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初梅
就算现在心中尽是棋局算计的辛夷，也不由瞧着那梅花失了神：“这就是王爷回赠本郡君的礼？”
辛夷也保持着膜拜，脊背线条温驯地蒲伏，雪霰一颗颗落在她肩头。
但是，也仅仅是一枝梅。一枝夏季里再平常不过的梅花，连那花觚也只是浅显青瓷，看不出涓滴华贵处。
玉漏滴答，风雪沉默，一个外命妇，一个皇家王，天涯尚未天涯，天涯便又隔天涯。
不是赶时候。只是要将统统统统，大到来由小到言行，都锢在“礼法”的范围内，涓滴都不能落人话柄。
前半句是对侍从说。旋即屋门翻开，连续串脚步声踏入。
暗中的影卫屋外的锦衣卫，她晓得的他不晓得的，棋局中无数双眼睛都锁定了这个方向。
“怀安郡君可听了然？这是本王绮窗下，今冬第一枝梅花……”李景霆有些急了。他微微探出身子，向辛夷一字一顿。
但是辛夷并没有接，只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就算君君臣臣，但也讲礼尚来往。臣女为王爷献礼，莫非王爷不该回礼么？”
“臣女谢王爷美意。但还是请王爷遵循端方，先讲年礼再说其罢。”辛夷应得恭敬，眼眸却偷偷瞥了眼玉漏。
辛夷的目光逐步凉薄，不带一丝豪情的凉薄：“就算王爷针对的是王文鹰，就算王文鹰本就该死，但扳连我辛府大难，绿蝶身亡。此恨辛夷不与王爷算，也此生永不能忘。”
李景霆摆摆手屏退侍从，虚手向盒子一指：“这都是滁州的特产。怀安郡君挑一件罢。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本王与郡君不但是君臣，也有些分一见仍旧。郡君便不必多礼了。”
“滁州地处淮皖，北国暖和，故冬梅也比关中开得晚些。这是本王在滁州时，寓所绮窗下，本年的第一枝梅花。”
千里以外北国暖，关中冬梅已成海。他却为长安城中的人儿，带来了北国的第一枝梅花。
“臣女伸谢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七八个檀木盒子被放在辛夷面前，侍从一溜翻开，风雪阴沉的屋内，顿时宝光辉煌，灼灼似三春来。
都是令媛之宝，却也是符合端方，涓滴都挑不出错的。
李景霆的心尖放佛坠落一块大石头，咚一声闷响，砸向了无尽深渊。
辛夷微微倒吸口冷气，躲避开李景霆的目光。
一罐滁菊，一对金盏，一个玉快意，一枝羽纱簪。
此事了，它事起，总有不尽的纷繁猜忌，一次次天涯再作天涯。
辛夷的话带了分戏谑，却让李景霆涓滴都笑不出来。
屋内又堕入了沉默。
金的宝，银的珍，都不过是浮华三千。而千里一枝梅，才是这三千中一瓢水。
他的薄唇翕合几番，仿佛想辩白些甚么，却最后堕入了沉默，因为他发明甚么也不消说了，不管真是他还是假是他，他和面前这女子的间隔，也不会近一步。
花觚中，一枝梅，鹅黄盈盈缀，绽放暗香来。
而他的眉眼埋没在茶水的热气中，一时辨不清他的眸底，到底是如何的情素。
后半句是对辛夷说。旋即辛夷抬眸，却还保持着跪在地。
千里迢迢，送君梅来。
仿佛有甚么话将说未说，有甚么意将起未起，迟游移疑间，空误女儿心。
就算她眼里瞧得，这屋里只要她和李景霆二人。她也毫不信赖，“真的只要他二人”。
言罢，李景霆很天然地递过一杯茶，茶香立马在屋中氤氲开。
短短几息之间，李景霆神采几变，最后变成了一片冷酷，和他最开端普通，安静中带着皇家的崇高，涓滴让人靠近不起。
铁炉子上的煎茶仍然咕噜咕噜冒泡，窗缝间飘入的雪霰仍然似杨花飞舞，唯有博山金漆架上的烛火微微摇摆，晃得二人柚木地板上的身影欲碎。
因为那一刹时，她就太明白，这枝梅花的深意了，而这份“深意”，恰好是她没法回应，也不筹办回应的。
见辛夷打量着礼盒，半晌没有回应，看不出喜好哪样不喜好哪样，李景霆忽的升起股微喜：“如果郡君不喜好这些俗物，本王还为郡君备下了别的一件。”
很久。李景霆的声音才从上首阴阴传来：“来人！将本王予怀安郡君的回礼呈上来。怀安郡君不必多礼，请起罢。”
辛夷笑了笑，探头向盒子里望去――
这番话辛夷并没说出来，她只是兀地伏地拜倒，连谢君回礼的辞都提早说了，涓滴不给李景霆说全话的机遇。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外命妇拜见晋王，恭贺腊祭与年关。就算来由光亮正大，棋局中其别人却不会这么想。
李景霆凝在半空的递茶杯的手，忽的晃了两晃，几滴热茶溅出来，晕开了空中几团水渍。
李景霆说的云淡风轻，腔调深处却压抑着丝孔殷。一丝如孩童讨欢乐，渴求着那小我必定的孔殷。
此次没有侍从出去奉礼，而是李景霆亲身起家，从屏风后抱了个花觚出来。
她暗自古怪。曾经她熟谙的李景霆，雷厉流行说一不二，但是本日的他，仿佛沉默的次数太多了。
“如此，前路漫漫，自求安好罢。”李景霆转头取下炉子上的茶，斟满了两个茶盅，“这是本王从滁州带回的好茶。连日大雪，天寒地冻，郡君可要来一杯暖暖？”
辛夷瞥玉漏的行动没能瞒过晋王，后者神采一沉：“你很赶时候？笑话，本王堂堂天家皇子，还不能从其他处占你点光阴？”
这是棋局的法则，是他李景霆挑选的宿命――为了最后的胜出所需求的献祭。
“不错。”李景霆悄悄点头，眉眼深深地凝睇着辛夷，“本王摘下后，以清泉供在觚里，回京的路途中，也是亲身抱在胸前，不教这枝上朵儿半点磕碰。以是才气到本日，也梅朵完整，朝气如昔。”
李景霆一愣：“……遵循三纲五常，这是天然的……本王筹办了回礼，不过，也不急一时呐……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讲年礼的事也不迟……”
辛夷眸色闪了闪，没有太长的时候，她的神采已规复如昔：“王爷谈笑了罢。这梅花满大街都是，那里费得王爷千里相送。臣女赠王爷玉珏，回礼也应符合礼法，王爷可不要玩弄臣女，拿一枝梅花来交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