读《大学衍义》、《古文渊鉴》,阿娘想让武坊先生教我《孙子》,可先生说我尚小,未能贯穿奇妙,便先发蒙念一念《五曹》罢了,学还得过两年。”

暮色四合,金乌西沉。

这还是当年阿谁逢酒必约、呼朋唤友的温彦之吗?怎生一个好生生的公子哥,竟变成这模样了……

齐昱竭力吃下碗中的菠菜,颤动手夹了红玉盘子里的一大簇苦瓜,送入口中,生硬地嚼碎,吃力地吞下,道:“朕也要一,样,样,才,能,吃,过,来。”

“…………………………”

“你字尚认不全呢,当然学不了。”贤王鄙人面呛了他一声。小小小我儿,提及话来雄赳赳地,好似在藏书阁里点书,啧啧。

挑食也要管?!

齐昱接过来此中一个,一层层揭开纱布,糯米的香气便扑鼻而来。但见手中之物好似端五的粽子,却在外壳裹了一层薄薄的酥脆,模糊可见内里的红豆、薏仁、花生等,不难想见其甜香之味。

“龚兄,”温彦之神采还是呆板,只缓缓道:“本日温某身材不适,去了反而扰兴。龚兄与诸位同科好生玩乐,温某先告别了。”

贤王怔怔看着本身儿子,感觉有些口干。

嗯,不是很懂现在的天子。

齐昱皱着眉扭过甚,见温彦之正跪坐在一道九折的秋菊屏风后,卖力地用力写着甚么,十、分、投、入。

这料子不是浅显物件,乃九龙锦也,是用来制作圣旨背衬的御用锦缎。

丢了这九龙锦,事情就大了,这盗窃之人想行变卖之事的能够性太小,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的能够性却很大。

可想也无用,来者自来。齐昱起家移步内殿,用膳。

齐珏拉了拉他:“父王所思为何?”

两人一道出了宫门,龚致远往城南指了指,“温兄,可贵遇见,便一同用个闲饭罢了。诸多同科都非常驰念温兄,亦记念畴前启诗作赋的日子,本日刚好我等在溪花楼定了饭局,温兄便随我一同去,大师吃酒热烈一回。”

温彦之忙道不敢当,户部才是日理万机如此,亦勉强酬酢了数句。

吃,如何能不吃。

齐珏一贯不太服得本身的爹,在家听他讲些正理还是因为瞧在娘的面子上,且临时打不过他。现下有皇叔撑腰,倒不甚怕,只把小嘴一噘:“皇叔,父王昨日还将《兰亭集序》记成了欧阳修写的,阿娘肚子都笑疼了。”

温彦之当场跪下:“谢皇上垂询,内史府的吃食与各部官员不尽不异,多是见缝插针。”

齐昱用尽满身力量,放下了手里的玉麒麟镇纸,又默念了百八十遍金刚经,终究顺手拿起御案上翰林留下的一本新编来。

温彦之抱拳谢过,何尝不知龚致远口中的“我等”,便是当年同科中混得不错的那一起人。现在虽都是小官,却也算身处六部、五寺要职,将来出息似锦,不成估计。

本王不是很懂现在的反贼。

齐昱面上笑着,只觉本身一口血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侄子给皇叔存候!”齐珏振声打断了他,恭敬跪下,脆生生道:“皇叔日夜为百姓劳累,披星戴月,我等后辈但见如此,未能赴鞍马之劳,非常忸捏,请皇叔定罪!”

温彦之被此言打断,只木木地向堂上伏了伏身,道:“微臣记录失实,便是陛下甚么也没做,等蔡大学士。”

齐昱坐在御书房里听翰林讲编辑之事,之乎者也听得正有些乏,能想见贤王来不过是说不想前去赈灾,怕才疏学浅丢了皇家脸面如此,便不如何想见他。

御膳房端来的苦瓜皇上向来就没吃过,本日如何……

贤王看着本身的儿子,内心实在叹了七八口气。

出来的路上,贤王一言不发,如有所思。

青菜脆豆腐,鲍鱼酥,咸烧猪肘子,菠菜炒――

“回禀皇上,并非御膳房记过的,您都吃。”

龚致远抬手问了安,欣喜道:“温兄,好久不见了,听闻兄台迁升舍人,御前录史,恭喜恭喜。”

“可皇上……小世子也来了。”黄门侍郎如是禀报。

贤王很迷惑儿:要造反,为何要偷皇爷爷当时候的九龙锦?偷先皇的不也好些吗?

