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姑获鸟之夏（三）
安娜跌跌撞撞地趴下床，要把九色从有身少女的手里抢返来。但对方回身抱着孩子，直接撞破木板加固的营帐冲了出去。
“远山！远山！”安娜绝望地叫着丈夫的名字，“来人啊！”
她们睡在营帐里间，工兵给她支起一张行军床，还给她做了一个简朴的摇篮床，乃至有一个行军马桶，用屏风跟齐远山的寝室隔开。
终究，齐远山冲出隔壁营帐，看到夜空中飞过一只大鸟。九色在天上哭泣，几个兵士正筹办开枪射击，被他禁止下来：“别开枪！你们会伤到孩子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兵士们摩拳擦掌，散开队形，但谁都不敢落单，以班为单位分头行动，荷枪实弹，以免赶上甚么邪乎东西，比如白日刚被处决的那些死鬼。
“显而易见，但会是鬼吗？”
“传说为死去产妇执念所化，常在夏夜出没，抱着婴儿在夜里行走，婴儿哭声化成姑获鸟的叫声。古书上说，姑获鸟昼伏夜出，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喜取人子养之。一名天帝少女，一名夜行游女，一名钩星，一名隐飞。凡有小儿家，不成夜露衣物。”
安娜跪在六十一尊无头骑士面前，擦去脸颊上的泪珠：“姑……获……鸟……”
空中传来刺耳的哭声，那么大的声量不成能来自小婴儿，很快变成近似猫头鹰的哀嚎，闻之令人胆怯。
齐远山不敢设想――万一这不幸的小女儿，秦北洋的遗腹子真的丢了，安娜会不会自寻短见还是完整疯了？
大伙儿面有难色，这但是中元节之夜，在武则天的陵墓四周找妖怪，可得有盗墓贼的心机本质。
这不是梦！孩子的哭声连着母亲的心，揪心肠疼啊。
九色的外公是达摩山海盗头子，杀人无数的上海青帮老迈。二十岁的欧阳安娜，深得乃父遗风，毫不害怕中国空前绝后的女天子，反而骑到头上明目张胆地威胁。
但对欧阳安娜与九色母女而言，来到乾陵的第一夜，必定将要窜改各自的运气。
极目了望关中平原的黑夜，山脚下的郊野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夏夜坟场闪动的鬼火，必是在四周搜刮姑获鸟和小婴儿的马队和工兵们。
惶恐地翻身起来，只见黑漆漆的营帐深处，亮起一对幽绿色的目光。来不及点亮火油了，她翻开放在床头的手电筒，竟照出个满身赤裸的女人。
安娜这才想起来，明天是中元节。
齐远山无法道：“北方话如何说来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第一感受是做梦？在一对奶头山下，女人的宅兆前，梦见女人的赤身？
安娜重新泪流满面，以掌捶地数次，如同击打武则天的头皮，口不择言地大声说――
中元节的月光，晖映着乾陵的奶头山，营地里的战马纷繁惶恐地嘶鸣，仿佛瞥见甚么猛兽或怪物。
中元节的月光又出来了，欧阳安娜摆脱开丈夫，跌跌撞撞地穿过无字碑与翁仲，中间还摔了两跤，一口气爬上乾陵坟冢的山顶，就像爬上武则天的头顶心。
他强行抓住老婆的肩膀：“你到底看清楚了吗？那到底是甚么东西？”
安娜提着马灯，直接奔向乾陵神道，想到武则天的坟冢上去寻觅女儿。齐远山紧跟在她中间，让她稍安勿躁。但她不成能沉着下来，就像落空幼崽的母狼，如果现在给她一把刀，谁都能够被她砍死。
“姑获鸟？！”
“违令者当场枪毙！”齐远山取脱手枪，“找到孩子，全部职员嘉奖一万块大洋。”
