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父女
林如海听这话非常，玉儿从小生得薄弱，便是平常时候药也未曾断过。现在这气候，又才长途而来，如果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如海也曾听闻贾家这一辈中，贾琏算是不错的，跟他父亲相去甚远。固然不爱读书，却能言善辩，一应来往都是极其得体的。本日听了他这话，天然也明白此中之意，倒更感觉其人不简朴了。如果好好调|教，必成不了纨袴膏粱。何况他这一起护送黛玉进京，林如海实在感激的很，便笑着应了。
黛玉在雪雁和紫鹃的搀扶下缓缓的下了船，因戴了帷帽，有些看不逼真。雪雁老远就看到了船埠上停着几辆车，皆挂着林府的灯笼，想来定是老爷派人来接蜜斯的。
黛玉脸上飞红，那九连环和棋子也就罢了，怎的连布老虎都在。“爹爹坏，那布老虎女儿早就不玩儿了的。”
走到离林如海仅一射之地，贾琏站定，打千儿存候，口内唱道，“侄儿贾琏拜见姑父。”
如海摸着黛玉的头，尽是垂怜，“这值甚么，你若爱看，便本身去书房里寻就是了。”若果然喜好，再进京时全都带上也就是了。这背面一句，天然没有说出口。固然当初的手札上写的是让女儿来见最后一面，可这短短半晌，如海便感遭到了女儿的依靠，又岂肯在这个时候让女儿悲伤。
黛玉见父亲咳得短长，比之她病发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内心一阵烦恼，如何竟忘了父亲还抱病在身。一边亲手斟了一碗茶，送到父亲手上。
黛玉在贾家风俗了咬文嚼字，将一句话掰开揉碎了想，虽已回到了父切身边，一时倒也改不了这个风俗。是以这话一出，她便听出了父亲的失落，赶紧岔开去，“女儿倒是经常想着爹爹的藏书呢，上回带的具已看得差未几了。只盼着爹爹忍痛割爱，赏女儿几本好书吧。”
贾琏早遣了人来报信的，天然晓得林府已经派了人来接，是以一下船就四周找寻。原觉得不过是几个奴婢罢了，但看那刚从马车高低来的中年人，穿着不凡，定是他的姑父无疑了。心下感慨林姑父公然对林表妹心疼有加，竟然亲来船埠驱逐，面上赶紧带上几分笑容，走了畴昔。
“这话非常，都是为父忽视了。玉儿乖，不哭了，细心喝了冷风，闹肚子。”说着便携了黛玉上了马车。
贾琏忙称不敢，“姑父言重了，原是一家人，何来受累。老祖宗最疼林mm的，恨不得亲送了来，只上了年纪，受不得旅途劳累。小侄儿赋闲在家，也无甚要事，况浑家一贯跟mm要好，临走前还叮嘱了很多，让好好照顾mm。现在完璧归赵，总算是不负老祖宗所托。再则侄儿也是存了些私心的。侄儿自小听闻姑父学问赅博，卓然不群，只恨不能常见。现在有了这机遇，只盼姑父不吝见教，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林起用着贾琏上了另一辆车，那些行李土仪，早有小厮去搬了。
二人说话间，黛玉也缓缓走近了。固然看不逼真，但父亲的声音她还是听得出来的。三年来的思念之情化作珍珠泪，三两步上前盈盈一拜，“不孝女拜见父亲。”
“天然是在的，你归去一看便知。便是你未能带走的九连环、白玉棋、布老虎，都收在你房里，一样很多的。”
黛玉听这话似曾了解，多少回她闹着不肯用饭之时，父亲便是如许说的。可在贾府，她到底只是个客居的蜜斯，除了外祖母，另有谁如此体贴她的饮食起居？便是外祖母，时候长了见她在饮食上头确是用的未几，便也撩开去了。不过常日里想着甚么新奇玩意儿，多让她尝尝罢了。一时又想到在贾家到处与在家时分歧，另有那薛家蜜斯来了后底下人的萧瑟，黛玉的心中一阵阵发紧，直哭得有出气没进气。
那秋千原是当日如海为女儿亲手所制，公事闲暇之余，他也曾看着女儿在院中玩耍。只是黛贵体弱，也只能坐在上头微微摇摆罢了。
林如海虚扶一把，说道，“侄儿快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多礼。这一起还多幸亏你，送玉儿返来，倒是让你受累了。”
