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等白术开口，那边白芍就掀了隔间的帘子，瞪着一双杏眼骂道：“没长眼睛的下作小娼妇，净日里做那不要脸皮子的事情只打量我不晓得呢。也不想想，这屋里哪一根针挪了处所我也清楚得很，整日里下贱狐媚子地作态，我偏瞧不上！”
又瞥一眼脸上涨得几欲滴出血来的白果，只哼了一声，就对那被喝骂得浑身颤抖的小丫头子道：“你是个甚么东西！外头做活的现在却来管我们要东要西，不过是我们眼瞧着你不幸把你买了出去奉侍，难不成倒觉得本身一步登上了枝头就要颐指气使不成？现在又来这内院里站着，不想想你是甚么身份，细心站脏了这处地，靠脏了这处门。”说罢，便用力推搡了那小丫头一下往外头自去了。
谁知第二日，却听白果说，大爷晚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白芨给打发了出去，谁去讨情也不管用呢。
外间正在清算茶碗的白术和白芨对视一眼，内心都不由地有些惊骇。她们原就样样儿都落了白果和白芍一步，性子又软绵未曾和谁争过吵嘴。在林泽这屋里也奉侍了几年，要说这是最面子的差事也不为过。阖府高低谁不晓得大爷的性子最暖和的呢，待她们真是再好没有的了。况她们四人一处做事又一起被汲引上来的，相互之间和蔼倒未曾伤过，现在见白芍一张俏脸尽是喜色，指着鼻子就和白果骂上了，内心怕得很，却不敢去拦。
且说白芍一腔肝火宣泄后，又感觉心头哽了一口气，吐不出又咽不下的，甩了帘子就往本身屋里去了。谁知，一进屋，就见白果夙起打扮时用的嫁妆还未清算好，便忍不住畴昔坐下，眼瞅着那嫁妆里都有些甚么物事。
白果点了点头，只勉强笑道：“我那里会生她的气呢，相互之间纵使豪情极好的还免不了要争论几句，这几句话如何就值当我们彼其间生分呢。”又对白芨道：“她本日想必是身子多有不舒畅的，且让她歇一歇，不消明日恐怕晚间就回转了。少不得却要烦劳你和白术来和我进里头清算大爷的衣服鞋帽了。”
本来这丫环叫秋兰，恰是贾敏院中做事的三等丫环，常日里常见白芍来往畴昔的回话，闲时也叙上几句，她又长了白芍好几岁，便以姐姐自居，事事都想着白芍。正说着，屋外就急跑出去一人，那丫环一见秋兰在此，脸上便先带了三分笑来。亲热道：“秋兰姐姐如何来了，这大冷的天儿如何想起往我们这儿来坐？”又见屋内只要白果、白术和白芨在，便问道：“这都多好晚了，大爷还未曾返来么？”
白芍先还怕本身也被挤了出去，却没想到太太另叮咛了嬷嬷，说大爷年纪还小，身边若没有老成慎重的嬷嬷很不陈端方。因把院中的小丫头子们都往上升了一等，却不让近身奉侍。只捡着那年纪和大爷相称的，或同岁，或大上二三岁的，又看她们当中模样洁净周整，脾气妥当详确的，才留下做二等丫环。
白果美意劝她，谁知言辞恰当，反而让白芍一口气冲了上来。嘴里的话更加没了端方，听着竟是把那起子不该有的心机也渐翻上来了。内心不由地大急，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却不敢再说话，就怕把白芍气急了说出别的来。
那丫环忙推让道：“这是那里的话，原是本分的事岂能居功呢。”又见屋内只要三人，便迷惑地问：“如何不见白芍？她又那里玩去了。”
这两个丫头一个牙尖嘴利，一个油滑嘴乖，模样又都是不相高低的。独一辨别的，不过是一个是府里家生的丫头，一个是外头买来的丫头罢了。可白芍内心却不平气的很，就是到了厥后她冒死挤上了一等丫环的行列，也不平极了。
及至晚间，贾敏让绿柔遣了小丫头子往林泽和黛玉的院中传话，说太太留了大爷和女人在院里用饭，不再多述。只说，白果闻声这话，便笑吟吟地对来传话的丫环福了福身，笑道：“大冷的天，倒烦劳姐姐走这一趟。若不急着归去，不若就在我们院里吃一口再去罢？”
白芍被秋兰一说，脸上红了红。几人再三留了秋兰用饭，秋兰仍旧不肯，只说太太那边还等着回话，今后再叙也不消话下。却说，白芍亲身送了秋兰到院门口站住了，那秋兰瞅了一眼正屋，便抬高了声音道：“我有句话要交代你。”见白芍迷惑，只道：“你们四人当中怕有那不循分的存了坏心眼子，你只把稳些，别叫那小蹄子背后捅了刀。”
