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辞世
黛玉从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是父母的遗物总该留个念想。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多数都在上回进京的时候一起带着去了，现在就只剩下父亲留给她的书。她也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天然不肯讲这些贵重的残本古籍随便扔下，又怕下人们毛手毛脚的把书画给碰坏了，是以竟是拖着不堪孱羸的身子，亲身清算了。最后满满铛铛清算了两箱子出来，这也已经是精简过的了。
在这扬州一地，林如海这位兰台寺大夫兼钦点两淮巡盐御史能够说是江南的土天子，是全部江南宦海争相追捧的工具。虽说是树倒猢狲散，然林如海自有一套为官之道，与扬州的浩繁官员私交甚好。且又有圣旨到，钦赐林如海谥号“文正”。
这回有了林姑父到处提点，贾琏放佛瞥见了当年二叔对珠大哥的教诲，父慈子孝，不过如是。
如此过了两个来月，林如海终究没能熬畴昔，在睡梦中忽然长眠。
黛玉这两个月来一向伴跟着老父，每日持汤奉药，还要与他说话解闷，只为了让父亲能够早日病愈。那年母亲归天之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再加上这三年客居贾府的糊口，黛玉更加不想落空了父亲这个最后的依托。
只是几日来，她的泪水就未曾断过，又是水米不能进，急煞了紫鹃雪雁等人。每日除了汤药，便是参汤。只是这些汤水也是喝不下去，只喝几口便又要吐了。几人轮番劝说，黛玉仍旧不肯回房安息，白日里只在上房坐着抄经籍，入夜后便跪在灵堂前守灵。
贾琏按着林如海的叮咛办理了林家的财物，又暗里里得了好处，对黛玉也对了分耐烦。更何况他也是幼年丧母，现在见了黛玉如许的，不免动了怜悯之心，一起上也好生照顾着。虽说这一趟差究竟在不好做，到现在已经离家快半载了，只是收成却也不小。贾琏对劲的摸着贴身荷包中的东西，觉着这回真是赚了。不但得了姑父的指导，还拿了实惠的好处，这一场丧事做下来还认得了很多官员。固然都是些江南的处所官，谁晓得别人家今后如何发财呢，多熟谙些小我总归是好的。
仍旧是那条大运河，两岸的景色也并无太大的窜改，黛玉临窗而坐，心中倒是比三年前更加凄苦。当时她虽没了母亲，心中哀思难抑，好歹家中另有父亲，总算有个依托。又兼年纪还小，想得未几，只是舍不得父亲，又对京中外祖家充满了猎奇。
姑苏之事一完，贾琏便带着黛玉回京了。
多日察看以后，林如海看贾琏并非真正无可救药的纨绔后辈，且他又故意请教，也乐得指导。倒不是想着能让贾家有个明白人，只盼着贾琏能够念着这份好，今后善待玉儿罢了。所说荣国府二房居正房的事儿大师都心知肚明，但是这袭爵天然是以嫡宗子一脉。只要贾府不倒，贾琏好歹还能袭个三等将军呢。再者他伉俪二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即便没有实权，到底是行令者，偶然候行事更加便利。
贾琏比几个姊妹年长好几岁，且又成了家，天然跟他们不甚熟谙。昔日里也就听自家媳妇儿常常提及这位林表妹，确切有沉鱼落雁之姿，文君清照之才，可恰好是个纸糊的美人灯。他原还不信，可这几日见了，才晓得此言非虚。
四十九日一过，贾琏便带着黛玉，送林如海的棺木回姑苏。黛玉也是想着让父亲快些入土为安，强撑着身子未曾倒下，倒不像之前母亲归天时那样病得不能起家。贾琏并服侍的世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扶灵是大事儿，如果林女人再出点甚么事儿，那里还能照顾全面了。
按当朝例，凡一品大臣过世，由圣上决定是否授谥。而正一品以下官员除非特旨，例不授谥。注1现在林如海以二品的官职，受“文正”的谥号，这但是天大的恩情。也是以，即使林家只剩下个女公子，却有很多人上门记念。
贾琏因得了指导，又拿了好处，筹办起丧事来更加经心极力。且林家的亲戚未几，具是些远房的，措置起来倒是便宜的很。又有林如海的很多同僚、同窗前来拜祭，倒是让贾琏长了很多见地。
