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

第204章 心魔(十二)

偶然婉儿会生出一种本身真是后宫妃嫔的错觉,只不过纳她的不是李氏天子,而是武氏太后。连她与武后相处的体例,也越来越像是天子与嫔妃了――白日奉侍穿衣、关照起居,夜里解乏祛闷、奉养床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能够要出门,如果来得及就早晨更新,来不及就后天白日双更补。

婉儿自记事起便是没官宫婢,虽有母舅照拂,却也到处低头、事事谨慎,被选在武后身边的头两年,根底未深,直到这两年,方才垂垂地体味到了受人看重的滋味――最妙的是,这看重不但来源于宫中那些粗鄙的宦官奴婢,有些还源自外廷的衮衮诸公。

这是阿娘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每年宫中总有几人因为用了如许的炭,夜里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但是掖庭局的措置体例却不是送更好的炭来,而是一室以内,夜里只许烧一盆炭。

婉儿却只略用了几口,便停了箸,踌躇再四,才命宫人:“去看看太后是不是起了?可唤过我?”

婉儿眉头蹙得更紧,走到案前坐下,那边已摆着一份汤饼。膳房里最是人精,各宫中爱好都刺探得一清二楚,晓得婉儿本日歇息,不忌讳腥膻,汤饼是用的羊肉,肉已炖得烂烂的一碗,内里多撒胡椒和葱,配一指阔的饼丝,小碟顶用香橙和蒜捣成泥,还加了姜丝,热腾腾地一套上来,香气飘飘,惹人垂涎。

婉儿点了点头道:“我要看书,把灯点起来罢。”

倘若婉儿未曾深知为人臣妾之艰巨,对祖父和父亲的境遇便不会有如此深的感慨,但是她不但深知为人臣妾之艰巨,现在还垂垂体味了繁华权势的妙处,对当初那桩逆案的表情便更加庞大了。

“只要人安然,不管如何,都是好的。”

婉儿借着文采的光,颇拟了几份大诏旨,德音教令,更是常有参献,倘若单论拟旨的次数,非论轻重,只怕一二北门学士也一定及得上她。畴前宰相们眼里只要几个尚宫、内侍长官,现在垂垂地也把婉儿放在眼里了。凭是哪位宰相,见了婉儿,都要客客气气地唤一句“秀士”,逢年过节,名札礼品,亦从未曾有过间断。

两个小宫人眼中俱是一亮,一个顿时便去寻了炭,搬到外间案边,一个出去叫人出去,便有人连续地来奉侍婉儿穿衣洗漱,又有人点亮大烛、烘暖坐席、放开纸笔、燃起香炉――自武后命婉儿做了那些过后,婉儿这秀士才真有了五品秀士该有的模样:皇城以内可按品乘舆、出门准按品乘车辇,正宫、离宫中都有了像样的住处、而非是庑下小间,奉养的人手也对比着秀士之例增加,连郑氏那边都添了两个奉侍的小宫人。

这位公主之前便甚是贴靠武后,现在武皇后成了武太后,就更是殷勤备至了。一国大长公主,论辈分还是武后的姑母辈,倒是甘心在武前面前伏低做小,先帝过身尚不到一年,便巴巴地向武后保举男人,连“材干宏伟,非平常之器”如许的话都说得出来,欲置先帝于何地?

婉儿当时候不懂,这三四年间奉养武后,渐知高处之寒,方明白阿娘那种又怕又羡的表情。当年祖父那般显赫,青年宰相、四品侍郎、独掌诏令、风神吐发,只因一朝贤人伉俪两个吵架,不但身故家灭,还背着谋逆的罪名,坟茔不立、香火无继。

天尚未明,屋内屋外都是昏沉沉的一片,只要外屋一盏在角落里亮着,微光自帐幔别传来,间或伴跟着小宫人压抑着的喷嚏声。

可惜武后毕竟是个女人,顾及物议,以是临时以婉儿充当这假凤虚凰之事,比及她根底安稳,只怕少不得会有那么一两个男人,替了婉儿来做那真真正正的解乏祛闷之事。

婉儿一想起令媛公主说话时的神情,便天然地皱了眉,方才口中含了块香饼,她已嚼了有些时候,本该吐在盆中,现在却忘了这事,一口将香饼吞了下去,幸亏这香饼本是花瓣所制,强咽下去,倒也无事,只是为了这等不相干的事而心神恍忽,似有不该。

倘若一向如许下去,到她四十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能如祖父普通,独掌诏令、权倾天下?她已不止一次闻声人说祖父在御河之畔徐行吟诗、步风览月的轶事,倘若她能继祖父以后,是不是也能留下些为天下所歌颂的轶事?

婉儿想起昨日令媛公主向武后说的话,垂下了眼,心中竟生出淡淡的不悦。

新皇立了近半年,太后威权愈重,为了分宰相之权,除了委任诸武、汲引豪门以外,还成心偶然地将很多朝务引到内廷来,让高延福、阿青、贺娄氏和婉儿几个过手。

畴前大家都说底下人苦,个个都想方设法要向上爬,婉儿当时年纪小,在内里听了,也拿这些话去问阿娘,换来的却常常只是一声感喟,或是一阵苦笑。

婉儿感喟一声,侧躺畴昔,懒洋洋地打量火线。

那些与祖父和父亲一样、同出高门、学问赅博、风韵凛然的大臣们商讨而未决的事,武后却也常常会拿来与她这小小秀士商讨。虽还只是打趣逗趣般的扣问,婉儿也不敢妄自参议,最多是测度武后之心,遮讳饰掩地提上一两句,但是此等在朝秉劝的感受,却还是令婉儿心往不已。

婉儿牵了牵嘴角,披衣起家,在门口时已见内里那两人都站起家来,灵巧施礼:“秀士。”

婉儿睁眼时恰是丑正二刻。昨日武后临睡前放了她一日假,是以本日不必早早就赶到御前奉养,可婉儿醒得倒比平常更早。

婉儿晓得朝堂是个浑水坑。也晓得如她如许的没官宫婢,上不能为官做宰、出将入相,下不能继立流派、支撑家业,实在不该有如许的妄图。但是人离庙堂近了,尝到了这里的长处,便绝难抽身。不然朝中有多少因排挤而破家灭身的大臣,祸福朝夕、身家不保,为何那些大臣们恰好还要削尖了脑袋往上钻?

婉儿晓得那是如何回事。宫中炭火皆有定命,如她这五品秀士,分到的好炭将只能够内屋取暖,外间所用,不但是稍劣些的炭、扑灭时总有些许青烟,数量也不如她这里用的足。她这里暖得只消盖一层锦被,外间当值的小宫人却只能贴在炭盆边瑟瑟取暖――但是就是如许,也比那些守在门外挨冻的要好多了。畴前她没入紫宸殿时,用的都是能将人呛出眼泪的黑炭。

最可爱的是,她所保举之人,竟然是一个卖药的恶棍。

婉儿至今记得那些与阿娘相依偎的酷寒夜晚,不管白日里如何晒,被子也还是冷硬如铁石,冻得受不了时,一屋中只能几小我围在一起,挤在炭盆边伸手取暖――当时她们的喷嚏声可比内里这两个小宫人的要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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