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善恶道(1)
明兰不由暗羡,这类上朝堂能指导江山社稷,回内宅能摒挡琐事碎务,无所不能又情深意重的男人,到底是那里找来的,余老夫人攒了几辈子的品德呀。
“……娘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哥一个便抵过爹,娘,众位姨娘,和我们整房人的花消!他到底是在读书考举,还是在经商挣钱?家里老长幼小十几口人,看病抓药,用饭穿衣……铺子田庄的出息都在这儿了。廷灵mm和大侄子(顾廷炀的庶宗子)已在议亲了,嫁奁彩礼在那儿?余下几个小的,眼瞅着一个个大了,这哪一桩不要钱!”
明兰本就讨厌廷炀为人,闻言深觉同感,不假思考的点了下头,旋而记起这是人家的葬礼,又赶紧点头,煊大太太忍俊不由,低头掩住嘴角,“我的傻妹子哟。”
煊大太太不知想到了甚么,神采也不甚好,拉着明兰到角落低语:“……怨不得五叔活力,明显是个大疮疤,若拧洁净了脓血,也许能好也不定,偏遮着掖着,一日日烂进了骨头,才致不成救的。唉,我家那位二叔叔,也是死性不改,这不,又肇事了。”
五老太太被打了个踉跄,幸亏身边的媳妇子扶住,她现在吓的竟忘了哭,愣在本地。太夫人抢先一记断喝:“狄儿媳妇,还不扶你婆婆归去歇着!”
一通话说的又急又快,直把五老太太生生厥住,她浑身颤栗的看着次子,半响说不出话来。太夫人坐在上首,拿碗盖缓缓拨动着茶叶,不动声色,旁的世人都面面相觑,有的不想管,有的管不了,最后又是老好人顾廷煊畴昔把廷狄拉了起来,说了几句圆场话。
非论顾家多权贵,正月里死人终归是沮丧事,是以世人都劝五老太爷待出了正月再出殡,归正这会儿寒冻,滴水成冰,也不怕尸气发散。可五老太爷执意要尽快告终此事,叫次子廷狄从速筹办,诸事从简,十今后即出殡落土。
太夫人神采瞬时变了,嘲笑道:“倒是我多事了。若非怕气着你大哥,也懒得替一个个兜着拦着。”这话一语双关,五老太爷面上闪过一抹痛苦,哑声道:“谢大嫂了。”
五老太太哭的几欲昏迷畴昔,跳起来冲着廷狄佳耦一通痛骂,直指他们俩悌不孝,廷炀生前到处难堪,身后也不给好好筹办,叫他走的不放心。
五老太太哭骂的声嘶力竭,不住的推搡拧打炀大太太,目睹闹的不成模样,一众女眷有些坐不住了,想着要去劝,此时,始终静坐如木像般的五老太爷好似从梦中惊醒了般,忽的起家走畴昔,拽住五老太太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炀大太太遍身裹素,这阵子愈发蜡黄干瘪,瘪皱的两颊,形如干枯,非论婆母如何唾骂,只木然的低头,忍着不发半声。灵堂正中跪着她的独子顾士循,十几岁的少年披麻带孝,低垂着眼睑,不言不语。
盛老太太皱眉冷脸:“若不喜好,都别去!”这是寡居半生又鄙薄情面冷暖的切身材味。
明兰静了半晌,道:“不幸炳二嫂子,一家团聚怕又要担搁了。”
邵氏的专业范畴是如何顾问耐久卧病之人,于其他的却一问三不知了。
冰雪融去,春光渐好,潮湿的枝头绽放初春的花蕾,明兰俄然迎来如雪花片般的邀约帖子。有赏春梅的,有做寿听戏的,有满月酒周岁宴的,零零散散,乃至另有些诗社的——这个她当然敬谢不敏。明兰拿笔一算,倘若她每处都去,约莫头牌花魁都及不上她繁忙。
明兰非常感佩,余阁老技艺敏捷,不减当年。
“大哥成日的包伶人,逛窑子,在外头一掷令媛,到现在,他外头欠下的花账还没还清呢,难不成我们百口都去喝西北风,就紧着大哥一人痛快了便成?”廷狄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敲在青砖上砰砰响,“娘如果还觉着儿子不好,便请了家法,把儿子打死了罢!”
顾廷烨宠溺的摸摸明兰的脸:“你若喜好,都去。”这是不通内宅的男人的废话。
谁都听得出,这话并非字面意义。
“养出这等牲口不如的败德子,你另有脸哭?”五老太爷仿若变了一小我,不复平日的儒雅风采,双目赤红,身躯伛偻,齿间森冷的挤出字句来,“我休了你!”
