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请赏
朱时泱内心一沉,只道绝望,抬腿就要回殿中去。谁知陆文远却似果断了心神似的不依不饶跟了来,口中犹道:“臣晓得此时说这些会扫了皇上雅兴,但事关性命,不得不说。臣还是想请皇上做主拨款,施助京中哀鸿度过隆冬。”
朱时泱没如何吃力就想到了朱时济昨日说他俩是一对儿的话,不知怎地内心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多想,起家下堂,走至两人跟前问道:“大寒天儿的,你俩不在殿里呆着,跑到这来何为?”
傅潜见是天子,忙拱手恭敬答道:“回皇上,陆大人与臣见这梅花开得极好,故意抚玩一番。”
朱时泱心对劲足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刚好就瞥到了陆文远和傅潜伏梅树下低语的一幕。这两人俱生得一表人才,往那梅间花影下一站,端的如一幅画普通,让朱时泱也不由多看了几眼。那陆文远的说话声或许是低了些,引得傅潜不得不低下头凑畴昔谛听,陆文远又心境不好,眉间面上便很凝了几分怨艾之色,这般景象,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便当真是有几分含混了。
朱时泱遂也凝睇了树上梅花,笑道:“踏雪赏梅,傅大人好不风雅。”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陆文远身上瞟。
朱时泱听得皱起了眉头。户部尚书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扑身跪下,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道:“是臣妄言了,请皇上恕罪。”
朝会过后,朝中的一品大员便都奉旨留了下来。恰是陆文远,严庸,沈纶,傅潜,赵咏宁五个。大师都是老熟人了,也不消号召,便跟着朱时泱进了内宫。
陆文远将这几封奏疏当朝念诵,便是嘉许这几位御史言官的勇气,在其他言官还对范哲甫心不足悸,张望不前的时候,勇于挺身而出,谏正不对。更成心以他们为榜样,鼓励催促其他言官,是以读罢奏疏,便替他们向皇上请赏。
朱时泱赶紧问道:“除非甚么?”
朱时泱见陆文远神情非常果断,也是没法,只得依他的意义,各赏了些金银算完。
陆文远道:“回皇上,另有。”说着,又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取出了几份奏疏,一一展开读了起来。
朱时泱被他吵得头疼,只幸亏宴席散了以后,又找来了户部尚书,细问道:“本日早朝上陆文远所请之事,真的再拿不出钱了吗?”
可接下来的剪窗花,则是朱时泱在用心刁难他们了。那本是宫中侍女才做的活儿,却让这五个大男人如何动手?饶是那陆文远灵秀些,也只是举着剪子坐在窗边发楞,毫无体例。赵咏宁倒是利落,说干就干,却也只是一味乱剪,红纸撒了一地,剪出来的东西却压根看不出来形状。
朱时泱考虑来考虑去,只觉冲突重重,愈发踌躇不已。只因他虽明知陆文远所说才是当务之急,但却又实在怕了独在后宫的滋味。心中天人交兵了一番,只是徒添烦恼罢了。朱时泱又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遂也不肯再多想,只一日接一日地拖了下去。
殿中的酒宴尚未摆好,朱时济却早已在等着了。他与陆文远熟悉,但与傅潜、赵咏宁倒是陌生得很。朱时泱便引着他与二人酬酢见过,殿中的氛围更加和谐起来。
陆文远越来越觉忿忿,只道皇上明显有大把的银子设席,却不肯拿出一星半点来不幸不幸城外的哀鸿。有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不过乎如此了。
