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她是个务实的人,女子在诗词歌赋上有才,一不能当饭吃,二不能当银子用,提及来源朝历代的女子,除了青楼歌姬之流外,大多从贤惠襄助夫主方面着名,并无多少良家女子是因了诗词歌赋上的名誉,有个好了局的,便是易安居士那般的才女,也不免暮年落魄,被一群卫道者大肆争辩是否节操有瑕。故而不管宿世此生,宝钗都没把这诗词歌赋上的才学当作一回事。
宝玉急着自证明净,大声道:“这是天然。我家的姐妹们,幼承庭训,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于那诗词一道,更是比我强了不晓得多少倍。薛君如许的诗词,我虽做不出来,但也何尝见薛君在此道上有甚么建立。倒是我家有一个姐妹,从小就是出口成章,伶牙俐齿的……”
这些公子哥儿们都是蒙良师开过蒙的,晓得此中好歹,不由赞叹于宝钗的才学。北静王更是酷好诗词成癖,几次咀嚼很久,方赞叹道:“好诗!好诗!据我来看,不亚于昔年花蕊夫人之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了!”
但是宝玉也算是诗文里手,天然晓得这两首诗词成就颇高,若非才调横溢之人,决不能写出。这辈子宝钗搬出大观园的早,探春也忙于做女红赢利,再不然就是托了宝钗从内里买了别致好玩的玩意儿,或者从内里带了书细细研读,得空起意办甚么诗社,宝玉固然晓得宝钗有才调,却不知她竟如此锦心绣口,心中又是惊奇,又是不平,一转念想,从未见过宝姐姐于诗文上有这般功力,她口口声声说这诗词皆是她昔日所做,莫非是林mm代她做的?这般想,内心却更加不是滋味。
宝钗如此发作,任统统人都意想不到。因她平日是个温文有礼的性子,世人对她观感颇高,自但是然都站在了她这边。韩奇等人担忧她为了争一时意气,获咎了北静王,忙从旁说项调和,长公主担忧她锋芒太盛,夸口要做十首二十首诗,万一做不出来的时候,便是犯下了欺瞒王爷的罪名,桑落顾念着宝钗于买卖之道的天禀,还希冀着她替天理教赚大把银子呢,天然在此时要想方设法保护她。
宝玉正在满心不是滋味,北静王这般嘉奖宝钗,他面上更加挂不住,竟不晓得如何想的,鬼使神差间说道:“这首诗天然是好的。只是薛君本身也说,并非立即而作,也许是同我哪个姐妹一起参详,考虑而成,也未可知,到底算不得她一小我的本领。”
宝玉混在其间,只感觉整小我灰扑扑的,面上无光。他虽不若薛林两人才调,但在外也算是于诗文之道有些捷才,常得人称道的,如何不晓得宝钗这诗的深意?那字字句句,却都是在骂他纨绔啊!北静王越是称道这诗,他面上越是没有光彩,心中越不是滋味。
此事究其因果,北静王本是酷好诗词,不知她三人感情纠葛,更不知黛玉心有所属,因敬慕她诗才,故而求娶,本来也算不上甚么大错。祸首祸首倒是宝玉,不该这般不检点,将闺阁女儿的诗作写在扇子上,四周鼓吹,又生性软弱无能,在对方求娶挚爱之时有力庇护,终究导致悲剧产生。
宝钗为人处世一贯低调,夙来讲究一个润物细无声,宿世里若非探春创办甚么诗社,她原也不会主动将才调现于人前。这日受情势所逼,不得已于北静王及长公主面前说了这么几句,一来是想警告宝玉休要再玩弄把戏,二来是为莺儿得救,分去长公主的重视,免得莺儿遭人惦记。抄袭别人诗作之事,宝钗如何做得出来?更不想宝玉竟会想到这层上。
宝钗不会健忘,宿世里宝玉将黛玉的海棠诗写在扇子上,成果传播出去,导致北静王晓得了闺阁女儿的名号,要娶黛玉做妾,导致黛玉病情减轻,呕血而亡的事情。
北静王这般赞叹,算是给这诗定了调子,其他等人也纷繁赞叹不已,都道:“骂得好!若说那些纨绔后辈,也该经此一骂了!”
