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宝钗度其语意,笑道:“只怕是从别人那边抢过来的吧。虽说你们走江湖的讲究一个劫富济贫,常常只朝那为富不仁的动手,但你们怎能等闲鉴定别人善恶?你们哪偶然候听其言,观其行,怕多数是道听途说,误信传闻罢了。但世人多数以讹传讹,比方我一贯洁身自好,守礼矜持,却被冯家公子歪曲为贞节有亏,可见这些善恶是非,实在庞大得很。再者乱世豪侠,乱世反贼,现在承平乱世,百姓苦思安居乐业而不得,你们教众又何必四周煽风燃烧,横生是非呢?”
孙穆和姚静躲在家中,几日里大门紧闭,不敢出门一步,比及几今后街面承平时,方遣了人出去刺探,说城外本来冯家居住的那宅子四全面被烧成瓦砾场了,内里的人一个没跑出来,那尸身都和砖瓦泥土等混在一起,面庞难辨。
孙穆和姚静听闻宝钗遭受,甚是自责,连日安抚宝钗不已。因其间触及天理教谋逆,几人都晓得事关严峻,也不敢直接报官,恐怕触怒了根底已颇深厚的天理教,却也不敢就此泰然自如,安然高卧,都感觉固然冯宅在城外,但那么多人死了,迟早有人会发明报官,彼时纵使粉壁上有柳依依自陈身份的血书,只怕宝钗等人仍有不小的怀疑,何况轻易被曲解天理教翅膀,视为谋逆。
柳依依傲然道:“莫非我竟会对你说大话不成?我年幼时便晓得,靠哥哥弟弟庇护,始终是不顶用的,只要女孩家本身强起来,才不时候刻不会遭人欺负。你薛大女人在都城中也很有几分名誉,连道上的人都不敢对你等闲视之,怎奈一时胡涂,竟选了这等狼子野心的人做夫婿,导致本日之耻。由此说来,学文不如学商,学商不如学武。身为女子不能走科举那条道,就算再才调横溢、学富五车也只能虚掷韶华,无一是处,学商虽能锦衣玉食,一时风景,但被那宵小贼人欺负,仍旧束手无策,叫每天不该叫地地不灵,只要学武,才算是本身的真本领,仗剑走天涯,横行无忌。”
柳依依因年纪小,设法古怪,常日里少有人和她推心置腹的,要么是不识女侠真手腕,对着她冷嘲热讽,觉得是丫头电影幼年不更事,异想天开痴人说梦,要么是晓得她为人,晓得她脾气最为刚烈,阴晴不定,心中虽不承认却不敢和她别苗头,明面上唯唯诺诺,把她打发畴昔,实际上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宝钗却不然。她听柳依依长篇大论,神情非常当真,见柳依依讽刺本身一时风景却仍被宵小贼人欺负,却也不恼,仍旧面带浅笑听着,待到柳依依说完了,思忖再三,方点头道:“这倒也不尽然。侠以武犯禁。我且分歧你说大事理,我只问你,你口中食,身上衣从何而来,莫非都是你凭了真本领得来的?”
张嬷嬷连声叫道不敢不敢,苦笑着说道:“虽说官不告民不究,但冯家人丁虽不茂,这前后院子里少说也住了十几口人,彻夜动静这么大,只怕他们已经起疑,随时都能够过来扣问究竟。纵是安然度得彻夜,待明日下人们见姓冯的古怪失落,怎会不诘问男仆人行迹下落?这等大事关乎性命,如何瞒得过?”
柳依依不解其意,道:“这个天然!”因想到她夙来干得是飞檐走壁的活动,跟着天理教一帮人杀人放火,方得衣食温饱,料得宝钗必定不同意,语气到底有些迟疑。
宝钗幼时猎奇,也曾读过几本唐传奇,如聂隐娘红线之流,对她们谈笑之间取人首级的事迹印象深切,但只当是稗官别史,山野村谈,不料身边竟然呈现了一名能用石子将人灭杀的侠客来,心中大感诧异,不觉喃喃道:“本来前朝传奇中的侠客异人,果有其事吗?”
柳依依奇特道:“本来你们竟然是怕这个。官不告民不究,并没有人会发明其间出了性命,更不会拖累你们。莫非你们竟想着要告密我不成?”
