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白甲苍髯烟雨里

111.第一百一十章

这一日时当仲冬,寒蕙披霜,天上飘飘零荡落起霰来。

但赵云现在想的是,若这份誓词是以耗损祁寒的人生和欢愉为代价……他甘愿失期。

赵云听了,面上如有所思,只看着他,并不说话。

话音未落,身下的小红马突地咴嘶了一声,几分镇静。祁寒诧然转头,正见赵云跨着玉雪龙,不知何时起已到了他身边,一双幽深的黑眸沉沉望着他。

赵云本觉得对祁寒的豪情已到了极致,谁料却还能一步一步加深。

或回籍归家,或寻个好山好水的处所结庐,总好过跟本身一起,前后无着,颠沛流浪,深罹战乱当中。

赵云听他俄然说到“意中人”三字,眉心顿时一跳,仓促间将脸一别,道:“……胡说些甚么。我不过是担忧你,好言相劝,倒说得我这般不堪。”话落,耳根倒是渐渐红了起来。

刚才那一刹时,心生哀凉,仿佛又回到了烽火凛冽的疆场。鼻端似再度嗅到浓厚的血腥气味。残肢断体,血汇成河。全因他去攻打兖州,那些人才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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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受令赵云感觉难受。

对赵云来讲,祁寒所神驰的糊口,是一份遥不成及的豪侈。

按下心中的酸涩顾恤,赵云搭过祁寒的肩,半揽半抱地将人挤在怀中。侧过甚,暖热的气味尽吐在祁寒颈子里。便听他用极其轻缓却果断的声音,如恋人呢喃低语普通,沉沉道:“阿寒……待徐州事一了,你便卸甲归隐去吧?”

公开里也不知假想过多少次,欲将情意向祁寒和盘托出,但常常念及这情世所不容,恐怕累及祁寒,便撤销了动机。至于祁寒是否会接管他的爱意,赵云已来不及考虑。

或许他的苦衷并不但此一件,但仅从这诗句,赵云便晓得他对交战之事有多冲突。何况,他还成了这场战役的建议人与批示。

那日俩人并躺在小沛郊野的山坡上,贰心头塞满绵绵情义,只觉出息迷茫,却无可阻他之路。对祁寒正色说过,愿一辈子与他一起,永不分开。

赵云心所神驰,乃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贰心中再清楚不过,为了这份志向,必要支出无数人的鲜血,他本身要交战天下,跟随明主,亲手闭幕这乱世。

他明晓得祁寒是成心在遁藏本身,却恰好无计可施。

赵云扯唇而笑,望着面前倔强固执的少年,不知该拿他如何办。

比如让一个坚信善果的僧侣,却做一名屠夫。他日夜的劳作,必然煎熬。

祁寒心中一阵悸动。不由长声吟叹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顾万里,故交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懦夫悲歌未彻……”

祁寒白日混迹浮云部中,早校至晌午,跟从赵云练习弓马骑射,因这一阵驰驱劳累,旧伤未愈,身材积弱,隐有寒疾发作之象,赵云便不准他多练,旦觉身上泌出薄汗便即罢休。午后祁寒则带领浮云部世人,照着承平要术精要上所书的法门,布阵练兵。待到灯火初上,恰是吕布开宴之机,世人便去赴宴吃喝一顿,夜里在府邸歇下,日子倒是过得充分松散。

赵云固然不晓得祁寒的实在来源,更不晓得他是来自战役乱世数千年后的一缕精魂,但却早已将本身与祁寒的不同看得一清二楚。

*

他一抬眸,眼底情感深沉暗涌,似有千言万语欲奔泻而出。

他天然明白祁寒所指。

祁寒心想,这是后代辛稼轩大人的词,却不好说与你听。

而任何会让祁寒煎熬、郁卒的事,赵云都不想让它产生。

颠末此次的别离,赵云发觉本身对祁寒的爱意竟更加浓烈。心中的壁垒日趋亏弱,事到现在,已经撑不下去。

祁寒本来被他有些含混的姿式和语气激得身形微颤,却鄙人一秒因这句话僵住了身材。

我看上的,可不是甚么女人,而是个小子。

祁寒一把挣开赵云,扭头横了他一眼,兀见赵云唇角边挂着一抹如有若无的苦笑,眼里沉甸甸的情感,似是体贴,又似顾恤。

目光正对着祁寒脖子里那圈儿乌黑柔嫩的裘毛,喉头不安闲地耸动了几下。

吕布私底下极想见祁寒,一来倾诉情意,二来欲将那夜之事说个清楚明白。但常常著人传讯,或呈递手札,祁寒都推拒不去。晚宴时分倒能见着,倒是与赵云坐在一处的。那二人神态密切,密不成分,样貌气度皆是一流,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侣,外人底子没法插手,看得吕布更加气闷郁卒。

