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凤凰于飞
阿海与中山纷繁后撤，扔下老寺人何常在。小木想起本身左手断指，便也拔转屁股逃窜。凤凰扑到兵士们身上，青铜爪子拧下两小我头。刚才士气昂扬们的官兵们，全都丢盔卸甲地往外逃。
死去的镇墓兽是凤，活着的镇墓兽是凰。
小木看到一只矗立的鸡头，又像燕子与蛇的脖颈，后背隆起如同乌龟，尾巴却像一条大鱼，又拖着五彩斑斓的羽毛，就像孔雀苗条婀娜。
小木从角落里钻出来，除了虎口震裂，几近毫发无损。劫后余生，阿海拥抱小木一把。兵士们清理地宫，先把尸身与残肢搬出去，但把两只镇墓兽的残骸留下。
没有设想中的腐臭气味，反而飘出一阵异香，仿佛陈年香料涌入每小我的鼻孔，如同飘满肉豆蔻与檀香木气味的南洋海岛。
逃窜的机枪手全被孙殿英的保镳队杀了，又换一批兵士，敏捷改换枪弹带，对准哀鸣的凤凰镇墓兽，扣下扳机……
马克沁闭幕统统……
雌凰浑身燃烧的火光，照亮雄凤尸身上的一行铭文，小木模糊辨认出几行小篆——
秦海关是最后的墓匠族大师，竟然参透了这个事理，反其道而行之，设想“凤凰双兽”为慈禧太后镇守阴宅。果不其然，这对凤凰镇墓兽，就像伉俪般恩爱，雄凤被马克沁构造枪索莎莎，雌凰在死去的朋友身边盘桓，如同杜鹃啼血，子归哀鸣。
尸身堆里却另有个活人，本来是老寺人何常在。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都死了，唯独这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活着。何常在又对慈禧太后的棺椁叩首，说是老佛爷显灵保佑本身不死。中山擦洁净老寺人脸上的血污，整张面孔是越擦越白，仿佛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第二只凤凰镇墓兽，仅仅杀死了一个军官，并未乘胜直追。劈面的机枪手们，方才吓得魂飞魄散，扔上马克沁构造枪逃出去了。盗墓贼小木心想这回必死无疑，没想到这只镇墓兽竟趴在第一只凤凰身上，用青铜鸟喙悄悄拨弄死去的鸟头，仿佛鸳鸯般的情义绵绵，收回阵阵哀鸣。
黑影已铺满全部地宫穹顶。收回炙热的温度，本来的阴风变成热风，仿佛突入一口蒸笼，让统统人变得汗流浃背。一对翅膀在地宫中遨游，缀满金色羽毛，响起金属的碰撞声。
阿海吼了一嗓子：“小木！你还活着吗？”
慈禧太后的棺材翻开了。
秦海关为慈禧太后制作的镇墓兽，实为空前绝后的双镇墓兽。照事理说，镇墓兽本为至阴至阳之物，若在同一个地宫内，应是相互架空，很能够自相残杀。一山不容二虎，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岂可两个镇墓兽同守一穴，同事一主？但若用“凤、凰”镇墓兽，本来就是一雄一雌，一阳一阴，如六合万物之奇妙，皆在阴阳共生，道生一，平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道……
小木从未见过一个宅兆里竟会有两尊镇墓兽！
阿海的刀疤也被温热的鲜血沾满，但他是“刺客道”妙手，踮着脚尖从兵士们的头顶与肩膀上飞踩畴昔。
孙殿英摸着胸口后退几步，众将官各自掏削发伙。小木提起洛阳铲，谨慎挪开棺材盖，阿海与中山上来帮手，将棺盖悄悄地卸到地砖上。
话音未落，慈禧太后的棺材背后，飞出了第二只凤凰。
棺材里射出刺眼红光，统统火把与马灯都黯然失容。孙殿英下认识挡住双眼，捂着颤抖的嘴巴说：“小木兄弟，有请你先看看吧……”
第二只镇墓兽。
军官涓滴没有防备本身身后，后背心遭到重击，胸口多了一只鸟嘴，叼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心脏。军官亲眼看着本身的心脏碎裂，嘴里悄悄喊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然后脑袋一歪，大水般的鲜血喷涌而出，整小我扑倒在凤凰镇墓兽身上。
几个死里逃生的兵士返来，他们晓得一旦逃出墓室门，不但本来承诺的赏金没有了，反而能够落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当场被拖出去枪毙。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小木提示可在棺盖下打几个洞，再把棺材盖撬开，这是多年盗墓的经历。阿海亲身脱手，用斧头劈开多少长方形裂缝。几名身强力壮的兵士，便用刺刀插入撬动，听到内椁盖子响起“嘎嘣”一声。
有个军官胆儿肥，端着驳壳枪走到镇墓兽跟前，用脚底板踩了踩凤凰的鸡冠，收回铿锵的金属之声，不由收回大笑：“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嘞！”
另一批领了重赏的兵士们，“汉阳造”上着明晃晃的刺刀，如履薄冰地靠近，仿佛要与镇墓兽搏斗，抑或与棺材里尸变的慈禧太后血战。
