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环顾全部屋子,发明她将昔日深色的家具都换成了花梨和紫楠,榻上垫着厚厚的绒缎毡子,地上铺的是驼色长毛毯子,看起来非常敞亮温馨。靠墙摆着一张画案,其上供一盆枸杞,红果累累,非常风趣。这边墙上还挂着一幅古画,画中竹梅栩栩如生,他踱畴昔细看,枝干上的积雪仿佛一触即落,忍不住伸手,却听身后一记清喝:“不准碰!”
福临甚觉绝望,沉着脸说:“如何是混闹?诸王大臣都在列,摄政王也附和,额涅何必大惊小怪。”
福临向来恭敬嫡母,也感觉本身对亲生母亲过分了,跪下请罪道:“儿子错了,请太后惩罚。”
本想着钱昭生一早晨气就好,哪知接连几日都是不冷不热,也不共同他作息,他出门那会还睡着,他返来的时候已经用过饭,题本约莫就翻翻,原封不动堆着,多铎也懒得看,让人直接送去摄政王府,本来就不关他甚么事儿。
“嗯。”佟氏红了脸,不敢昂首。下人们见此情势,哪有不明白的,都轻手重脚地退了出去。
福临向来喜好多铎远胜于多尔衮,听了这话心中怒意横生,一把扫落炕桌上的茶盏,只听“砰”一声,碎瓷飞溅。他盯着母亲,冷冷问道:“额涅甚么意义,莫非他们图谋在北海淹死朕么?”
汉人多数如此,不到最后走投无路毫不肯低头,哪怕无法归降,约莫还是惦记前朝旧主。吴三桂就是个例子,若不是被情势所迫,恐怕还做着那匡扶幼主划江而治的好梦,但一步步走到本日便再难转头,不虞他另起贰心。
“是。”他啜了口茶,望着她回道。
布木布泰发展一步,眼泪掉了下来。
多铎发笑:“哪那么多端方。”
她现在有孕在身,他不敢用强,喘着粗气瞪她。钱昭推开他起家,道:“歇着吧,我睡东厢。”说完施施然出去了。
“有没有想爷,嗯?”多铎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咬了口耳垂,道,“羞甚么,既跟了爷天然是爷的人……”说着便剥她的衣裳。佟氏身材与钱昭相仿,抱在手里分量也差未几,只是身上却仿佛比她瘦些,莫非是因为年事尚小。想钱昭当时便胸脯饱满,别提有孕以后绵软圆润……
钱昭瞧了眼西洋座钟,刚至巳正,心想他来做甚么,便道:“去报王爷便是了。先看茶吧。”
多铎想起刚才那身材妖娆的美妇,心头一热,道:“不错,会服侍人。”
他感喟一声进了里间,见她双唇紧抿蹙眉坐在炕上。发明不独本身内心不痛快,他倒是感觉好受了些。他坐到炕沿,伸手捉着下巴抬起她的脸,问:“满汉之别真有那么首要么?”他对血缘之说毫无兴趣,辽东各族杂处,世代繁衍,佟氏石氏等早说不清是满人还是汉人,而宗室与蒙古通婚甚多,他的世子也是蒙古福晋所出,多尔衮之女东莪的生母更是朝鲜女子。人又不是马匹鹰犬,要纯血何用。
多铎眯着眼,握住她的手道:“你知跟了我,此事在所不免。”
布木布泰跟出来,柔声道:“福临,此事多铎另有所图,你切不成听他撺掇。”
“我何曾如许看你。”多铎笑道,“是你内心一向膈应,以中原正朔瞧不起人吧?”
多铎那里懂茶,瞧她清丽羞怯,心中倒是一动,回道:“好。”
钱昭那里怕他,瞥他一眼便回身进了阁房。
钱昭翻着册页,满不在乎地回道:“冲得淡些,无妨事。”
钱昭一手按在他胸口,远着些问:“本日还顺利么?”
