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墨玉
由小厮服侍着换下了朝服，林如海便往西边的院子去了。自贾敏有身后，他便一向歇在内书房，一应起居也是有小厮照顾，倒是让贾敏放心很多。而唐氏因觉着花圃旁的小院子过分素净，黛玉还小，住着不适合，便挪到了正院西边的院子，原就是她的处所。
然，到底是君臣有别，如果皇上真的有甚么深意呢？皇权之争，实在也是兵权之争，是以近几年朝中武将非常出了一口恶气。只是他林如海一介墨客，固然祖上袭过侯爵，于兵权上半点用处也没有。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谏臣，还能有甚么用？约莫也就对江南文人有些影响罢了。
总算是给本身找到了一个公道的答案，林如海却欢畅不起来。固然在皇上面前能够平静自如，但是暗里里一想到那人是存着如许的心来跟他说这一番话，还特地筹办了给玉儿的礼，内心还是有些不安闲。乃至，林如海忍不住往深了想，是不是当日的偶遇，也是在他的打算当中的。
唐氏听了回报，便让春雨好生收了起来，同其他那些放在一处。待黛玉大了，用的上了再拿出来。这么大一块玉，挂在脖子上坠的慌，这么小的孩子可受不住。只是这里头的很多事，唐氏也懒得去理睬。反正前头的事儿有她儿子在，女人家这一辈子，守住这后院已是不易了，那里另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管那些个。
林如海当下便愣在那边，没法转动。这词本是表离情，现在用在这里却也是再得当不过。
那边贾敏听闻此事，愈发感觉恼火，到了夜里竟感觉浑身不受用，连夜请了太医过府。此乃后话。
一份同畴前一样，是朝中可托任的名单，他早就记在心中，是以也并不在乎。另一份，倒是从未见过的。一张雪浪笺，上头只一句话：“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顾，烟霭纷繁”。
唐氏展开眼，不悦的开口，“何事惶恐？”
用过了午膳回到内书房，林如海才得知老太太将上午的东西又送了返来。他拿来看了，内心也是一惊。如许品格的墨玉，人间罕见，有那么一两块的，也都被皇家收藏了。皇上能有这么一块极品墨玉倒是不希奇，只是为何送给玉儿，还是混在一堆钗环配饰当中？想起同时给他的另有一封信，林如海赶快将压在书桌上的信取来开封。
几次提笔，待要落下时，又收了归去。最后只盯着白纸上那一点墨迹，晕开来，毁了一张上等雪浪浅。
唐氏也不在乎，让底下人谨慎服侍着便放他走了。一时又看了看那托盘里的几样玩物，到让她有些发笑。黛玉现在都还未满月，怎的有人送一些钗环的？唐氏天然是见过好东西的，看这些款式，清楚就是宫里的东西。再一翻看，差点把魂儿都给吓没了。那稠浊在里头的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清楚是上等的墨玉，便是贡品中也难见到的。
这就对了！林家因本籍姑苏，在本地也曾办了很多造福乡民的功德。更有创办松竹书院以帮助落魄的青年才俊，凡有才但家贫不能读书者可入书院免费就读；另有落第后无财帛上京赶考者，亦可从书院假贷银钱。那些门生举子中，有很多高中以后入朝为官的。是以，林家在江南的名誉鼎盛一时。厥后未免惹眼，林家便将这书院之事奏达天听，将之改成了朝廷直属。看似将功绩给了朝廷，但江南的文人雅士，那个不知这松竹书院乃林家所创。便是林如海现在的一些清客，很多也是冲着林家的名声来的。更有几个是松竹书院的门生，只是无法几次落第，便做了林如海的清客。
半晌以后，林如海亲身收起一张宣纸，还是放在书架上面柜子的隔层中。那块墨玉又被送到了林老太太那边，让她随便措置。
林如海到了宫门外，才晓得早有小寺人来传过话了，已有人归去报信了，放心很多。将覆着一张黄布的托盘让小厮拿着，林如海坐在轿中细细考虑。这都是宿世经历过的事，那托盘里的东西想来也是差未几的。只是宿世他因这些玩意儿，又生出了很多妄图，这一世可不能再重蹈复辙。