唰唰唰。

齐昱又同侄儿说了两三句,唤来周福行赏一二,嘱托了齐珏念学之事不成担搁,乃至钦点了几册藏书,着人妥当送去贤王府邸。

刚递了牌子,却听身后有人在唤他。回过甚,只见个六品模样的小官,正从前面赶上来。

不然实录里,他齐昱又是个白费人力、华侈粮食的昏君。

齐昱不由莞尔,一语双关打断了贤王:“珏儿,能者多奇才,你父王虽没读过几章《兰亭》,却也深知兵法之事,技艺不凡。此后武坊先生讲不懂之处,大可问你父王。”

龚致远愣愣地看着温彦之越来越远的背影,有点回不过神来。

大寺人周福站在一边,只感觉自家皇上像是很想将手边那盘苦瓜糊到温舍人脸上。另有手边那盘酱肉。另有手边那盘清蒸黄鱼。另有――

“……温舍人。”

宫里的钟敲到申时,温彦之从御书房辞职,到内史府交了一日的起居实录,各方说了几句话,便缓缓地打乾元门出宫。

“温舍人,”齐昱顿了脚步,俄然想起一个题目,“你们起居舍人竟日跟着朕,都不用饭?”

一世圣极繁华,万民朝拜,俯仰之间,谈笑百姓――这是他们心目中的天子,为此不吝千军万马,一将功成万骨枯,到最后也不知是为了对得起本身,还是为了对得起那些消逝在路上的人。

毕竟贤王实在有些不学无术,淮南一地的乡绅、学究亦很多,到时候要筹措赈灾粮款,三两句说不到一处去,也是难办,还是需求个学问赅博的,前去帮助一番。

齐珏立马爬起来,小腿儿撒欢地跑到齐昱身边:“回禀皇叔,昨日刚量过,有三小尺啦。”

唰唰唰唰。

百……米……酥……

“微臣在。”又跪下。

内侍宫女:“!!!”

齐昱无法:“温舍人,朕甚么都没做,你究竟在记何?”

温彦之细心辩白了下,才想起此人是龚致远,澶陇人士,四年前乃是与温彦之同科高中,尚算交好,后分去了户部做主事,便很少遇见。

而此时现在,呈现在齐昱面前的仅仅是沉寂的重楼殿宇,高高的宫墙,和宫人连续点上的一盏盏莹黄老旧的宫灯。

“朕如何没吃。”齐昱俄然出声。

――当然不能吐血,不然必然又会被记下:庆元某年某月某日,帝徒坐高台,甚么也没做,只吐了口血。

“……嗯?”

年初时淮南出了个事,说织造府遭了窃贼,闹了一阵后,别传是家贼拿了几件瓷器去卖钱,可誉王安插在淮南的眼线却报到天子跟前,说是织造府丢了一截永辉年间料子。

齐昱:“……”没想到还挺丰富。

齐昱乌青着脸,又夹了一簇苦瓜,送入口中。

唰唰唰。

――看书!朕让你记!

然后埋头,提笔,唰唰唰,唰唰唰。

温彦之亦紧随厥后。

周福:“!!!”

温舍人抬眼瞧了下堂上,眨了眨,又垂下头来,冷静记上:“帝思毕,阅《庆元美人录》。”

贤王单膝请了安,起家张口就道:“皇弟,淮南赈――”

这类美人书,应当拿回寝宫看才对。

看来是本身瞎操心了。

说罢便再抱拳,不再言语,回身走了。

每个天子的九龙锦斑纹都是独一无二的,永辉年间的九龙锦是金线滚银边的九条龙,到了先皇的明德年间,就变成了团线纹金的龙身并缉针作龙角,再到了现在的庆元年间,已制成了垫绣加撒针的龙鳞,龙眼与口舌皆是白红珍珠洒粉,非常精彩。

兵法?……技艺?……

他点点头,进了内殿,端坐桌边,悄悄享用御膳房经心调制的菜肴。

畴前倒是没重视过,现在想想,的确没见过左舍人离职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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