凤凰向着小木袭来，他被堵在地宫角落，无处可逃，绝望落第起洛阳铲，竟然挡下了青铜做成的凤凰鸟喙的一击，但微弱的力道已将虎口震得鲜血迸裂。这一刹时，他看清了凤凰镇墓兽的全貌……
孙殿英在亲兵簇拥下步上天宫，绕过地上两具镇墓兽的残骸，惶恐地说：“阿海兄弟，千万不要再用蛮力开棺了，免得坏了棺材里的宝贝。”
两尊镇墓兽都是不异的凤凰形状，不但突破了清朝两百多年来的祖制，也突破了中国帝王镇墓兽几千年来的传统。双兽（或者说双禽）庇护一个墓仆人，这报酬恐怕已超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不是武则天，胜似武则天。
凡帝王陵墓皆有外棺内椁，慈禧太后的内椁透露在灯光下，一样是红漆填金的一口重型寿材，只是比拟外棺小了两圈。阿海用手指枢纽敲打内椁盖子。老寺人何常在已瘫软在地。
第二次搏斗只持续半分钟，雌凰轰然倒地，刚好压在雄凤之上。它的双眼看着地宫角落的小木，垂垂暗淡冰冷，再也没有光芒。凤凰于飞，坠落在地下宫殿。凤与凰，生亦同穴，死亦同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游兮，四海求凰。无法才子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联袂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灭亡……”
晋朝郭璞注《尔雅》，说凤凰“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载“凤之象也，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出于东方君子之国，遨游四海以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暮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
这是一只火凤凰，浑身冒出烈焰，就要把小木烧成灰烬之际，构造枪开端吼怒了。
满地的鲜血、残肢以及内脏，让清朝皇陵的地宫好像肮脏的屠宰场。阿海大胆地把手指头深切镇墓兽身上的弹孔，确认它们再无杀人的力量。
地宫仆人的面孔还未暴露，却有一层薄薄的梓木板覆盖。小木在明清王公墓里看到过，这玩意叫“七星板”，大要用金线金箔勾出经文与菩萨像。
中山文绉绉地念了半首诗，竟是西汉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秦海关为慈禧太后设想制造的镇墓兽，遵循古书上的记录完成，而非后代常常呈现在戏台和木雕上的凤凰。想想隆恩殿上的丹陛石，凤在上，龙鄙人，慈禧太后用凤凰作为本身的镇墓兽，恰是最贴切不过了。
小木晓得这回躲不过了，无声无息地走到棺材边，踮起脚尖往里看……
慈禧太后下葬十九年后，秦海关亲手制作的镇墓兽来了。
凤凰镇墓兽。
清朝皇室规定只要天子墓才气利用镇墓兽，严禁王公贵族与后妃墓葬中呈现此物，不然便是大逆不道的僭越。但慈禧太后的权力早已超越天子，一凤压两龙，她要给本身造镇墓兽，谁又胆敢禁止呢？
小木再细看两只镇墓兽，并非完整没有不同。倒地的第一只凤凰更加素净，身上缀满金片；前面出来的第二只凤凰，相较起来更加素净，没有那么多花梢色彩。就像天然界的鸟类，凡是雄鸟标致，雌鸟朴实，恰好跟人类相反。
“七星板”下是由数千颗珍珠缀成的被子，又称“网珠被”。小木凝神静气，再把“网珠被”翻开。这一下，光辉夺目的光芒再次兴旺而出，如同火山发作，把地宫的穹顶都照得透亮，又像是在东海龙王的水晶宫里，四壁泛动着水波般的光影。
小木感到镇墓兽的温度正在降落，凤凰的双眼垂垂暗淡。但这并不料味着安然。
终究，小木看到了她的脸。
小木的遐想只持续了几秒钟，耳边再次吼怒炙热的枪弹。四挺马克沁构造枪重新吼怒，将数百发钢铁弹头射入雌凰的胸膛。
雄为凤，雌为凰——所谓凤凰，就是雄凤雌凰的合称。
世人聚齐到慈禧太后的棺椁前。阿海拿起工兵斧，爬上朱红色外棺盖，排山倒海般劈下去。他具有牲口般的体格，加上应用一口真气，没几下就劈烂了金丝楠木的外棺。
四挺奉天兵工厂出产的马克沁构造枪，已被推到第二道墓室门外，对准凤凰镇墓兽射出几百发枪弹。
这是用陈腐体例制造的青铜外壳没法接受的打击力。就像僧格林沁的蒙古铁骑在北京八里庄被英法联军的火力方阵横扫。小木的耳膜与心脏几近同时爆裂。他从指缝里看到弹壳横飞，一半在凤凰胸口弹开，一半射入镇墓兽体内，烧出红色的火焰。他听到齿轮与弹簧被打断的声响，闻到某种焦烂的气味。凤凰仰着脖子冲天而去，却撞在墓室门的顶端，又轰然坠落倒地。
“慈禧太后就躺在这里头！”阿海长出一口气，“有请孙大帅开棺！”
这行笔墨出于《诗经·风雅·卷阿》。如许离经叛道的设想，不成能不颠末慈禧太后的同意，但也恰是“凤凰于飞”四个字，打动了这个更年期女人的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