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争龙之世
国主的手颤抖着，丹书上散逸出淡淡朱尘。
一男一女两个虚影自坑中大石走出，躬身口称上神，也递上了一份文书。
国主正顾影自怜，悠悠铜钟声自外殿传来。那不是上朝的钟声，而是另一口钟，像是闲置了太久，锈迹太重，钟声非常沉钝。
但每日醒来，看到镜中的本身，又不由悲从中来。
过了好一会，几个股肱大臣进了大殿，笑声还在殿堂里回荡。
灰河在叔家镇北十余里与另两股江水汇合，北面是宛江，东面是杜江，别离是宛国和杜国的主河。
他又蹙眉道：“争龙令不但是凡人之事，本洲神灵乃至修道宗门都会投身此中，此事……”
“在这凡尘樊笼里洒扫平生，连个名分都没有。早知如此，当年抓周就不该去抓国印，抓着拂尘多好。学兄弟姐妹那般去修道，去求长生，岂不清闲安闲。”
仲至正说：“小神看也是空缺。”
接过文书一看，昂首就三个字：争龙令，上面……上面没有了，是空缺。
比来魔魇涌动，灾害四起，扑在各地的零散火苗上，倒让国主消磨了些心气。
杜国国主自幼即位，至今二十余载，治政勤恳，兢兢业业，每日手书数千字，举贤任能，举国咸服。杜国民气安宁，国势蒸蒸日上，已压过北面宛国，南面罗国一头，在本洲西南一隅隐居主位。
杜国不过是摩夷洲数百国度之一，这一日凌晨，在杜国大庙响起的钟声，一样也在各国的大庙里响起。各国国主的反应各不不异，但不管是决定英勇精进的，还是惊骇慌乱只觉费事的，都明白了一件事。
“争龙令……”
本想持续学下去，明天另有浩繁事件等着他摆设，还得去伯家庄一趟，只好临时愣住。
老相国却点头说：“宛国之北，罗国东南都有大国，国力不弱于我们。我们先手拿下两国，就要同时面对南北劲敌，殊为不智。”
文书到了仲杳手里，算是被完整的梓原地盘接下，散作点点烟尘，也如仲杳的迷惑，垂垂弥散。
“上神容禀，小神莫名收到一份谕令。”
自本日起，承平千年的凡人天下，应当不复存在了。
“是争龙令，哈哈哈……是争龙令啊――！”
摩夷洲的凡人之世，就要大变了。
文书又在手中散去，仲杳眉头紧皱。
让仲至正归位，仲杳在天井里霹雷一响，土遁到了十多里外，呈现在季林山颠，刚好立在竹林大坑边。
这一日拂晓，尚在辰时末刻，国主摆脱爱妃玉臂，起床洗漱。昨日他讲明了上百本奏章，一向忙到子时三刻。而后为了子嗣血脉，还不得不抖擞精力做完功课，此时就起，只觉两腿发软，两眼发晕。
题目一样是“争龙令”，还是空缺。
大祝拱手：“清算国中古刹香火，联络宗门修士，这是老臣分内之事。”
这条铁律是岱山神府所立，借各个宗门各座道观晓谕全洲。当年还没多少国度当回事，一时大家称王，合纵连横，远交近攻，打得天昏地暗，都图那一统摩夷的帝位。
摩夷洲纵横数万里，凡人芸芸亿万，立国数百。杜国有三千里江山，千万人丁，带甲百万。算不得一等强国，也绝非弱国。
连王号都没有啊……
国主却一把推开女婢，脚步仓促，直奔大庙。身后一群侍女捧着冠冕衣衫，不敢叫唤，迈着小碎步急追。
这般局势连绵千年，诸国再无雄主，如杜国国主这般英杰，天然憋闷非常。
固然还搞不清楚是如何回事，但只是这个题目，已经流暴露了太多信息。
大祝解释了争龙令的出处，让君臣同时点头。
不能称王，就不能有“殿下”之称，祖宗祠堂也叫不得“太庙”，只能叫大庙。这就是礼法，是人间伦常。
