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

第82章 心魔(三)

婉儿想:这不是没有端方章法了么?想母亲虽已是宫婢之身,却总还讲究着很多的世家端方,坐立饮食、言谈笑亵皆有定规,堂堂天子之家,却大家都可面圣言事,岂不荒诞?毋怪崔家不肯与皇家攀亲,天家威权当然是天纵神授,宫中民风却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不,这必然是因武家起自商贾,武后根苗不正,才使得宫中民风衰颓,绝非天子之故,崔氏回绝的,不是天子之子,而是武后之子。

几位学士本来都面带浅笑,现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刘祎之道:“若说事迹倒也罢了,著作却恐说不全。”

婉儿见他们如此等闲就服软,心内未免感觉无趣,又偷眼去看武后,只见她还是满面含笑,将世人扫了一眼,慢条斯理隧道:“你们明显答了出来,不及之说,又从何来?婉儿,快向几位学士认输。”

一言才出,却听那为首的学士笑道:“小娘子毋须自谦,皇后陛下能点娘子在身畔,必是小娘子有超卓之处,某出一言,倩小娘子试为一答。”

婉儿眉心一跳,大着胆量,细心将武后打量了几遍,见她始终面色平和,并无任何发怒之兆,心中竟模糊生出几分等候——观她却并非传闻里那样凶暴残暴,倒很有几分看重人才的模样,本身既得她青睐,就算小有获咎,说不定也能对付畴昔?且长乐公主日日在宫中游走,一定记得住本身这小小宫婢,说了反漏了本身的真假,倒不如…不说为妙。

本日被武后选在身边,已是大出于婉儿料想以外了,念及本身身份,本拟循分守己地做个宫婢,熬些光阴,再设法托情迁去哪个偏僻的地点,谁知武后像是看不得她闲似的,一会要当众召对,一会又命近身随行,现在又无端替本身招惹了几位学士,这心机实在有些难料,婉儿抿了抿嘴,低声道:“妾是卑贱之人,如何能与馆阁诸公相较?”

婉儿便低头道:“诸公才学宏达,妾千万不及。”

婉儿只知武后常在内宫称朕、私服袞冕,却不知她在外朝竟也如天子般自称,不免抬眼向前一瞥,恰见武后也正转头看本身,忙躬身低头,只听武后道:“婉儿是内书堂荐上来的人,说是诗文经史都很有可看之处,你们先不忙说事迹,只讲名字,看她知不晓得,若她不知,那是小女娘学问不敷,情有可原,若连她都晓得,便是你们这些学士不及她了。”

婉儿听武后一言,内心越有了底了,微浅笑道:“诸公年资既长,又是弘文馆的学士,任谁一人,便可将妾比下去了,遑论是七位一道呢?妾大胆恳请陛下换个比试的体例,不然也不必比试,妾直接自认不及便是。”

婉儿只得与高延福一道随武掉队了弘文馆,门口的人像是已风俗了武后如许过来,只在阶下鞠躬而立,并不大声拜见。

婉儿笑道:“不如由妾来讲一物,诸公猜妾所说人物,需求将平生、著作都一一说出来才算胜,不然,便是妾的幸运了。”方才的比试法,学士们直接说人物,婉儿只消说个大抵,表示本身晓得便可,现在倒是猜起谜来,还要讲诗作平生都说明白,这等比试之法清楚已是公开在耍恶棍。

武后笑道:“你说换甚么?”

婉儿只听他唤武后“陛下”,内心已有了计算——此必谀媚武后之臣,故武后才公开在他面前自称为朕,却不知现在朝中如他这般的臣子有多少?主上昏聩,乃至武后临朝,令旨虽未称敕,尊称已同天子,祖父当年所忧愁之事,本日都已一一实现了,只是当初朝中另有如祖父那般的清流正声出言禁止,现在的臣子们却只知巴结奉承,全不顾纲常体统,枉他们还同为弘文馆学士!她上官婉儿为人女孙,不能光大祖父之志,倘能波折这些小人一番,倒也不枉了上官这个姓氏,且武后既肯命堂堂学士与一介宫婢比较,已是存了谑弄的心机,本身便出言摧辱了他们,只怕武后倒一定会活力,一念及此,倒不忙接那人的话,先道:“这位…”

