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下）
多铎想了想道：“豪格刚上了奏报，说‘川寇悉平’。”
冯蘅方才便在窗下偷听他与父亲的扳谈，初时欢乐，可听他回绝，眼泪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不知怎的就追了出来，可见着人了，又不晓得该说甚么。
这两句说得没头没脑，钱昭却立即明白了，挑眉问：“摄政王与你商讨了？”
多铎知她约莫跟本身一样跃跃欲试，内心既欢畅又畅快，把她手攥在掌心捏了捏，发觉五指冰冷，问道：“冷么？”
刚入十月，虽未下雪，已是寒意逼人，钱昭捧着茶，从盏壁上汲取暖意，见他沉默，也不催促，两人在棋盘上比武数回，只闻落子的“啪嗒”声响。
钱昭回道：“军权在握，何事不成为，有没有掌控你天然比我清楚。只不过，摄政王所图为大，如有颠覆天下大业之虞，他便不肯冒险。”
多铎牵了她手，道：“我送你畴昔。另有些话想说。”
冯铨道：“将军之前欲求我家二女，何如那孩子没有福分。老夫另有幼女待字闺中，不知将军可愿与吾家共联婚好？”
乌巴海心想，那不是才十二岁，要爷比及几时，因此道：“容鄙人考虑几日。”
听她说得凶恶，贰心中不知为何反而模糊镇静，握住她一只手，问道：“我们都在这一条船上，如果翻了就一块儿玩完，你怕是不怕？”
“民气么……”钱昭微微一笑，问道，“你觉得摄政王掌统统存亡奖惩大权，大家视之当然是因为甚么？”
“纳采送来的四匹马，还在圈里养着，你着人好生顾问。”钱昭随之跟了一子，又道，“你不是有话说么？”
多铎昂首望着她问：“你是不信能控住局势？”
他嘲笑道：“宝座上的人何曾对天下大业有一分一毫助益！正位是民气所向。”
四月时，苏松总督吴胜兆结合前明兵科给事中陈子龙诡计在松江策动兵变，事败被捕，陈子龙跳河他杀，夏完淳即是南京处斩。因江南的兵变，清廷到处兜捕参与煽动背叛及与南明通同的文人学士，并对降附的汉臣狐疑越来越重。这类不信赖感逐步从江南伸展到了北京，冯铨更加感觉艰巨，固然多尔衮对他仍然倚重，可挡不住其他满洲王公大臣对于汉人同僚的森然冷意与戾气。
钱昭便持续道：“因为不管宝座上的人是否安排，倒是统统法理地点，统统王公臣僚都曾誓之尽忠，摄政王也不例外。记得顺治元年十月今上即位圣旨提及摄政王，是这么说的‘各处挞伐，皆叔父倡谋出奇。攻城必克，野战必胜。叔父幼而朴重，义无隐情，体国忠贞，助成大业。辅朕登极佐理朕躬，历思功德高于周公。’如果俄然之间，周公不做了，你叫上面的人作何想？”
多铎神采寂然，捞起一枚棋子，盯着棋盘道：“你说。”
多铎考虑很久，终究开口道：“眼下机会恰好……我哥太在乎他。”
前不久，南都城保卫在一个名函可的和尚身上搜出一些文手札件，此中有一封是弘光天子写给阮大铖的，另一封更耸人听闻，是洪承畴与广东的故明遗臣之间的通信。更首要的是，洪承畴承认给函可签发文牌，因这名和尚是前明礼部尚书韩日缵的儿子，韩日缵是洪承畴的会试房师。
此时若稍一犹疑，滑入泥潭，恐怕再也没有翻身机遇。他独安闲书房想了半个时候，便命仆人持书函去请乌巴海来家中“详叙”。
钱昭见他似苦衷重重，便拉他穿过竹夹道，进了粉墙环抱空落落的一个院子。院中有一张石桌，两个石凳。钱昭道：“陪我下一局棋吧。”
钱昭沉吟半晌，却道：“之前我也这般想，现在倒是明白摄政王为何谨慎。”
乌巴海走到冯宅外院照壁处，听有一娇娇弱弱的声音唤：“公子！”转头一看，见是那冯家的蜜斯，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乌巴海心中一动，抬高声音问道：“冯蜜斯明日可得闲？”
摆好了座子，多铎一贯先手执白，下了第一步，问：“园子有段日子不能回了，我找人给你看着，有甚么要叮嘱的么？”
钱昭提子的手顿了顿，道：“肃亲王要回京了？”
乌巴海不知他为何俄然改了主张，想起当时捞在怀里的少女，也有些意动，问道：“不知蜜斯芳龄多少？”
“有些话何必说。”多铎回道，“要行事就干脆痛快，常常诸多顾忌！”这类抱怨也只能与她倾诉。
乌巴海应邀前来，满腹猜疑地问：“不知冯学士有何见教？”
冯铨答道：“过年便十三了。”
钱昭回道：“茶凉了。”
她记性极好，圣旨中的句子信手拈来，竟是一字不错。多铎望着她，等她说下去，她因而道：“我猜大半之人无所适从。弄得不好，便是分崩离析。”
钱昭点头，回道：“已是骑虎难下，哪另有退路，不能更进一步，恐怕就是没顶之灾。此事难就难在名正言顺，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故而不能操之过急。我如果王上，必定每日寝食难安。”
钱昭笑答道：“怕。可不是很风趣么？”
多尔衮为此大怒，却迟迟不命令惩办洪承畴。洪承畴自发居高位坐如针毡，可巧逢母病便自请离职，多尔衮才顺势恩准。
钱昭望着多铎，无法感喟道：“你何必赶来凑这热烈？”
冯铨听他答复，气得七窍生烟。他自以为就算蘅娘要嫁满洲，与宗室王公才算班配，眼下退而求其次，这小子竟然还敢拿乔！贰心中不快，便只送至厅外。
是日，英额尔岱派人接钱昭过府，侍女们忙着清算箱笼，寺人则来往搬抬装车，院表里一时人声喧闹。
两人落座后，钱昭屏退了摆布。多铎向齐布琛望了一眼，他便带着侍卫都退了出去，将小院围了起来。
顿时有寺人捧来棋盘棋盒，侍女在石凳上铺好絮了棉的锦垫。
多铎皱眉问道：“照你这么说，此事不成为了？”
“嗯。”他点头，就晓得她一点就通，不必废话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