莺儿看了宝钗一眼,好轻易才鼓足勇气硬着头皮说道:“但是你到底手上沾了性命,要吃官司的。又怎能安闲脱身,前赴江南?”她一言未毕,宝钗已是神采大变,忙出声道:“莺儿!”想禁止时,已然来不及,悄悄在心中叹了口气,忐忑着以柳依依脾气阴晴不定,只怕会发飙。稍想一想也晓得,天理教众一贯是不平朝廷管,暗中筹划着谋逆之事的,若杀了人后就投案自首,或是等在原地呆呆等官府来拿人吃官司,也就不算谋逆者所为了。
柳依依听了莺儿这话,公然非常活力,嗔道:“你此人好没事理!”想了一想,看在宝钗面上,不好同莺儿非常计算,又到底有几分小孩子脾气,遂气鼓鼓扭过甚去不说话。
柳依依听得不耐烦,挑眉道:“但是甚么?”
柳依依嘲笑道:“你有所不知。那姓冯的部下有几个是天理教的兄弟。这处宅子,本来就是我们天理教的据点,哄了那姓冯的买下的。现在天理教有一件大事要办,嫌他碍事,本来就筹算过几日宰了他的。现在不过是提早脱手罢了。冯家的下人们,除了天理教的兄弟,其他的也被我摸黑杀了,现在只剩下你们薛家过来的人。你们这里这般动静,未曾有一小我过来检察的,便是因了这个。只要你们口风紧些,官府又怎会晓得?比及过几日,便是官府发明甚么,却也不碍事了。”
莺儿听了,忍不住怯生生说道:“柳女人,你仗义脱手相救,莺儿这里谢过了。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言语迟疑,结结巴巴竟说不出个囫囵话来。
想了想又道:“她技艺不错,既故意效仿水浒里武松的行动,惟愿她也有武松彻悟出尘的聪明,若要同天理教等人混作一气,迟早自误误人。”
孙穆和姚静已是女子中少有的超卓人物,但常日里遵纪守法,多么和这杀人放火的事情有过连累?故而阖家高低一片慌乱,任谁也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孙穆就出主张叫宝钗预先流亡,免得被官府缉拿;姚静却感觉本身在宫中仍旧受宠于皇太妃娘娘前,将来事发之时或可从旁调停;张嬷嬷一干人则寄但愿于长公主殿下和北静王等人的庇护。此事非同小可,几人又不敢张扬,恐怕人多嘴杂,反而坏了事,每日里莫衷一是,却又担惊受怕,门口稍有个风吹草动,就担忧着是否是官差上门拿人。
如许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宝钗等人都感觉颇煎熬。俄然有一日,都城中四周火起,街上兵荒马乱,倒是天理教众趁着天子不在都城,发难造反了。家家户户关紧大门,惊魂不决,所幸天理教世人数未几,一心想攻占紫禁城,未曾决计扰民。但数今后悍贼伏法,兵变如潮流褪去,官府盘点造册时,还是有很多人家被涉及,城内城外皆有伤亡,有的处所连着被烧了几条街。
宝钗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很久无言,不晓得怎得,竟然感觉她临走时那笑里竟非常苦楚。想来她固然口口声声说凡事只靠本身,但一小我行走活着,无亲无友,无情无爱,想来也是非常孤单的吧。这般想来,又对她有些顾恤之意。
宝钗莺儿等人听柳依依如是说,欲信不信的,宝钗便大着胆量往冯渊尸身的四周看了一回,公然瞥见两颗小石子躺在地上,乍一望畴昔毫不起眼。但宝钗一贯好洁,屋中也是经常打扫,这石子决然不是屋中应有之物。这般看来,倒是同柳依依先前的说辞相互印证了。
莺儿带着哭腔道:“女人先莫要顾着说别人。现在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宝钗回望冯渊,见他躺在地上,尸身冷硬,转头又看了看粉壁上的几行血字,被冷风这么一吹,觉出几分阴沉可怖来。她又想起柳依依临走时候所说的话,晓得除了她部下的人外,冯家的那些人怕是都悄无声气被杀死了。想到深夜宅子里十几条性命,不觉毛骨悚然。想了一想却也没有好体例,只得先安抚莺儿道:“此处决然是睡不得了。我们且去嬷嬷的房间里拼集一早晨,待到明日天气大亮,纠集我们的人,再做筹算。”
柳依依沉默,半晌笑道:“你放心,我并非至心跟着那天理教,只不过见老尼姑确有几分本领,想在她部放学几招罢了。比及学齐了她压箱底的招数,我便阔别都城。传闻江南风景秀美,我就去那边,或者躬耕作田,或者护镖走镖,如是可全了你乱世承平的心愿?”