钱昭面色一冷,道:“我不乐意。”
福临不睬,回身进了暖阁。
两人在正房次间炕上坐了,钱昭靠近他嗅了嗅,蹙眉道:“甚么味儿?”
佟氏抹了抹眼角,却道:“谢王爷体恤,不能坏了府里的端方。”
布木布泰抹干眼角的泪痕,点头受教。
“你如何能吃茶?”他坐到榻沿,皱眉问道。
此时哲哲仓促赶来,向福临道:“天子怎可对你额涅如此!”
“女子出嫁从夫,你们汉人也不例外。你是我妻,此后还将为我诞育后代,自应与我族休戚与共。”多铎知她虽跟了本身,却仍心系前明,她不但是他的女人,将来更加他臂助,内心这道弯势需求转过来。
“嗯,没出岔子。”他接了冯千递上来的茶盏,道,“另有一事,平西王奉诏进京觐见皇上,这两日就快到了。皇上必定赐宴,除此以外,我要在府里设席接待他,你务必安排安妥。”
出了院子便叮咛泰良道:“别跟福晋提。”泰良点头应是。他又对冯千说,“佟福晋那儿,多照看些。”冯千天然服从。
折腾了一夜,他倒是大早就起来,被服侍着穿戴结束后即出门。
布木布泰肝火冲冲隧道:“皇上怎可跟着豫亲王混闹!”
钱昭心中嘲笑,“口谕”之说的确自比天子。本不耐烦对付,又想起山海关之役他当最是清楚,何况此时他能拿她如何,见一见倒也无妨。
相较于宫外的安静无波,紫禁城内,太后与天子却因游湖一事起了争论。
多铎四仰八叉摊在炕上,原觉得睡不着,但酒劲上来,没一会儿就含混畴昔。
寺人却道:“禀福晋,王爷不在府中。摄政王口谕,请您出见。”
东厢还亮着灯,就晓得她会等着,多铎微微一笑,进得次间,公然见她在榻上歪着。矮几上摆着德化窑的白瓷茶具,约莫是一边品茶一边读书。
他血脉偾张,将少女抱至炕上,赏识那乌黑纤细的身子。
他搂了她安抚道:“宴饮不免,待会换了衣裳就没事了。”
一个“敌”字令他勃然色变,霍地站起。她微微抬头,仍看着他道:“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实是至理名言。你最好别让我生下孩子,不然再如何讳饰,也不过是混种。”
佟氏从不知他如许好说话,大着胆量道:“额娘本日带了些松萝茶来,想请王爷尝尝。”
钱昭不料他如此说,倒是怔了。汉人向来视女真为化外之民,茹毛饮血不知礼节,别说是汉人,就算是朝鲜国也看不起他们,自发高其一等。现在满人以蛮勇横扫八方,天下几在掌中,汉人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得不臣服于以往正眼也不乐意瞧的蛮夷,前后落差,恐怕真没法均衡自大与自贱。
只是老这么被晾着,他也攒了一肚子气,心烦钱昭脾气大,又迁怒于吴三桂,觉着都是因他而起。
他摩挲着她手臂光滑的肌肤,道:“进府多久了,还风俗么?”
“平西王……吴三桂?”钱昭沉下脸。
他伏身压上去,贴着她耳边道:“今儿便补了洞房花烛。”
多铎恨得牙痒。如果旁的甚么人,有才调却不肯臣服,大不了一刀砍了,但她是贰敬爱的女子,将来还会是他儿子的母亲,动一个指头都舍不得。唉,看来不能操之过急,今后渐渐做水磨工夫便是了。
谅解她年纪小,分开父母不免思念,他暖和隧道:“如果想家,无妨多归去瞧瞧。”
他的指尖在茶盏上轻划着,盯着她面无神采隧道:“那又如何。非论你出身如何,现在也是我大清亲王福晋,前明于你何益?何况,所谓伉俪一体,我是满洲,你便也是满洲。”
钱昭这几日以多铎印信从兵部户部调来大量旧档,夜以继日翻阅检察,却仍不得方法,也因很多满文档案封于沈阳,并未迁徙至北京。
多铎之前常与他一块玩乐,进了燕京后因各自忙着领兵东征西讨,反而少有那余暇,想起畴昔的清闲日子,另有“妙姑”的媚眼如丝和饱满胸脯,不由非常心动,但又知时候已晚,便道:“下回吧。我说你小子自入关起在北京统共待了那么几日,如何跟地鼠似的会打洞,竟寻出这很多门道来?”
