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仇敌
麟德殿。他和少年时那场宫宴普通，大逆不道，仗剑而来。
说甚仇恨，说甚断绝，拘束二字，岂是那么轻易抹去，又岂是，那么轻易自欺欺人。
李赫感觉齿间的蜜饯有点涩，他不由如王俭般啐了出来，眉间微蹙：“果然是涩。当年视若珍羞的金桃，味道也变了。”
但是李赫只是悠悠捡了颗蜜饯，丢到本身嘴里，细细咀嚼：“你就笃定了，要最高的位置？”
王爆。正如这个名字，他记得，他也记得。
“边陲不稳，突厥反叛。卢家虽长年镇守北疆，人手也有些见急，皇上于朝堂问：谁愿随卢家出征？我就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兀地抽出腰配长剑，指向了龙椅上的他，当然，这疏忽君臣尊卑的行动，吓得寺人宫女面如白纸，吓得宫外金吾卫同时就拔出了剑。
这般的冷酷，和当时麟德殿上，一模一样。
“为甚么是和卢家去兵戈？”
只要具有东西的人才有害怕。而他甚么都没有了。
他想起这辈子，本身固然放肆，却只要两次带剑闯禁：一次是少年时那场宫宴，他和八皇子了解。一次便是中年时麟德殿，他帝前割袍断义。
“涩。”王俭从回想中挣扎出来，一口吐出了蜜饯，凉凉地盯着李赫，“待臣走上棋局最高点，哪怕是撒马尔罕的桃饯，也可每天吃，光阴罢了。就不劳皇上惺惺作态了。”
李赫耸了耸肩，面庞还是风不起浪不涌，安静到让王俭觉得，他是不是真的脑筋坏了，忘了统统，只剩下阿谁常姓女子。
他没有答复。只是抚摩着怀里女人的霓裳，是阿谁常姓女人跳河后留下的遗物，连目光都没有转开一分。
他红了眼。他也红了眼。
他一颗滚烫的心顷刻就成了死灰。
男儿不若女。笨拙却默契的牵挂，不必多解释的誓词，都化作了两颗滚烫的少年心，炙烤了这冰冷的长安。
但是，从他遇见阿谁常姓女人起，代价令媛的金桃饯都作了苦涩。
“傻小子！果然是火爆脾气不带脑筋，该死叫王爆！那么些人晾着，就剩你一个能耍枪？兵戈又不是逛花楼，需得这么主动？你知不晓得会掉脑袋？人家都今后站，你偏往前冲？”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从麟德殿割袍断义那一天起，就感觉本身甚么都没有了。
为阿谁女人神伤而惨白的眸，乃至都没看他半眼，只顾对着衣物上香气残存的体温，淡淡吐出两字，随你。
可惜。阿谁高坐龙椅，熟谙到不能再熟谙的男人，面对他赌上性命的诘责，却只顾捧着常姓女人的衣物。
割袍断义，背叛相向。今后大魏多了个情痴天子，九州多了个奸臣王俭。
“好兄弟！父皇赐了我撒马尔罕金桃，我把它做成蜜饯，等你得胜还归酣醉一场，当下酒菜来！”
他单膝跪倒，满目热诚。他俯身去扶，眼滚热泪。
“我的兄弟，是江山心中藏百姓肩上扛的好男儿！毫不是为女人要死要活的小白脸！”他着了丧服，为兄弟服丧的斩衰，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他。
大逆不道的话，直白到露骨。暗中的锦衣卫刷刷匕首出鞘，要不是李赫没动静，王俭的人头已浸在了血泡子里。
他晓得他要问甚么，晓得他要的甚么答案：是不是皇上你，杀死了我的兄弟。
……
嘶拉。一声清响。他猛地仗剑堵截了袍脚，和剑一起狠狠扔在了殿中，随后回身拜别，再未多言半句，也再未转头。
“我的兄弟李赫已经死了！被你杀死的！被皇上杀死的！”
“随你。”
鲜果作蜜饯，保得时候长。不管仗打多久，只要活着返来，一壶热酒洗战袍，三两蜜饯笑存亡，只要活着返来，你我兄弟还要一起醉倒天明。
“爆脾气！有救了你！这是我父皇的江山，又不是我的！就算你是条豪杰，也用错人了不是！”
到底是向来没忘。
李赫喉结动了动。不知是不是金桃蜜饯太涩，齁了喉，他的喉咙痛得短长，乍然间就魂销骨摧。
王俭说得直白露骨，眦眸血红，好似要把憋了几十年的气，都一股脑倒出来，管他甚么君臣尊卑，大逆不道。
“我王爆，要亲手保护这片江山。被殿下从‘带刀赴宫宴当斩’的死局里救下那一天，我王爆就发了誓，跟随殿下，为殿下保八百里河川承平。”
因为，他的统统也被毁了。
“你瞧，你面前坐着的，是杀死你兄弟的仇敌，但你的问话，不更像是对你的兄弟所说么？”李赫捏了捏咽喉，那儿痛得太难受了，“你内心，到底是，向来没忘罢。王爆。”
“回不去了。桃也是，人也是。”王俭接了话，眸底夜色翻涌。
“这些，你在问天子，还是问李赫？”
第一次，他差点死了，却活了。第二次，他好好活着，却死了。
他甚么都不怕。
“臣的统统，都被皇上毁了。”一样的话从王俭口中说出，一字一顿，“我王爆的统统，就是跟随八殿下，为他的剑和盾，为殿下献上头颅和热血。殿下是臣的兄弟，是主子，也是信奉。但是仅仅为一个女人，阿谁殿下就死在了和顺乡。皇上是凶手，是我王爆赌上统统，也要复仇的凶手。”
然后，他猖獗地就想毁了统统。
王俭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企图。
李赫猝然打断了王俭的话头。
王俭的齿关咬得更恨，咯咯作响：“因为阿谁女人，多少次奏章被搁置，只为贪红罗帐暖。因为阿谁女人，多少次亲征突厥被放弃，只为守着金屋藏娇。因为阿谁女人，多少次没脑筋地怼上王家，只为弃嫡妻，另立皇后。又多少次，因为阿谁女人儿子的嫡庶位份，和五姓七望对峙，将家国和本身都拉入险境……”
李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王俭：“变了，就回不去了。”
没有任何题目，却在要求答案。看似古怪，倒是兄弟间才有的默契。
“不！这片江山，必然会是殿下的！我战的是殿下的江山！我王爆，愿为剑，为殿下夺江山！愿为盾，为殿下守江山！愿为刀，为殿下开百年乱世！”
淡淡的两个字。冰冷至极，冷酷至极。
……
“我要为我的兄弟复仇。是皇上，杀死了我的兄弟，杀死了臣这平生的虔诚和跟随。皇上不会懂那种痛苦。孩童落空保重之物，尚能抽泣，而臣呢？臣就算落下眼泪，那小我也说‘随你’。不会有人懂，那臣就只能毁灭。”王俭垂垂红了眼眶。
但是他仍然仗剑指向他，颤栗的手，惨白的唇，刹时就将他眼眸烧得血红：“答复我！答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