浮云部士卒们歇了军阵,回营寨繁忙去了。送走丈八孔莲等人,祁寒单独骑在顿时,远远落于大队以后,极目四合,但见天气灰蒙,暮夜渐离。郊野无边无边,唯有黄壤衰草,阵阵归鸦。

而愈是看得清楚,他便愈是心疼祁寒。

这事私密,又是吕布心中从未有过的酸软情素,竟无从找谋臣商讨对策,他因此憋在内心,只幸亏每日宴上,隔了数丈之遥,拿得一双贼眼偷偷打量祁寒,藉此聊慰心胸。

“阿寒,我不肯失期于你,却更不肯见你郁结。自前日张飞燕加派四千人马过来,浮云部已扩至一万余人。你连日劳累,効智出奇,演阵练兵,心中却并不喜好。”赵云抬手,拂落粘在祁寒袍上那些细致如盐的红色雪霰,叹道,“既不喜军戎交战,又何必为助我栖栖冷静,殚思竭虑?若见你形销意损而无动于衷,云办不到。”

这人间,并不是统统的踌躇都叫孤负。

眉头不由悄悄皱了一下。

祁寒一怔,万没推测他不但没否定,还是这般神态,心头不由一阵酸涩发凉。

若非赵云的语气又缓又柔,像是软言相商的感受,他几近又要觉得对方要赶本身走了。

从一开端赵云便晓得,祁寒与他,并不是同一类人。

“这是甚么词?恁地苦楚豪壮。”赵云道。

吕布传捷大胜,这便有些骄了。接连宴了数日,直将徐州郡县远远亲疏的官员,全请了个遍,都来席面作乐。

不远处的营帐缀在枯黄色的草泽之上,点点孤烟野火,马声卒走,倒是一片萧瑟孤单之感。他蓦地便想起了那日攻打山阳国,与兖州军杀成一片,烽火燎原,兵戎染血,哀声遍野的情状。

祁寒不及辩白这些,心中有气不吐不快,凤眸斜睨隐怒道:“赵子龙赵将军,原是这般无信?”

刚才发起祁寒归隐,赵云内心比祁寒更觉煎熬难过。

第一百一十一章、暗迟疑异志存笃,费考虑情义弥深

强行逼迫,只怕适得其反,惹得祁寒痛恨。缓缓图之,又觉情义日盛,心痒难搔,一刻也等不下去。更何况,祁寒身边另有个强(情)敌在伺,更加令吕布感到危急深重。

赵云的踌躇,全因他太在乎祁寒,不时想保全他。

他生在烽火狼籍里,身负血仇,一步步艰巨辛苦地生长起来。从小到大,所见所睹,都是乱世流浪,百姓血肉的惨烈。而祁寒分歧,他养尊处优,不知痛苦,一看便知是生于簪缨富庶,阔别战乱,衣食无忧。他生长得生之毫无艰苦。

赵云内心格登一下,耳根“唰”地一下变得滚烫。

便一笑道:“这辞是一名隐世大师所做。他见莽莽神州沦于烽火,光复难期,百战余生,兀尔慷慨悲歌。”

而祁寒生性淡泊安好,所寻求者唯有安宁无争。当亲眼目睹了战役的悲惨,将士们的流血灭亡,他很难禁止住内心的不适、痛苦和讨厌。

刚才见祁寒孤伶伶凭立顿时,一身清寒孑然,仿佛随时会消逝化去,口中沉沉念出“满座衣冠似雪,懦夫悲歌未彻”时,赵云心头如遭重击,立即发觉了祁寒内心的压抑和郁郁不乐。

一日看不见了,便难以矜持。

男儿交战或一时称心,待到半夜梦回,却又是止不住的心悸。

为了他的矢志,祁寒不离不弃,做到这般境地,已是非常艰巨了。

赵云叹了口气,抬手勾上他肩膀,这般密切而不过分的行动,仿佛在无声安抚。

祁寒眉头轻蹙,手底缰绳控紧,垂下视线一时沉默。

而对祁寒而言,赵云追逐的志向,又何尝不是高山仰止般的赤色异梦?

祁寒可贵听他好大一番解释,心头一暖,刚才那点不快顿时去了。思路一转,忽地想到一事,凤眸轻翘,道:“真是如此?只怕是阿云你有了意中人,担忧我成日与你黏在一处,坏了功德,故要赶我走吧?”

半晌,赵云心中叹了一声,忽开口道:“阿寒,是否因克日交战用武,你心有所感?”

这话在赵云喉咙里打了两个滚儿,他暗攥拳头,内心犹疑问决。

想他吕布活了二十九个年初,竟是头一次如此在乎一小我,好似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年,进退失据,无从动手。

那日传授汉隶赵云手书了那句,祁寒便暗猜他有了意中人。厥后战事吃紧,他不日便离了徐州,与臧霸一道出征,此事便不及穷究。但常常想起,心中便有些惶然不安。

眼底眸光黯了一霎,他脸上却仍噙着笑容:“快说,是看上哪家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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