“王爷。”佟氏俏脸绯红,伸直着用胳膊掩蔽身材。
福临非常腻烦,昂首望着她,道:“朕就是再孝敬懂事,也不是他儿子。”
佟氏亲身煎了茶,端到他面前。多铎盯着她的脸,握住她手腕问:“你叫琼珠是不是?”
钱昭望着他道:“满人占有中原,自视为万千汉人之主,莫非不是贵贱有别?”
“皇上!”布木布泰惊道。
她嘲笑一声,道:“我父母祖上是汉人,世居汉地,自小所学皆为汉书,哪怕现在以身侍敌,也不敢以他族自居。”
这日中午,佟家来人看望佟氏,钱昭天然不会难堪,让人好生接待,引领去佟氏住处。佟氏与家里人团聚半日,却在送她出门的时候碰上多铎,仓猝施礼以后,他才晓得此中那位三十不足的妇人是佟氏之母,因是旗下将领家眷,他倒是和颜悦色问候了几句。
钱昭以手扶腰而立,不怒反笑:“你也晓得我是汉人!”
她起家拂开他的手,睨着他道:“你如何说得出口。”
转头见钱昭看着他道:“几百年前的东西,许看不准摸。别在我这拆台,还是去正房吧。”
她杏眼圆睁朱唇微启,模样敬爱极了。多铎怒意刚消,色心又起,低下头去亲她。钱昭偏头避过,道:“你说得没错,但我不高兴,你别碰我。”
多铎自是心痒难忍,趁她回身的工夫在那画上揩了两把。
“摄政王向来不喜奢糜,现在又是多事之秋,点头不过碍于多铎面子罢了。”布木布泰耐着性子对儿子道,“摄政王比来身子不好,皇上该多体贴,实在不该为这等事劳烦于他。”
佟氏低头回道:“风俗……就是有些想阿玛额娘。”
尼堪拉着多铎,问道:“王爷感觉那些女子如何?”
正烦恼中,外院有寺人来报,说:“福晋,摄政王来了,眼下在前殿书房。”
多铎自江南返来一向与钱昭厮混,绝迹于秦楼楚馆,现在想来很有些记念。目睹出了南苑,两人各有侍从牵了马来,便就此别离,各自归家。
尼堪“嘿嘿”一笑,道:“王爷公然好眼力,只搂上一搂便晓得她会服侍。我晓得个好去处,王爷不如同往,叫那妙姑跟来奉侍。”
“你怎能说这类话!”他急怒攻心,指着她鼻尖道。
她今后一仰,冷酷隧道:“我肚子疼。”
他之前被歌姬挑逗出火气还没宣泄,现在温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哪还忍得住,搂住她就往脖颈上吻去:“你如何这般别扭……”
哲哲扶他起来,在他脸侧拍了拍,道:“天子去歇着吧。游湖既然是君臣同乐,一定是好事,我们且看看。”福临依言施礼辞职。她又安抚侄女道:“我刚才的话也是说给你听的,凡事我们都要沉得住气。”
过了二更南苑的船宴才散,满洲王公们意犹未尽,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后打道回府。当然,小天子和摄政王在入夜前就先行分开了。
“嘿,故意哪有进不去的门。”尼堪笑道,“是王爷这两年修心养性,不知都城如此妙处罢了。”
佟氏送走母亲,眼圈有些发红,跟在多铎身后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