一时白术拿了几张本身新描的花腔子并一方新绣的手帕子包好了，那小丫头颤声道了谢，被白术送了出去，不再话下。白芨却见屋里没人了，低声劝道：“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和白芍姐姐置气，她最是嘴上不饶人的，心肠却不坏。”
白芨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本来，她是四人当中不上不下的那一个，模样既比不得白芍素净，年纪又没有白术稚龄可儿，性子更不如白果软和体贴。真真用到她时极少，现在好轻易捡着白芍和白果之间一个间隙，便忙不迭地想要钻出来。又想到林泽平日待她们虽好，毕竟没有白芍和白果二人在大爷、太太跟前露脸的机遇多。目睹着白果既肯用她，岂有不肯意的，立时便跟着白果身后往里间去了不提。
又听得白果这么轻飘飘的一声劝，白芍禁不住嘲笑一声，“倒是我眼皮子浅，毕竟连这些也不晓得了。”见白果脸上神采淡淡的，白芍横眉竖目地叉住腰，“你自是大爷身边第一得用的人，我们这些又算得了甚么呢！偏你是个好的，我们却到处也不如你。哪一日，等你飞上了枝头，我们另有跪下来叫你奶奶的日子在背面呢！”
但是毕竟这些年来，嬷嬷教的端方白芍一日也未曾落下。在和白果日夜相处当中，一定见得有多少情感显在脸上，只是本日见大爷要出门远行，虽说不是不返来的，可带出去的丫环必是大爷内心头第一得用的人，那里还憋得住。
白果还不及说话，外间便有一个院里喂鸟的小丫头溜出去，见白果和白芍站在内间，便悄声对白术道：“好姐姐，我来和你借针线呢，你可有了？”
秋兰笑了一声，那手指导了点白芍的脑门，笑道：“平时见你牙尖嘴利又最机警懂事的，本日如何反而笨拙起来？大爷若要返来用饭早就返来了，哪能比及现在。你胡涂了。”
那白芍原是家生子里头模样最好的，又从小就被挑来在林泽院中服侍，内心天然对劲非常。可没多久，嬷嬷又在外头买了好些个丫头，俱是模样脾气很出挑的，又和顺体贴不输别人。一时，院里头当差的丫头子们就换了好一批。
两只针脚精密的荷包，四五颗快意元宝样的稞子，并几只景泰蓝嵌吉利快意纹样的手镯子。不过是这些罢了。白芍撇了撇嘴，自发败兴。又想到本身小盒里装的东西，可不比白果的多多了。又想到，她到底是家生子，凡是太太着人回话，哪有不先想着她的？不过是寻她时不见，才叫白果去回了，就如许，白果也没得着甚么好处，哪有本身得用。一时，心头的怒意去了大半，又对劲起来。
这原是白果的小巧心机，可白芍那里肯领她的情。见白果一声不吭脸上通红，眼底怒意更甚。只想着：你是个甚么东西，不过是外头买来的，在府里样样儿都要了我的强不说，现在被我说中了，不作辩白反而不知羞地红了脸！一时又想到，大爷那样的长相那样的脾气，不说是府里的大爷，就是浅显的身份也让人扒着，偏看重这蹄子！便嘲笑道：“你也不消委曲，如许遮讳饰掩不说话是要做甚么？莫不是等着大爷返来了，还要去大爷面前告我不成？”
白芍正大惑不解，待要问时，远远儿的却闻声白果站在屋门前叫她。一时别了秋兰往屋里去了，脑海中翻滚着秋兰的话放不下心。见白果担忧的目光，内心有些别扭，只推说身上不舒畅，便早早地先去歇着了。
想来，她当时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正该玩玩耍，却被冠上了二等丫环的名头，少不得收敛了脾气，只一心和嬷嬷面前学端方。内心也想着，再今后，大爷难不成还用着这些老嬷嬷不成，天然是她们这些好模样好脾气的丫环该出头了。白芍内心筹算得恰好，可就在嬷嬷不时夸奖她的当口，就有一个外头买来的丫头要了她的强。
白果红着脸出来，见那小丫头双肩微颤，脸上一片惨白，眼眶中泪水将坠未坠。便叹道：“你且先出去罢。”又见那小丫头双股战战，实在是被白芍一番怒骂吓怕了，便转头对白术道：“她是来拿甚么针线的？你细心着别错拿了，好生送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