严庸故作高深,皱着眉煞有介事地玩弄了一通,翻开一看却满是洞穴。傅潜看似当真详确,剪出来后却两边不对称。最后还是沈纶聪明,先用羊毫在红纸上写了个福字,再沿着表面往下剪,好歹是有了件像样的作品交差。
户部尚书道:“除非皇上能将那宴饮的银子拿出来……”
一时酒宴齐备,世人便在朱时泱的带领下各自退席,席间喝酒和诗,好不风雅欢愉。各位臣子见朱时泱畅怀,也都垂垂放得开了,一时候真有些君臣同乐的意义。
陆文远却不肯甘心,一次又一次到宫里劝谏,却不是被朱时济出面挡了返来,就是桂捷报说皇上正在后宫宴饮,不便欢迎外客。
朱时泱成心活泼氛围,便发起要五位臣子一起写春联,剪窗花。
朱时泱暗自奇特本身昔日里如何未曾发觉他竟如此耐看,转眼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仰脸望向了本身。朱时泱内心一动,遂也正了色彩与他对视,却见他游移地开口道:“皇上,那拨款布施城外哀鸿之事……”
陆文远胸中沉闷,见院中有一株腊梅正含苞吐蕊,凌寒独放,甚是清爽,便兀自走出去细看,想借此舒缓一下心境。傅潜见他闷闷,也体贴肠跟了畴昔。两人便在梅树下低声扳谈起来。
朱时泱却并不是非常不讲事理的人,想想户部尚书实在说得有理,便也没有迁怒,反而好言安抚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本身坐在殿里发楞。
朱时泱平时只见得这帮大臣刚正严厉的一面,现在看他们露了怯,自是乐得小人得志普通。朱时济见皇兄欢畅,也跟着欢畅。
朱时泱耐着性子谛听,发明竟是几位御史和科道言官的弹章,此中有弹劾皇上在祭天过程中行动不端的,有弹劾步队中有官员趁乱捡钱,搅乱次序的,乃至有弹劾陆文远和严庸随便说话的。朱时泱听得又是活力又是无法,一时哭笑不得,却听陆文远道:“皇上,这几位言官朴重敢言,忠心可鉴,理应遭到嘉许,臣大胆替他们请皇上的赏。”
写春联倒没甚么,内阁中这五人皆是翰林出身,胸有诗书笔墨,不一时便各个写就,拿起来一看,是一个赛一个的笔迹端秀,一个赛一个的文采风骚。朱时泱和朱时济大喜过望,大加赞美了一番,便叮咛宫人妥当支出府库中保存。
过了个把时候,席间世人都吃喝得差未几了,便各安闲大殿表里活动。严庸和沈纶不常入内宫,此番便只站在满墙的名流书画前啧啧称奇。朱时济和赵咏宁也凑上前去一同品鉴。
陆文远道:“可皇上欢愉的时候,城外的哀鸿却在刻苦,皇上笑的时候,他们却在哭,皇上在宫中宴饮,他们却在北风里吞咽冰雪充饥。皇上若能在安乐之余略微念及他们的痛苦,也不该如此浪费。”
本来,自那范哲甫专政,朝中的言官就屡遭打压,时候长了,一个个便吓破胆的吓破胆,悲观的悲观,全都成了张嘴的哑巴,无用的安排,言路庸塞实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
陆文远道:“可皇上宴饮的钱又是从何而来?臣瞧着这满桌奇怪东西,哪一样都破钞不低,皇上为甚么就不能把这些省下来用于布施哀鸿……”
户部尚书被一逼再逼,只以头抢地哭道:“实在没有了呀,皇上。臣已明显白白地将帐算给皇上听了,皇上就是再逼臣,臣也拿不出来了。”哭罢,却又顿了一顿,游移道:“除非……”
不高兴的只要陆文远一人。他目睹得宴席上各色名品珍羞层出不迭,穷奢极侈,心中更加顾虑城外那些受冻的哀鸿,只道皇上有钱吃喝这些,却没钱施助救灾,也不知是真是假。
朱时泱皱眉道:“朕莫非就不能乐一乐了?”
朱时泱被他缠得有些无法,推委道:“朕不是已经问过户部尚书了吗,他说国库里已经没钱了。”
陆文远本日穿了一身素色夹棉锦袍,衬着一样素净的面色,比常日里更见清秀。现在微垂了视线站在梅树下,连那满树梅花都被比得生生暗淡了几分。
陆文远如此想着,便觉心中颇不是滋味,想开口再谏,却目睹得席间一片喜乐升平,也知恐怕不应时宜,遂只在心中烦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