柳依依走后,宝钗看着她在墙上留下的血字,半晌方叹道:“这是效仿水浒里武松于鸳鸯楼上的行动了。老不读三国,少不读水浒,她这般聪明的一小我,若就此入了魔道,委实过分可惜了。想那梁山一百零八将,当年忠义堂中多么威名赫赫,英姿飒爽,待到厥后,能够善终的,又能有几人?”
张嬷嬷和莺儿传闻柳依依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把前前后后的人都杀了,不觉惊惧悚然。便是宝钗如许沉稳的,也不由得面色发白,心中对柳依依这个煞神,又多了一层熟谙。此时她们看着柳依依,就如同看着一个怪物普通,不敢多说一句话,恐怕惹得她一时愤怒,连她们一并送了见阎王去。一时候,影象里阿谁玉雪敬爱的小女人垂垂远去,面前的年青女孩固然面貌美丽,但她们总感觉她身上模糊能泛出杀气来。
柳依依本是个聪明人,见她们这副模样,心中料定她们必定是嫌弃她了。她从小被人嫌弃大,已经风俗了,固然感觉有些绝望,但是细心想想,却也在道理当中。她本是为报恩而来,此时倒也不恼,只嘲笑着说道:“我晓得你们还是不放心。这又有何难,我便在墙上留下表字,叫那官府只来寻我罢了,万事都与你们不相干。”一面说着,竟从旁抽出一条木棒,往地下蘸着那冯渊的血,在中间一面粉壁上写着:“真空故乡,无生老母。――杀人者天理教无依。”
冯渊死在宝钗平常起居的屋子里,现在尸身尚未清算,粉墙上又被写了血字,淋漓一片,甚是吓人。三人都晓得这屋子已经是住不得了,当下也没别的体例,一起来到张嬷嬷的屋子。产生了这等事情,几小我哪故意机睡觉,当夜翻来覆去拼集了一晚,第二日公然将自家人纠集起来,大着胆量将宅子里外网罗了一阵子,公然瞥见冯家的人包含门房在内全断了气,若非宝钗统御有方,这些人常日练习有素,见了这景象早叫出来了。四下里网罗统计了一回,冯家的人皆死了,他们本来是从金陵赶赴都城,在此地没甚么得力亲朋,想来也没甚么人会在乎他们的古怪消逝。另有两三小我已是不见踪迹,宝钗思忖定然是柳依依所言的天理教众,此时只怕躲起来干甚么事情去了,也不便究查,遂叮咛世人先守口如瓶,莫要张扬,清算了金银金饰悄无声气分开了这座宅子,为了怕惹人谛视,分作几批悄悄回到了姚静处。
张嬷嬷见这副景象,心不觉凉了半截,不觉问道:“莫不是你筹算就此溜走吧?如是说来,我们仍旧要吃官司的!”她年纪大些,已然想到柳依依犯下此事,大可神不知鬼不觉脱身,而冯渊死在宝钗房中,又死状蹊跷,她们决计脱不了干系。若要透露真情,说是天理教某女柳依依所为,证据全无,官府又怎会信赖?为了制止宝钗被官府迷惑说行刺亲夫,少不得本身或者莺儿出来顶罪,如果一个不好,怕是要偿命的。想到这里,心中不觉悄悄叫苦。
世人得知,都在惊奇感慨间,俄然又有人叩门来报丧,倒是有人晓得孙穆姚静一家把宝钗当女儿般对待,前几日方才发嫁宝钗,办过回门宴的,因传闻那宅子无一人生还,赶着来报丧,都说薛大女人不幸短命了,意在姚静一贯脱手豪绰,想讨几个跑腿的赏钱。
又向宝钗等人笑道:“方才健忘提示你们,我早改名字了。从我离家那日起,便不再姓柳。我名无依,不靠父母不靠兄弟,凡事只靠我本身。”说罢,飞檐走壁,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