黛玉少不得一一答了，都城的确比南边儿酷寒很多，幸亏有热炕，也不那么难过了。只是提及贾府里头一些端方，如饭后马上饮茶等等，与家里头不一而足，也有些迷惑。再有袭了爵位却没有居正房的大娘舅，明显是宗子却被叫成二爷的琏二哥，另有那一地的丫环婆子。近似各种，黛玉心中不明又不好出言相问的，现在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她虽被下人说是目下无尘，却也不是个缺心眼儿的。这些事情她天然晓得不能直说，只是林家家属简朴的很，一时也弄不清这内里的原因。
林如海喝了两口，将口中的腥甜压了下去，又安抚了黛玉几句。看这景象，他真该早日为玉儿筹划筹划才是。
“玉儿快起来，让为父好都雅看。”说着，把女儿扶了起来搂在怀里，“恩，倒是长高了很多，只还是那么瘦。但是又率性，不用饭了？”
贾琏的脸上顿时有些下不来，这晓得的是林mm思父情切，不晓得的还道是在贾府受了甚么委曲呢。可他既是贾府的人，很多话不便出口，也只能由得这父女二人相拥而泣。
如海恍然，也是，玉儿都是大女人了，那里还要这类小孩儿玩意儿。这三年，真真是让他们父女之间有了隔阂，“倒是为父忽视了，玉儿现在是大女人了，天然是不要那些了。”
如海听这话，心胸安抚，笑道，“为父听闻玉儿将至，这病便好了七八分，不碍事的。倒是玉儿，这三年在你外祖家过的可好？看你几次家书中所言，你外祖母对你极经心疼，又有很多姊妹相伴，但是乐不思蜀了？”
黛玉垂垂的止了哭声，才刚不过是一时冲动，倒是惹出了很多思路，这才哭得狠了。擦了泪，见父亲面色蕉萃，两颊肥胖，又是一阵酸楚，言道，“爹爹不是病了，该当在家好好疗养才是。女儿不能持汤奉药已是不孝，怎还敢劳烦爹爹来接。”
“蜜斯，那边有好些车马，像是家里的。”一时髦奋的雪雁早忘了在都城的风俗，仍按着之前在家时的风俗喊蜜斯。
在父切身边的黛玉小儿娇态毕现，樱唇一启，吴侬软语竟比那黄莺百灵更动听百倍，“爹爹说的那里话，女儿天然是日日思念爹爹的。外祖母家再好，怎比得过自家，我可还想着我们家花圃里的秋千呢，不晓得现在可还在？”
倒是林升，恐怕老爷和蜜斯着了风，再者这船埠上人多口杂的，实在不像样，便劝道，“老爷，蜜斯返来是天大的功德，只是这船埠上风大，蜜斯体弱，还是早早的家去吧。”
如海又问了黛玉的平常起居，北地枯燥酷寒，他当年从都城调任到扬州，一时都有些水土不平。也不晓得玉儿到了都城有无甚不适应的，于身子是否有大碍。
林如海捋捋胡子，心中感慨女儿果然是大了，一面又不幸她小小年纪失了母亲，无人可传授这些内宅之术，于今后婚事上倒是一些停滞。略微说了几句，林如海便感觉胸口一阵憋闷，直喘不过气来。用力咳了几下，这才感觉镇静一些。
林如海才刚好轻易忍住了泪花，这一会儿闻声女儿的话又忍不住了，憋得通红的眼眶中明灭着泪光。
黛玉见父亲还会谈笑，当真觉得他并无大碍。她到底年青，只记得当年母亲缠绵病榻的模样，还觉得沉痾者都是阿谁模样。
你道贾琏为何如此说。却本来他那日酒醒以后又细想了一番，凭他的本领天然是不能有林姑父的风景，但若能入了林姑父的青睐，好处天然不消说。贾琏整日介儿的在外头跑，家里二叔又养了这很多清客，天然明白这宦海上最要紧的便是带路人。那贾雨村不就是林姑父修书一封，又有二叔从中调停，才谋了一个缺吗。林姑父身居要职，且都是凭本身的本领挣来的，便是不能替他谋个好差事，略微点拨一二都能让他受用毕生的。
四五辆马车浩浩大荡的驶向林府，头一辆马车内倒是一派温馨。
黛玉喜得直鼓掌。当日在家时有先生讲授，她虽不像男报酬了功名痛下苦功，却也是用心学的。可惜一载工夫，只学了四书。厥后到了贾家，听外祖母之言便知她不喜女子读书。那几个姊妹所谓读书，不过是跟着大嫂子看《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认得几个字罢了。那些诗文，亦是暗里里看看打发时候，常日姊妹间议论议论罢了。她虽故意想学，何如既无良师亦无知音，实在是无趣的很。更兼薛家蜜斯来了以后，常言道“女儿家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认得了字，看些杂书，反倒移了脾气”等等，令人好不愤怒。只世人多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纵故意辩驳，也不敢冒大不韪，反更惹人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