昨晚他熬了彻夜，将卧槽白叟给他的《摩夷小真经》通览了一遍，原有的无数迷惑迎刃而解，对修行之道有了更深了解，却又生出更多迷惑，真是学得越多越觉无知。只觉这小真经广博高深，没有人讲授可学不敷火候。
摩夷洲西陲偏僻山野里，仲杳走出卧房，打了个哈欠，决定去天井吃把土复苏一下。
这就奇了怪了，无字天书……不，题目党？
摩夷洲千国无王，各国不得私行攻伐，不然将遭神谴，这是千年来的铁律。
女婢听出钟声来源，却很不解：“前些日子才春祭过，怎会又有人敲钟，怕是哪个不知礼数的野伢子敲错了钟。”
刚走进天井，背后轻风一动，传来温厚气味，恰是代行地盘仲至正。
人生本就苦短，又生在帝王家，为了祖宗基业，不得不殚精竭虑，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又落下了甚么？
看着铜镜里那张眼袋较着，两颊发枯的脸，哪是三十来岁，合法丁壮的的男人脸孔，说五十岁都不差，国主心中生出一丝悲惨。
“老臣妄自测度，怕是魔魇大害，六合有亏。为补足六合，只能聚本洲龙气，而龙气与凡人霸业两面一体，不成剥离。岱山神府也是别无挑选，只能顺服天心，颁下争龙令。”
仲至正躬身递上一份文书，这是神力固结，凡人没法看到。
大庙殿堂里，须发皆白的大祝礼官施礼，疏忽国主脚踩拖鞋，一身亵衣。
仲杳有些讶异，竟然另有人……应当不是人的存在，给梓原地盘递信？
岱山神府并无号令全洲的权益，天然有力禁止那场连绵数十年的千国大战。但这条铁律却如无形谩骂，在超越者身上一一应验。发兵之国要么魔魇大起，要么水旱蝗疫，发兵之人不是亲子反目，就是臣民叛离，乃至祖神泯没。总之谁越界谁就不利，诸国终究安宁下来，不敢再图谋凡人霸业。
国主此时也平静下来，点头道：“相国所言乃老成之见，当依此策。不过也得防备周边诸国行险，必须顿时加固边防。”
沿杜江向东，在千里丛山中蜿蜒伸展，而后转入数百里平地。平地中间放开百里连檐，恰是杜国的都城殊京。
没有注释也没落款，就只要一个题目。
还没说完，国主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神灵丹书，这是祖宗神灵传来的动静，只要神灵之力才气写就，绝无捏造能够。
仓促一扫，国主脸颊顿时变得潮红，咽喉咯咯作响，仿佛有一口痰卡着。
“我杜国东面有千里巴山这等天险，樊国浣国虽强，也只能望门兴叹！”
“老臣感觉，争龙令一下，列都城有异动。不如镇之以静，暗修甲兵，储粮造械，乘机而动。不成抢先冒头，那必成众矢之的。”
老礼官两眼含泪，颤颤巍巍的道：“主公，国祖神灵传来了令谕！是……”
老将军豪气满怀：“北面宛国，南面罗国，不敷为惧。发两支海军，载三十万甲兵，便可支出囊中。切莫比及两国有了防备，当时脱手就晚了！”
“阙下，那像是大庙的钟声。”
国主仰天大笑，近乎癫狂：“天心沉寂了千年，到我这一代，终究有了窜改，这不就是我的机遇吗？”
国主还是不放心，提点道：“我会晓谕郡守，协同大庙动手此事。切不成让他国修士坏我神灵，诱我宗门。杜国神灵当为杜国效力，杜国修士当为杜国而战！”
“两国既下，我们坐拥古殊州的整州之地，已分踞摩夷三十州之一，不但有了称王的位格，另有了一州龙气，能够介入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