“则天大圣天子！小女子欧阳安娜获咎了，请你听我一言――安娜熟读史乘，对你了如指掌，敬佩敬慕有加。你是女人，你嫁给过两个男人，还跟别的男人上过床。你生过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你比谁都晓得，宝宝就是妈妈的心头肉。彻夜七月半，这孩子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乾陵，不是来给你做祭奠的捐躯品的，更不会惦记埋在你地宫里的镇墓天子。一千二百年来，无数报酬你陵墓里的所谓奥妙而灭亡，你的殉葬品多到连整座大山都埋不下，还不满足吗？姑获鸟是死去产妇怨念所化，我敢说跟你必定有干系。请你救救我们母女俩，将九色还给我吧。我虽无觉得报，但会发誓毕生给你守陵，让盗墓贼毫不敢近你一步。若你不把闺女还给我，我必动用西洋科学，用诺贝尔的火药和推土机挖开宅兆，翻开你的重重棺椁，将你身后的腐朽丑态，透露于光天化日下，再砍下你的骷髅头。是时候让考古学家见地天子与女皇的真脸孔了。”
已逾半夜，欧阳安娜听到孩子的哭声。
不成思议，抱着九色的妊妇，背后竟有一双翅膀，浑身长出灰色羽毛……却仍然保持少女容颜，乱发披在脑后，小婴儿的哭泣声中，她对安娜收回冷冷的浅笑，扑扇羽翼，腾空而去。
齐远山从日本陆军士官黉舍返来，学会了日本甲士的雷厉流行，抓着工兵连长彻夜开会，参议营地工程计划，打算扶植一座要塞。他估计在夏季前完工，北洋当局在乾陵驻军，下至西安，上至宁夏，西上兰州，东进陕北，足以监督西北军阀。至于他齐远山嘛，或许就能安身陕西，培养本身的权势，成为一方诸侯。
古时候有个小伙子，在郊野里看到六七个女人，各自脱下毛衣。他把毛衣都藏起来，但又被女人们找返来，穿上毛衣变成羽毛飞走了。但有一个女人，没能找到毛衣，便被小伙子娶为妻，还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厥后啊，她让女儿偷偷问孩子爹，才知毛衣藏在那里？她穿上毛衣就飞走了。不久啊，她偷偷地飞返来，带着三件毛衣，别离让三个女儿穿上，成果她们都长出翅膀，跟着妈妈一起飞走，这就是姑获鸟的故事……
阿谁女人披垂乌黑长发，肚子鼓胀，胸口有一对巨大乳房，一看就是妊妇，但面貌很年青，乃至比安娜更小，或许只要十八九岁，面色煞白，目光是绿色的，仿佛是个死人。她从摇篮床里抱起小婴儿。九色虽小，但很聪明，晓得甚么是伤害，立时哇哇哭泣。
喂完最后一顿奶，安娜将女儿放到摇床中。宝宝的小脚踝上，拴着个纯金的小猴子铃铛。这孩子属猴，传闻能驱邪避灾。九色长得健壮，从没生过病，比绝大多数男孩都壮。她是夏至日出世的，明天是阳历8月28日，农历七月半，满打满算也才67天。
安娜已经抓狂，哭得呼天抢地。齐远山号令全部兵士调集，在周遭十里地内，搜刮任何可疑的飞翔物或女人，碰到农户就破门而入，把统统婴儿都抓返来。
暗夜苍茫，脚底下的乾陵坟冢，模糊收回某种奇特的震惊。地宫中的帝王亡灵，感遭到了欧阳安娜的气愤，赛过古往今来统统乱臣贼子与摸金校尉。苍穹刮起微弱的西北风，夹带大漠黄沙，仿佛糅杂某小我的声音，从几千里外遥遥而来，飞虫鸣叫般恍惚，又在耳边挥之不去。
怪不得一起上很多人家在上坟烧纸钱，枪毙盗墓贼也选在明天，大抵明天投胎转世更便利吧。睡在武则天的乾陵大门口，安娜整夜惴惴不安，惊骇又会梦见谁？但一起舟车劳累，她经不住倦怠，听着女儿的呼吸声昏昏睡去……
齐远山仓惶地对天射出信号弹，想要照亮夜空，倒是无济于事。七月半的夜，月光重新隐入浓云。
仿佛是秦北洋的声音诶？
投鼠忌器。欧阳安娜恨不得本身也长出翅膀，变成有身少女那样的怪物。
“她不是人。”
“还给我！”
当晚，欧阳安娜住在临时搭建的营房内。
欧阳安娜追了出去，莫非撞上了人估客？可九色是个女孩啊，这年初谁来偷女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