发丧后几日便出了正月。余府过完了阖家团聚的年节,余阁老马上打发两对儿子儿媳(携红绡)回登州故乡,本身老佳耦俩则随宗子往外埠到差去。临行前,余四太太又来见了明兰一回,干脆了些琐事。短短几个月,余阁老凭着昔日的人脉情面,敏捷替宗子谋了一个外任,敏捷告结束与前任余大太太娘家的胶葛,又更加敏捷的寻好了下任余大太太的人选。
“谁说不是?这几日她哭闹个不休,把爹也闹病了。”煊大太太叹了口气,实在她内心深处,巴不得廷炳晚些返来,且模糊有个不孝的动机,最好到四老太爷过世后,再叫廷炳返来,长兄能辖制弟弟,却抵不住胡涂的老父受次子撺掇——只这话谁都不能说。
明兰忙问如何回事,煊大太太道:“这几日刚到的信,都放逐到大老远了,又有人服侍着,还不循分。他瞧边贸红火,竟然想做买卖,不知怎的生了争论,打死了人。”
明兰欣喜了她几句,心道这两桩可不一样,廷炀肇事,是瞒着五老太爷的;廷炳肇事,怕是四老太爷主动要求太夫人帮手兜着的罢。
五老太太仍旧愤恚不过,一想起敬爱的宗子惨死,泪水滚滚而下,既不敢责备丈夫,又不好再骂次子,只能寻旁人来出气。她起家冲到大儿媳跟前,边哭边骂:“都是你这丧门星!我儿好好的,偏你没用,拢不住男人,叫他只好去外头混闹!当初就不该迎你进门哟……”
灵堂上冷冷僻清,只顾氏族人战役日交好的一两户人家来稍事祭拜,坐会儿便告了辞,除了四老太爷身子不适没来,四老太太得留下奉侍,余下的三房人倒都陪坐着。
“这我怎半点不知?”明兰一愣。
廷狄越说越气,平素五老太太便到处偏疼宗子,在侯府群居时统统由长房兜着,他也懒得计算,现在分了府,便是一根线也要自家出的,他如何不愤。
狄二太太这才反应过来,从速连拖带搀的把五老太太拉了出去,狄二老爷也赶紧托着父亲坐下,太夫人刚动嘴皮:“五叔叔,不是做嫂子的说你,咱家可不兴吵架媳妇的,现在后代都这么大了,你叫弟妹的脸往哪儿搁……”
煊大太太瞥了瞥堂中的太夫人,抬高声音:“若非有人‘美意’的兜了多年,二弟一定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戴罪之身还不诚恳。唉,罢了,只是多吃几年罪,已是好的了。”
这一下,闹的不欢而散,太夫人领着儿子儿媳提早离场,而后几日便饰辞身子不适,不肯再来;廷炜浑然不觉难堪,还是笑容开朗,拉着廷狄佳耦堂兄长堂嫂短的‘如有需互助之处,定要开口’;廷煊倒是坐卧不宁,两边团团的说好话,只盼百口敦睦。
“是钦天监洪主簿的侄女。”四太太非常安静的论述,“……刚嫁人便守了寡,夫家容不下,只好回了娘家。她倒是个长情的,生生守了七八年都不肯再嫁,见老父身子愈发不好了,这才松了口。爹说,娶妻娶贤,德行好是最要紧的。”
廷狄佳耦被骂的面红耳赤,狄二太太早吃惯了婆母的在理取闹,倒还能忍着,狄二老爷倒是忿忿不平,被骂的狠了,干脆噗通一声跪倒五老太太跟前,脖子涨的老粗。
内宅妇人交友,也是门学问,该回绝哪些,该去哪些,该如何应对,都需指导。
顾廷烨冷眼旁观,并不置一词,却也每日必到,坐上一小会儿便拉着明兰拜别。
击掌声清脆,便如在灵堂内响起个闷雷,场内世人顿时惊呆。
五老太爷寂然打断:“兄弟家事自会摒挡,既已分炊别府,嫂子就别管这很多了。”
煊大太太凑到明兰耳边,轻声私语:“若要我说,循哥儿还不如没这个爹呢!倘他将来金榜落款,有这么个爹成日在外头花天酒地,丢人现眼,啧啧……你说是不这个理?”
这个年纪还只是个八品主簿,约莫宦途不很顺,不过峮州洪家总算是王谢,两家倒也相配;余家休妻另娶,到底不是甚么光彩事,以是预备到外埠去办婚事了;且那洪女人能扛住家人劝婚达七八年之久,想来是个主张很定的,用来规束不着调的余大人,恰好。
煊大太太赶紧道:“你煊大哥也是踌躇了两日,才奉告的侯爷。这大老远的,实在那边早落了罪,瞧在侯府的面上,旁的也罢了,却要多流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