这却简朴,有人不假思考隧道:“是班婕妤。婕妤为汉成帝之妃。成帝游于□□,欲与婕妤同辇载,婕妤谏之曰:观古丹青,圣贤之君皆驰名臣为伴,唯季世之君方有嬖幸之女。成帝乃止。厥后成帝耽溺于赵氏用事,婕妤频频上书劝谏而不得听,乃奉太后为事,终究园寝。作有《怨歌行》。”说罢便将诗吟出,面上非常对劲,待见四下寂静,才转头去看刘祎之,却见他苦笑着向武后道:“陛下青睐所加,果非平常,臣等不及远甚。”

她既盘算主张,心中便如大石落地,长舒一口气来,武后闻声她纤细的吐气声,暴露一个高深莫测的笑,问高延福道:“兕子的伴读们都安设好了?后日可设一小宴,我们这做爷娘的,也代兕子好生接待下客人。”

几位学士见武后不但没有一丝不怿之色,还赐下冰来,都面露忧色,齐齐拱手谢过,武后含笑起家,行至门外,又回身站住,丁宁道:“朕前近身之人,卿等皆识,但有烦难,或直接上书,或寻到他们,都可达于朕听,毋有顾忌。”

婉儿表情庞大地看了武后一眼,刚要退回步队中,却听武后笑道:“随朕出来。”

几位学士没法,只能顺次跟进,相互之间眼神飘飞,还是由那刘祎之出面道:“请。”婉儿略一沉吟,便道:“献丑了——皎皎机中练,皑皑手中绢。闲时相执弄,能够却暑喧。”

婉儿恰是要这一句,躬身道:“那却要最闻名的一篇。”

武后笑道:“依你。”婉儿便跟着出来,在武后身畔立住,轻笑道:“诸公,能够说了么?”

婉儿明知他们学的是经史大义,不像本身从小朗读《列女》《女诫》等书,女子著作定然不如本身熟谙,却偏笑道:“诸公编辑《列女》,却不知传主的事迹著作,如许编出来的书卷,可算松散么?”

那人道:“某姓刘。”还在考虑词句,武后已接口道:“他是弘文馆直学士刘祎之。”

武后笑看她一眼,道:“虽是如此,你这小小女娘,能知这些典故,也是不易,只望你也能如班婕妤普通,谦虚奉上,多所谏诤,身后留名青史,也是一桩嘉话。”又向几位学士道:“班婕妤是先代贤达,可觉得后代诫,诸卿要好好清算她的事迹,颁之于天下,若天下妇人女子皆能如婉儿这般,将此贤明事迹习诵于心,则四海之宅邸尽可安宁——诸卿编书辛苦,朕心皆知,隆冬喧暑,日赐尔冰山一座,饮冰一盆,聊慰劳烦。婉儿亦赐绢十匹。”

武后点点头,笑道:“你们克日修史,想必将古往今来的奇女子的传都看了?不如说几个与朕,朕归去也好和人矫饰矫饰。”

那人此时才悟出就里,惊得一头油汗,要跪又不好跪,站着又觉惶恐,只得一拱手,强笑道:“小娘子才高识远,臣等不及,实在不及。”

婉儿尚在犹与之间,武后已经悄悄笑起来,道:“你若现在不想说,便等今后想明白了再说罢。”

刘祎之微微变色,看向武后,武后笑向婉儿道:“他们是编书,又不是背诵,只消能说一篇,便算他们胜了罢。”边说着,独自进了屋中坐下。

那人回道:“《列女传》已得了一十二卷,《乐书》有百二十卷。”

武后信步入内,入了侧面的屋子,这屋子里坐着好几名学士,具服绿袍,见武后过来,都起家迎至廊下,武后笑着问站在最前的阿谁:“书修得如何?”

武后身边的内侍高延福乖觉一笑,向怔愣的婉儿解释道:“紫宸殿中,不拘身份,大家皆可面圣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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