贾琏可管不了这么很多，林姑父每日几句话，总能让他获益很多。贾赦本就是个胡涂人，贾家的家学又乱的很。贾琏现在那点花花肠子，都是跟贾珍他们混闹出来的。虽说在外头驰驱的时候长了，也摸出一些门道来，但也不过是些外相。而林如海所言，倒是大半辈子的经历之谈，更多的是宦海宦海中无声的斗争。他固然胸无弘愿，也不希冀像林姑父如许官居要职，只是总归在都城里头走动，多学点是没有坏处的。
只是多数时候，林如海还是跟女儿谈天说地，尽量教她一些事理。后宅事件上他不懂，想来在贾家有岳母大人操心也不消他操心，他能叮嘱的，多数还是些办事之道和保养之法。他的身子愈发沉重，已经上了折子，现现在就只是赋闲在家，每日疗养罢了。固然如此，如海还是觉着时候不敷，另有很多话未叮咛，只是这身材真的是每况愈下。
因从小体弱，黛玉本就生的薄弱，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也是以，身形丰腴的宝钗倒是更得人爱好。现在又哭了几日，连声响儿都发不出了，只干堕泪，素白肥胖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好不惹人垂怜。只现在的甲等大事便是送灵回姑苏，黛玉这幅模样实在让人担忧。
贾琏也无甚体例，只能叮咛紫鹃经心折侍着，好歹过了七七四十九日。
黛玉接过紫鹃拧干了的热帕子，在脸上敷了敷，顿时感觉紧绷的脸皮松快了很多。事已至此，她便是日日夜夜顾影自怜，又有何用呢。只是看到桌上摊放着的书籍，上头另有父亲亲笔写的注释，泪水又止不住得流了下来。
因林如海本籍姑苏，便还得送灵回姑苏，只在扬州停灵满四十九日罢了。原也不算甚么，这点子事儿贾琏天然能对付的来，何况另有林升等人从旁帮手。可恰好林mm这模样，让贰内心焦急。
但是这回，她这一去，再也没有返来的机遇了。二品大员家的蜜斯，沦落为一介孤女，投奔亲戚。黛玉夙来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如许。又想到贾府那位客居的宝女人，虽没了父亲，到底有亲娘和哥哥在呢。本就比她得民气，这回两下里一比较，指不定那些碎嘴的婆子要在背后如何念叨。幸亏外祖母至心疼她，待她比迎春姐们几个更好。又有宝玉，自称为护花使者，从小耳鬓厮磨，一块儿玩闹，同旁人更添几分靠近。
来客中少有女眷，偶有几个，也是跟林家干系亲厚，贾敏在时经常来往的。这几位黛玉也是熟谙的，又多顾恤她一介孤女，欣喜几句也就罢了。是以比拟在前头忙的贾琏，黛玉倒是轻松了很多。
宽广的水面上，一前一后两只大船缓缓地驶向北方。岸边间或有被惊起的水鸟，长鸣一声直冲向天涯，未几时便不见了。
贾琏提早跟黛玉说了，让她将要带的东西清算出来，到时候便从姑苏直接回京。再者扬州林府倒是官邸，能停灵四十九日已是上头的恩情，从今再不能住了。新任巡盐御史听闻就在路上，不日便要到扬州了。
话说贾琏在如海的点拨之下，果然老诚恳实的待在林家，连昭儿、旺儿等跟了他好些时候的几个小厮都目瞪口呆。琏二奶奶是出了名的短长，是以在家时除了平儿，琏二爷是一个通房都没有，更别提端庄的小妾了。现在好轻易没了二奶奶这个醋坛子，又是在烟花似锦的扬州，这二爷如何还能忍得了？他们都忍不住猜想，难不成，是林管家送来的那两位女人有如此大本领，连二奶奶都管不住的人都能清算的服服帖帖的？
父亲这几日的谆谆教诲她都用心记取，可她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岁的小丫头，纵使再早慧，这么多的办事之道，那里就能都了解了。特别是如海这么一去，黛玉全然没有了主心骨，每日里除了守灵就是吃药，哪管得了其他很多事。
更有一点，这贾琏从小没了娘，贾赦又是那样一个胡涂人，他们这房也不得老祖宗待见，是以他小时候竟是未曾有靠近的长辈教诲过。身为宗子嫡孙，他天然不缺吃穿，身边也是丫头婆子一大堆。而比他大了一岁的贾珠，除了这些以外，更有二叔的悉心教诲，老祖宗如珠如宝般的心疼。那年贾珠中了举人，他曾想过若他也有如许的父亲，是不是也能榜上驰名，光宗耀祖？只是这个动机一瞬而逝，便被他置于脑后。谁不晓得荣国府琏二爷最不喜好读书的，整日介就喜好斗鸡遛鸟儿。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万般愁思，更与何人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