从宫中带返来的东西，林如海让小厮换了个托盘，一并送到了老太太那边。因不是亲下圣旨赐的，林如海也不肯轰动了母亲，便权当是普通的玩物送了畴昔。他仓促的请了安便往外书房去了，本日跟几位清客说好了，因宫里一时担搁了，现在已是晚了。
这音虽柔，话却狠。那张嬷嬷听了，马上在外头叩首讨情，未几时连回家了的王嬷嬷也来了，跪在外头一个劲儿的叩首。
林如海也未曾推测，这贾琏的缠工如此短长，倒是比二十来岁的时候显得敬爱很多。因那些清客们也开端喜好同他辩论，如海便也不去管他。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么多人呢，总不至于反被贾琏带坏了。
大丫头秋霜最是爽快，掀了门帘朝外头的几个婆子喊道，“还不快着些，老太太最不耐烦听这些个话，快快堵上她们的嘴。说是奶妈，连奶都供不上，还养着做甚么。你们二位也别怨老太太，细心想想本身的作为。凡是经心一些，老太太这么慈悲的人也不能撵了你们去。这事儿如果放在别人家，早就打出去了，如何还能让你们留在府里。”
不过一两回后，这些清客到真对贾琏刮目相看了。本来这贾琏虽有些不学无术，于经史子集上头只是略通一二。但胜在脑筋活泛，非论人家说甚么，听上一两句后总能j□j去话。再者他是个喜好热烈的，偶然几个老学究辩论起来，他竟比人家还冲动。三言两语教唆着，便能将话扯到远处，乃至把其别人也牵涉出来。及至厥后，便是本来讲的甚么，也俱都忘了。待他们要跟贾琏辩论，又能被他三言两语绕出来，真真是秀才赶上兵了。
“回老太太的话，原是王嬷嬷家去了，只要张嬷嬷一人在，不巧又吃坏了肚子，是以都不在蜜斯身边。”
林如海这里，几位清客正高谈阔论，言语狠恶时的确就是唾沫横飞，那里还顾及读书人的身份。更有那贾琏，在此中教唆一二，就差在一旁鼓掌称快。自从前次以后，他真是常常往林府来。贾赦也不拦着，随他去罢了。
肩舆停下，小厮在外头低声提示。林如海摇点头，这多活了十几年过来，想的真是多了。如果能够，还不如就是当年的模样，傻傻的自发得是，也省了这很多烦恼。
那些清客们原是看不起贾琏的，世家后辈，不学无术，他固然年纪小，这恶名倒是早传了出来。刚传闻有贾家的爷们儿要来，他们俱都觉得乃是那位酷喜读书，颇类其父，于去岁进了学的贾珠珠大爷。待听得林如海先容这位乃是贾琏时，真是眸子子掉了一地。一来他们没想到这位琏二爷竟然会来他们如许的风雅集会，林家的清客们同别家的可不一样，相聚一起并不是恭维阿谀，而是真正的参议诗文；二来，他们没想到林老爷会对这位侄子刮目相看。
唐氏敛了笑，发狠道，“都是死人不成，没听到我的话吗？还不快将这两人拉下去。”
叮咛春雨好生收着这些东西，唐氏拨动手中的佛珠，闭目养神。上好的紫檀微雕佛字念珠，因用的久了，大要愈发显得光滑。房中一时连走动声都不敢有，唯恐轰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常日里看着驯良，但如果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搅她，可没有好果子吃。偏有那胆小的，弄出了点动静。大师屏息立足，不敢言语。
夏露也是唐氏身边的一等大丫头，领命去了，不一会便返来了。
“夏露，你去看看如何回事，那两个奶娘呢。”
外头有婆子马上回道，“回老太太的话，是蜜斯饿了，正哭着呢。”
唐氏将手中的佛珠放回匣内，笑悠悠的说道，“倒真是了不得了，养了两个奶妈，竟还是顾不上黛玉一小我。如许的人，还养着做甚么。看在黛玉的份上，给孩子积点阴德，罚三个月的月钱，打发去做粗使婆子。”
春雨应了，出去交了个小丫环，把话传了出去。幸亏孙国柱家就在府前面的冷巷中，未几时便到了。那孙国柱一家听了这动静，只感觉天上掉了馅儿饼，赶快让小儿媳丁氏去了。
唐氏笑着对春雨道，“你瞧瞧这个丫头，牙尖嘴利的，那里像是我调|教出来的。”一边又说道，“我恍忽记得孙国柱家的小儿媳，三个月前才生了个小子？你先去将她叫了来，可不能让黛玉饿着了。再有一个你去问问，家里头另有没有合适的。若实在不可，从外头找个身家明净的也拼集了。只是一样，再不能出如许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