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哥哥
五姓七望曾有发起：让此子断绝高氏，入五姓族谱。但是对这个有能够再次复兴高氏的血脉，渤海高氏也极其正视，竟不测硬气地回绝了五姓。两边对峙不下，九州群情纷繁，最后有爱才之士上万民书，由天子出面，颁下圣旨：此子为我大魏之望，为国之栋梁。朕以天子名义，保其长成。不管何时何故，都保其性命无忧。
这是辛夷第一次直呼高宛岫的闺名。她的声音有些颤栗，说不高低半句。高宛岫依言立足，但也没转头。
辛夷倒是鬼使神差地，蓦地叫住了她：“宛岫！”
有人拼尽平生为那紫袍金带，有报酬那权倾天下，为那北方才子，为那青史留名，但另有一种人，只是为那一口气。
绿蝶还是没有转头。她看向窗外被一夜秋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桂花树，腔调忽地缥缈起来。
但是当她转过身去挑帘子时，辛夷的声音幽幽传来：“绿蝶，奉告我。”
已然是半夜，雨下得愈发大了，秋夜的冷气腾起白雾雾的一片，晕开满城的凄凄如晦。
“高蜜斯没了……就在罔极寺庙门口……”
“高蜜斯。”辛夷的指尖蓦地刺入了掌心，她恨的不是她，而是本身的无能为力，“东市有间糕点铺，时鲜菓子都是极妙。本年桂花开得好，那铺子必做了桂花糕。给你哥哥捎上些，既应时节，又香肺腑。若能一起品品桂花糕，赏赏十月秋色，岂不美哉？”
“或许只要到这一刻才明白，人活着这辈子呐，偶然就是为了那口气。”
“传闻有眼尖的小沙弥瞧清楚了的。那盒桂花糕有一部分做了暗号。你说这就奇了，两人半句对话也无，但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高蜜斯只吃做了暗号的，圆尘主持只拿没暗号的。厥后有功德者去瞅那糕点残屑，发明做了暗号的桂花糕，也只要做了暗号的桂花糕，各个含有巨毒……”
就算已经晓得了结局，辛夷还是刹时心底一阵揪痛，她不得不攥紧被子，重重地深吸几口气：“详细如何，细细道来。如果说漏半点，定有你都雅的。”
“好呐好呐！感谢辛女人！”高宛岫如同孩子般欢乐地应了，便提着裙摆，回身欲跑进夜色中。
他，是少年天赋，小伏龙。
她感觉好累，在这人间展转，满面灰尘。
“女人可醒了？雨停了，奴婢帮女人把帘子支起来，让女人嗅嗅那落桂香。”绿蝶噙笑出去，如平常般为辛夷筹措梳洗。
因而，此子从高家的光荣变成了祸害。一个高家底子接受不起的祸害。
但是，此子恰好出世在个式微世家：渤海高氏。并且还是将来会担当族长的嫡宗子。
拼尽平生，只求在最后，亲口唤你声“哥哥”。
因为，那会是被血染红的日出挽歌。
“听寺庙的小沙弥说，大朝晨刚开庙门，就瞥见高蜜斯提着盒桂花糕立在那儿。浑身高低都被雨湿透了，脸白得像个鬼怪似的，她只说要见圆尘主持。”
合法天下都看着这场“夺宝之争”如何结束的时候，此子却在一次出游中，被不晓得他身份的笨拙山匪殛毙。天下可惜了好一阵，事情畴昔近二十年，也就渐渐停歇了。
却没想到，此子被偷梁换柱，藏到了罔极寺。由此以一己余生换和谈，得来高家一族承平。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厥后，连伏龙先生柳禛都动了爱才之心，亲赴高家收其为徒，赞曰：待吾百年以后，此子可继伏龙之名。故此子又得诨号：小伏龙。
“但说无妨。”
高宛岫言罢便决然拜别，伶仃的身影半晌就被夜色吞噬。大雨滂湃，水流如注，只余下了辛夷撑着竹骨伞，单独鹄立府口。
“得此子，可得天下也。”辛夷长长叹出口气，那些脑海里泛黄的别史逐步清楚起来。
“然后，最后一块糕点吃完，高蜜斯笑了。据小沙弥说，那笑可美了，的确不像这人间能有的笑。但是，高蜜斯许是被雨淋犯胡涂了，对着圆尘主持唤了声哥哥，就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辛夷不知何时被绿蝶强拽回府的，许是伤情费心，一碰到榻困意就囊括而来。
如许的少年，如果布衣，仿当年柳禛云游四方可保安宁，如果五姓七望，平步青云封王拜相不在话下。
辛夷咽下喉咙的酸意，极力使本身的声音在滂湃秋雨入耳得清楚：“芙蓉园的事，我不感觉你做错了。”
她昂首看向浩大的雨幕，秋雨萧瑟携千钧之力，哗啦声向她内心泻下来，凉透了秋意，凉透了心。
高宛岫的背影呆滞半晌，旋即开端微微颤抖，不知她在哭还是笑。很久，她沙哑得不成模样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他，是高家嫡宗子，高宛岘。
他，是罔极寺僧侣，圆尘。
待辛夷再展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春季的太阳暖和地照进绿纱窗，携来浓到腻人的雨后落桂的香气。
辛夷站在门口手脚冻得生硬，也不肯立即回府去。她多但愿夜再长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久也不要迎来拂晓的日出。
渤海高氏有子，五岁能文，七岁能诗，九岁能对天下策。幼年才殊，震惊九州。此事轰动了天子，召其进宫对策，大为称奇，留下千古传播的一句圣判：“若待此子长成，得此子，可得天下也。”
“然后圆尘主持就出来见她了。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在庙门口的青石头上席地而坐。分吃一盒桂花糕。当时那场景可古怪了，看起来像是平常的来看望圆尘主持，顺道坐着唠唠嗑品品糕点。可二人相对而坐，半句话都没有，圆尘主持更是神采惨白惨白的。”
“然后呢？”辛夷的指尖把锦被上的刺绣都攥破了。
十六年的忍耐和压抑，与其苟活不如飞蛾扑火，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哥哥”，耗尽平生，亦未有悔。
前面绿蝶可惜“高蜜斯鲁莽终害己”之类的话，辛夷半个字都听不见了。她攥紧锦被的指尖蓦地松开，放佛是无声中就倦怠不堪。
绿蝶顿了会儿，好似要积储力量，才气把接下来至今仍让她心骇的话说完。
一人与一族，被放在秤杆上算得清楚。哪怕筹马是天下之子，也是让统统人都没法回绝的“划算买卖”。
“本来女人已经猜到了。”绿蝶的声音蓦地暗沉下去，她没有转头，放佛呆滞在了窗前，“辰时的动静，奴婢却一向愁如何奉告女人。”
高宛岫是不是打动，是不是没脑筋她不晓得。但她却清楚，她用最后一声哥哥，亲手为本身的命画上停止，这是她的不甘，亦是她的傲。
“不过是分食了盒糕点，怎的就没了呢？圆尘主持倒好好的。”辛夷勉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指尖倒是抖得短长。
辛夷内心一个激灵，指尖顿时变得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