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太常引
衰老的嗓声，悠悠然然。
马蹄声传来，沈开转头看去，见是一名张弘道身边的保护策马疾奔而来。
看到围墙外那些人仓促分开，杨孚回身，快步走向书房。
“阿郎，前面跟的人越来越多了。”
对坐之人笑了笑，顺手移开一个“相”，轻描淡写道：“小卒已无用……将军。”
“西风旌旄，夕阳草树，雁影入高寒……”
他不太懂诗词，看不出杨果词中之意，却能模糊感遭到……对方是有些期许的。
正在执笔填词的杨果头也不抬，道：“别急，等我填完这阙词。”
杨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感喟道：“论填词，老夫不如你，填来填去，也没能比肩你那两首词啊。”
“我就是能作主之人。”
“对了，北面那份谍报？”
很快，马车备好，杨果也不带别的侍从，只由杨孚驾车，出了府门。
李瑕本觉得杨果会是一个擅机谋的老狐狸，现在看却像是个文人士大夫。
“宋廷到底是如何回事？为何现在才派人来？！”
“晓得了……”
天井沉寂，并无人来打搅。
“啪”的一声轻响，一个过河卒被人从棋盘上拿出去。
没有人答复。
“甚么？！”
才走未几时，他翻开车帘看了看，叹道：“彻夜月色不错，走西，绕湖一圈，赏弄月，再往经略府吧。”
可见到这保护的身影被月光映在纸窗上，并未再去叫人。
杨果傲视了他一眼，脸上指责之意愈浓，恨铁不成钢地又说了一句。
“是。”
这一起上倒是又被搜了四次，主仆也任由那些兵士搜着马车。
杨果坐在车厢中，吊了吊戏腔，唱起了他写的曲。
终究，杨果一声长叹，道：“你不说我也了然……看来，赵宋是未曾将我等当一回事了，然否？”
杨孚欣喜道：“阿郎本就不必如此冒险，且由得那些人去罢了。”
“吃你一个小卒。”
“西风旌旄，夕阳草树，雁影入高寒。且放酒肠宽，道蜀道，现在更难。”
“那谍报呢？”
“才从经略府出来阿福就中了弩箭，五郎也摔在马下……我当即赶来乞援……”
这是一首《太常引》，填罢，杨果摇了点头，顺手掷了手中羊毫，叹道：“比不上啊，比不上……那人年事悄悄，词力却远在我这老朽之上……可怖。”
杨孚驾了车转到经略府，杨果出来又出来，并未花多少时候，转道回府。
“嘭、嘭、嘭……”
“是……”
李瑕不知他要见甚么人，再次没有答复。
一会儿以后，杨孚下了马车，往车底看了一眼，又绕到前面转了一圈。
“是。”
前面一群兵士追到，青衣仆人亮了亮一枚信令，兵士们不敢冒昧，只在门外等着。
月色中，主仆再无别的言语。
“阿孚。”杨果轻叱一声，道：“慌甚么？”
杨孚道：“重阳观起了大火，龙亭湖南岸正在追捕宋人……”
“你是何人？！放开我家阿郎。”杨孚按着刀，压着声音喝叱了一声。
手掌拍到生疼，老者终究寂然倒在太师椅上，眼中尽是绝望与烦恼。
“都别动，谁敢动一下，我刺死他。”
杨果苦笑一声，叹道：“想来本就是不成能之事，是我高看那人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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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用之物，理它做甚……”
屋中，一个羽士打扮的少年，正持着长剑，剑尖已指在杨果胸前。
李瑕收了手中的长剑，没有顿时答复。
杨果仿佛笑了笑，道：“你就是李瑕？看来，我倒是低看你了，把剑放下……阿孚你到屋外守着，莫让人出去。”
“是，内里撤走了一批人，但另有二十余人散在四周盯着我们。”
杨果也不睬会他手中的长剑，亲身点了几支烛火，置于案上，自往太师椅上坐了，昂首扫视李瑕一眼，道：“作主之人呢？难不成老夫与你一介小儿议论大事？”
他老眼一瞪，拍案痛骂道：“竖子！你当我等是何许人？高官繁华了、闲来无事了，冒着杀家灭族的风险消遣你们玩不成？！”
他似在等着甚么。
“是。”杨孚一拱手，侍立在旁。
杨果这时才回过甚来，道：“说吧。”
“尔等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好棋力，这局是我输了啊。”
隔着高墙和天井，杨果府中的小楼上，名叫“杨孚”的保护正站在那望着围墙外。
杨孚调转车头，向后看了一眼，低声道：“阿郎，有十人跟了上来。”
在他眼里，面前这个老者气度不凡，但开门见山仿佛有些……太没城府了。
“抄的，我不会作词。”李瑕问道：“老归呢？”
“那是甚么谍报？首要吗？”
杨果时年已六十一岁，彻夜到城中逛了一圈非常倦怠，负手向书房走去。
杨果明显比李瑕冲要动、也气愤很多，一句“好笑”以后，气呼呼偏过甚，胸膛起伏不已。
马车俄然加快，驶到知时园的侧门，杨孚上前打门，有青衣仆人开门了让他们出来。
李瑕微微有些惊奇。
自有小童上前收棋，让阿郎们闲谈。
“阿郎。”杨孚又唤了一声。
马车绕到龙亭湖南边，又往包公湖驶了一段，杨果立在车辕上望了望重阳观的大火，方才转向经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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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也似闲愁无处展，蘸霜毫写满云笺。唱道各办心坚，休教万里关山靠梦传……”
终究回到家中，杨果摇了点头，感喟道：“白跑了一趟喽。”
“五郎遇刺了！”
杨果压了好久的肝火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发作出来，用力不断拍着桌案。
“道蜀道，现在更难！更难……”
开封城内。
“李瑕？”他俄然喊了一句。
沈高兴中一惊。
敏捷收转意神，沈开命令道：“你们几个持续盯着，我去庇护五郎。”
“府外还被盯着？”杨果低声自语了一句，道：“备马车，我去经略府一趟。”
书房内，杨果盯着李瑕，只一眼笃定了他的身份，神采垂垂沉下来，成了不怒自威。
“好笑！”
杨果捻须沉吟了一会，问道：“城中环境如何？”
李瑕还是未答，目光看向杨果留在案上的那首词。
杨孚应了，又瞥了李瑕一眼，回身出了书房。
书房中温馨了好一会儿。
“罢了，罢了……”
“去知时园……”
“自是给他了。”
“是。”
“如何了？”
一起追捕李瑕失利，已让他落空了以往的自傲与判定，此时没了张五郎的批示，他一刹时竟有些六神无主。
轻微的吱呀声响起，杨孚推开门，点上烛火……俄然，他骇了一跳，几近是要喊出来。
与此同时，悠远的临安城中，有人鄙人象棋。
“首要吗？”杨果反问一声，勃然大怒。
杨孚排闼而入，唤道：“阿郎。”
“去岁十月，已派人往临安告诉南面派人过来，现在已是七月，误事！人呢？何时来见我？”
杨果皱着眉，执笔深思了一会，又吟了最后一句。
知时园内，马车停了下来。
“且放酒肠宽，道蜀道，现在更难。”
“走……”
烛火透过纸窗，书房中有个衰老的声音正在谩吟着词句。
“阿郎，那人没来。”
这让他模糊感觉那里有些不对，但转念一想，恰因是个文人，才会做出为宋朝通报谍报之事……
“不晓得。”杨果冷哼道：“如此之久，他必已死了……呵，三个月且畴昔了，竟还来问‘老归呢’，好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