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娇芳
“民女有罪，请皇上恕罪！”辛芳拜倒，娇声如莺，“只因芳儿初度面圣，得见天颜，如山之高，如水之慈，是以心中畏敬佩慕，这才失神之下，跌足扑倒。”
“天子严肃，国之至尊。芳儿寒微女子，千万不敢冲犯。”辛芳的小脸红霞漫天，一双美目秋水盈盈，偷偷的觑着天子李赫。
奇特的是，对于百姓布衣，官吏御史哪怕是御前大寺人，都监察着他们遵循得一丝不苟，稍有失礼就要砍头。但于重臣豪门，五姓七望而言，这端方就是“过分痼旧，不遵也罢”，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畴昔了。
大魏三纲五常森严。以贱犯尊，以下惊上，是无可非议的大罪。而嫡庶有别，尊卑清楚，嫡出相称于半个主子，庶出只是奴婢，主子措置奴婢，更是理应如此的端方。辛芳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殿中诸人虽惊诧却也无人质疑。
“哎呀――”辛芳娇柔的一声惊呼，惹得大殿中人都变了神采。御前失礼，哪怕一分，都是砍头的大罪。
辛芳的小脸上尽是错愕，但就是错愕的神采她也拿捏得很妙，眉间微颦，眸色盈盈，不但不让人讨厌，另有种楚楚不幸之感。
“民女辛芳。取《淮南子・说林》：‘兰芝以芳，何尝见霜’之意。”辛芳温驯应道，两颊的红靥比胭脂还鲜艳几分。
辛夷忽的背后冒了层盗汗。
“退朝――”寺人郑忠公鸡般的嗓子惊起了殿檐上的一群鸽子，文武百官如潮流般有序退去。
退，必然是死，进，胜负存亡还未可论。
“此事虽与辛氏无关，但好歹是由了家妹落水，才牵涉出一干纷争。”辛芳思路清楚，不急不缓，“辛氏豪门粗陋，却惊扰五姓七望，乃至轰动皇上。虽无罪，亦有过，不敬不忠之过。”
“因为皇上刚刚才恩准芳儿‘起家’。”辛芳不慌稳定，娓娓道来，“之前未得圣意答应，膜拜大礼，芳儿不敢昂首私窥圣颜。”
天子李赫挑了挑眉梢：“你这进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现在才想起来‘畏敬佩慕’？”
这当口，天子重新变得严肃的声音传来：“此事就这么了了。退朝罢。至于王爱卿，卢爱卿，既然纷争已解，就不要伤了和蔼。朕会追封文鸾为郡主，以大礼下葬。至于蒙冤的卢锦，朕赐她珠玉十箱，以示安抚。”
棋局太大，乃至大略一个猜想，哪怕没人证明，也让她心惊肉跳。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何况她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砧上鱼，手中棋。
连天子李赫稍一沉吟后，便点头道：“辛府倒是家风谨然，嘉礼满门。本来朕念着辛氏受了冤枉，便不究查她的罪恶。但既然辛府嫡长女都开口了，朕也不好拂面。准了。起来罢。”
“辛氏惶恐，自请其罪。”辛芳深深拜倒，几近伏到空中的脊背温驯非常，“民女为辛氏嫡长女，行鉴戒规劝族人之职，为家妹辛夷请罪，以正家法，以顺纲常。”
辛夷福诚意灵，浑身一颤。她不成置信的揉揉眼睛，那里另有甚么棋子棋局，视野里只要退朝的文武百官，另有身边忙着清算仪容的辛芳。
“六mm，就算隔今后有宫里旨意，但未免祖母和爹爹担忧。mm还是回府后尽早将此事奉告爹爹。请府中诸人勿忧。”辛芳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高兴从耳畔传来。
天下棋，谋天下。九州为棋盘，民气为棋子。辛夷模糊发觉，这盘棋局到底谋的是甚么，博弈各方到底算的是甚么。
天子李赫眸底异色一闪，腔调平空柔了几分：“你叫甚么名字。”
“谢皇上恩情。”王俭和卢寰狠狠的盯了对方一眼，这才施礼谢恩。
辛芳和辛夷赶紧谢恩起家。没想到也不知是成心还是偶然，辛芳起家时腿脚一软，竟蓦地扑到在地上。
辛夷的思路回到实际，眸底规复了清冷。多想无用，自生烦恼。棋局终究算计为何，和她并无太大干系，她只求在各方夹缝当中，将本身的命握在手中罢了。
“本来你倒是一向未昂首的。”天子李赫笑了，四下的朝臣也大有深意的笑了。
现在辛芳这番话，以京官嫡长女的身份，虽有些“过于拘泥旧礼”，但倒是半分错没有，反而句句说到了天子李赫内心上。
天子李赫欣喜的点点头，目光悠悠的飘向了辛芳：“比来高丽进贡了批好酒，朕尝着还不错，你不如来西内苑，与朕一道咀嚼闲叙如何？”
“这是天然。”辛芳微抬下颌，暴露嫡女特有的傲然，“算来本日成事，还要多谢六mm。不过六mm也让姐姐刮目相看。本来和王家、和卢家扯出如此纠葛，还在皇上面前乱来了畴昔。虽不知真假，但mm的巧嘴，也是聪明得很。“
祖宗礼法：百姓官吏面圣之时，未得天子答应，不能昂首直视天子。但现在大魏礼崩乐坏，世家干政，这条端方也可有可无。
天子李赫点点头，笑意愈浓：“好一个‘兰芝以芳，何尝见霜’。本性高洁，芳名远传。辛岐倒是教了个好女儿。”
作为正主儿被晾在旁的辛夷瞧得啧啧称奇。她向来只道辛芳德行持重，还不知她有这般本领。看来辛府出人才，不是她能够小觑的。
“这是天然。二姐姐放心。”辛夷对辛芳一笑，“若二姐姐能此去光荣，爹爹和祖母可就欢畅了。”
果不其然，天子李赫虽惊奇，但只是微微蹙眉，盯着辛芳不说话。倒是一旁的大寺人郑忠黑着脸痛斥道：“大胆辛氏，御前失礼！还不从速跪下来自请其罪！”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然后油盐酱醋，光阴安宁就好。
辛芳大喜，赶紧拜倒，一口一声“谢皇上”听得李赫笑意愈浓。
天子李赫略一沉吟，点头道：“倒也有理。汝欲如何？”
她这番“觑眼”也拿捏得好，不管是角度还是神态。配上她刚才一席话，并不让人遐想到她私窥圣颜，行动不端，反而大有小女儿心性的娇羞，敬慕夫君难自矜，眼波儿一去，勾了半条魂。
辛夷最后看了眼巍巍丹壁，看了眼峨峨朝堂，视野忽的有些恍忽，她放佛瞥见有吵嘴两爿棋子，在御道两旁铺陈开来，错综庞大深不见头，而整盘棋局的中间，就是宝座台上的那把龙椅。
辛夷则不动声色的唇角一勾。辛芳贵为嫡出十余年，日日苦习大师淑德，又岂会在首要时候掉链子。只怕这要失的不是她的仪，而是金銮殿上那位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