宝钗向来慎重低调,从不肯等闲打断别人说话,现在竟是顾不得了。她早听出宝玉话里的意义是要将黛玉扯出来,忙从中截住,道:“这是甚么话?我原说过,我是个俗人,这几年常常忙于买卖运营之道,平素又反面贾公子熟悉,贾公子未曾见我在此道上有甚么建立,此话倒也不假,但怎能以此鉴定,我定然写不出如许的诗词?长公主殿下和北静王爷在上,莫非我竟敢欺瞒他们二位不成,这类场合吃紧把家中姐妹扯了出来,莫非不嫌冒昧?本来也不是甚么好句子,贾公子这般说,也忒藐视我了!既如此,便请王爷出题,我当众做个十首二十首诗便是了!”
宝钗心中忐忑,不免留意场上诸人动静。别人犹可,不过笑着打圆场,说以薛君才调,定然一小我也做得出如此诗作,不消同旁人考虑参详,北静王倒是个爱诗如命的,闻言饶有兴趣地问道:“听你言语里的意义,本来你家中另有善于诗文的姐妹?乃至才学不在薛君之下?”
北静王酷好诗文,此时犹在细细咀嚼那首螃蟹诗,因宝玉常日里也算是善于此道的,还想拿来同宝玉一道观赏,笑道:“最喜面前门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两句,将人间纨绔后辈骂得淋漓尽致,功力可见一斑。宝玉你觉得呢?”
但是宝玉此言,不但暗中调侃质疑她才学不敷,用心抄袭别人诗作,还将大观园一干闺阁女子全卷入此中。
宝钗起先向北静王和长公主所说“只顾得筹办买卖之事,于这诗文之道,无缘旁顾”,句句失实。所谓诗词,最是讲究,境遇分歧,表情分歧,气势也就大不不异。不管是她先前拿来凑酒令的《临江仙咏絮》,还是此时的螃蟹诗,都是上辈子于大观园办诗社之时所做。现在这些日子她遭遇剧变,正值戚惶之际,才调虽不弱于宿世,但表情差异,文风更加沉郁,这些东西也一定做得出了。
这些公子哥儿们相互之间是极熟的,本来还顾念北静王在席间,略略收敛些,现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脸上都有些酒意,再加上见北静王公然如传言中所说是个谦逊有礼的贤王,故而更是放松,竟然开端相互讽刺讽刺起来。
宝钗闻言,怫然变色。
故而北静王思及此处,忙笑着道:“薛君何出此言?薛君才调闻名都城,哪个不知?宝玉他是多喝了酒,一时胡言乱语,说错了话,薛君休要放在心上。宝玉,还不快过来,向薛君赔罪?”
“你别装了。我们当中,骂得究竟是哪个?”
便是宝玉,被宝钗一席话说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他是个心细的人,待听到“冒昧”二字,方觉悟本身不该为了同宝钗争高低,反把黛玉也扯了出来,不觉也有几分悔怨,红了脸,低头再不说话。
“就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更何况螃蟹吟本来就是讽刺世人的,如果宝钗本身来念,固然仍精美非常,但声音温婉,却少了几分气势,现在由韩奇代庖,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一时之间,全部席间竟然全呆住了。
大观园中起诗社,本来是探春的主张,厥后前后起了海棠社、菊花社、桃花社、柳絮社等,一时华章无数,黛玉、宝钗、史湘云等人各当过几次魁首。而咏絮词和螃蟹诗,都是颠末世人共评,分歧喝采的。贾宝玉那经常说这一班闺阁女儿,论才学比外头峨冠博带的男人要强了很多,宝钗这两首诗词又是此中俊彦,水准可想而知。
北静王见宝钗言辞狠恶,觉得她非常在乎此事,这类场合,倘若北静王果然依了宝钗所说,当场出题,令她做十首二十首诗,一来有不信赖宝钗,难堪人之嫌,二来,如果宝钗说话时候过分托大,一时做不出来,场面岂不难堪?到时候是问罪好,还是不问罪好?若问罪时,一来弄僵了场面,二来传将出去,也同他平素的贤王名声不符。如果不问罪时,又恐被旁人嘲笑。他此次是为了海上买卖的利润来的,可不是为了获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