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雨欲来 (1)冰珏
船上世人中有大半人听过天苏的恶名,此时虽为那蓝衣女子担忧,却无人敢出来禁止,纷繁长叹口气,大觉可惜。
在湖心飘零着一艘富丽的游舫,灯影绰绰,彩苏摇摆。船艄竖着一杆风锦,借着月光,模糊瞥见锦上写着“西湖醉”三字。风锦中间侧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男人,现在正靠在船沿,自顾自地饮着酒。画舫中传来一阵清雅婉转的瑶筝声,少年微闭着双眼,悄悄的听着,紧接着又听内里一美好委宛的声音唱道:“红妆画船烟雨微,十年歌舞,百年一醉,别处歌乐君不随。水面香来酒醒,疑是仙子,俯仰流水,月上浮云人未归……”
见天苏坐到本身身边,蓝衣女子也不在乎,似笑非笑地乜斜着他,吃吃道:“承蒙公子抬爱,如此再好不过啦。”
此时正值初夏,湖面荷花朵朵,香泛金卮,两岸烟柳成行,花香醉人。很多游船画舫穿越来往,管弦交叉,莺歌燕舞。
老妇咳嗽一声,幽幽道:“杳儿,你可知这玄蛇当初是谁封印在湖底的吗?”
一阵清风从湖面吹来,模糊异化着婉转委宛的歌声,这一阵歌声传入湖边一个老妇耳中。她在一排柳树下俏立很久,只痴痴地望着湖面,落日西下,漫天的霞光照得湖面瑰丽如画,也将她孤傲纤瘦的身影拉得很长。
忽听舱别传来一阵哈哈大笑,一男人朗声道:“女人别怕,今晚滟滟流波,月明风清,切莫被某些讨厌的臭虫扫了弄月的兴趣。”
这女子一袭杏黄衣裙,年纪颇小,只要十三四岁,却明眸皓齿,长身玉立,楚腰蛴领,玉琢般的面庞上冷如寒霜,葱莹玉白的柔荑中拖着一个琉璃八卦盘。只听她淡淡地说道:“姥姥,统统已包办好,湖下的封印也已消弭,过不了半晌那玄蛇就要破阵而出了。”声音冰冷僻脆,动听动听。
珠帘低垂,坐在里间的那妙龄歌女躬身一揖,正欲退下,忽听一人喝道:“慢着!”
紫衣男人脑中“嗡”的一响,内心突突一阵狂跳。他自以为已阅尽天下美色,可见了这蓝衣女子,却不由神魂倒置,七魂更被勾去了六魄。忍不住清算衣衫,笑吟吟地上前搭讪道:“鄙人月阳城天苏,刚才冒昧了才子,实乃罪恶,还望女人包涵。”
紫衣男民气中俱颤,虽只听了一句,却已感觉喉咙干,心痒难耐,笑道:“女人唱了好久,想必乏累口渴,鄙人不知是否有幸请女人痛饮几杯。”
船上世人一愣,随即哄堂大笑,此话本来是天苏对那歌女所说,此时说来自是暗讽他诱骗这蓝衣女子。
天苏大怒,将酒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斜瞥畴昔,船尾侧卧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人,衣衫褴褛,背上披着一个陈旧的蓑衣,手中握着一壶酒,正若无其事的眺望远空,恰是船上的梢公。天苏见他穿着败落肮脏,嘲笑道:“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识相的给本公子滚远点。”
黄衣女子腰身盈盈,悄悄站到她身后,秋水般的明眸也不由向着湖中看去。
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轻响,湖面上荡开一圈波纹,一个黄色身影破水而出,轻巧地落在老妇身边。
舫中围坐着十余桌的旅客,轰然喝采。
蓝衣女子“噗哧”一笑,掩嘴向外望去,只见这少年脸孔肥胖清秀,虽身穿戴粗布衣服,却也难掩其英挺之气,一笑之下更是豪气逼人。心中莫名一动,似是有种难以言明的熟谙亲热之感,细细考虑,却又捉摸不到,当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圆月初升,昏黄洁白的月光莹莹洒下,照在湖面,波光摇摆,湖上泛着青烟似的薄雾。只见湖中不远处有一个亭子,飞檐翘角,精美富丽,湖光倒影,一如诗画。远处的花香缓缓飘来,流入口鼻,沁民气房。
世人循名誉去,坐在正中的一紫衣男人轻摇折扇,正笑吟吟地打量着那歌女。他身后的侍从,身材高大,皮肤乌黑,眼似铜铃,刚才那一声“慢着”恰是出自他口。世人见他神采,无不面露愠色,暗道:此人好生无礼。但又见这紫衣男人穿着富丽,身份必定不凡,一时候倒也不敢开口喝斥。
那少年捏着鼻子展颜笑道:“是甚么臭虫在放屁,臭死了臭死了。”
蓝衣女子坐到桌旁,展颜笑道:“本来是天苏公子,真是失敬啦。”
天苏闻言大喜,只见洁白的月光透过窗纱,莹莹地洒在她脸上,鲜艳如花,忍不住心中砰砰又是一阵剧跳,手中的酒杯端拿不稳,几乎泼将出去。他忙道:“梢公,泊岸。”
天苏脾气本就偏狭暴躁,又在才子面前被人如此唾骂,气的神采赤红,他豁地站起家来,喝道:“明人不做暗事,臭小子你叫甚么名字?”
柳絮随风,桃花逐水。
陌杳美目流转,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亭子。只见亭子上青光时隐时现,一个八卦似的封印罩在亭顶,光芒过处,陈迹越来越淡。亭子四周湖面波纹四荡,仿佛伴跟着阵阵低吼。蓦地间暴风呼卷,湖面出现一个大浪,亭顶阴云密布,浓烈诡异。
世人一愣,只觉这声音说不出得娇媚委宛,动听动听,仿佛比刚才的乐曲更加撩民气境。
蓝衣女子秋波流转,摇摆着酒杯,悄悄尝了一口,笑盈盈隧道:“都说月阳城的女儿酒甜美绵柔,闻之香醇,本日一见,果不其然。”
老妇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罢了。”不再言语,悄悄地望着湖中的阿谁亭子,眼神中说不出的落寞。
天苏心中一喜,既然对方听过本身的名字,必定会乖乖地适应本身。当下笑吟吟地凑上前,为她斟满酒杯,笑道:“不知女人芳名,刚才多有冲犯,自当罚酒一杯。”说着抬头将杯中一饮而尽。
紫衣男人笑嘻嘻隧道:“女人别怕,今晚滟滟流波,月明风清,切莫扫了兴趣,唱得好了赏钱自是少不了你的。”
如果别人听到天苏这个名字定然悚然动容,天苏乃月阳城主月阴烛次子,为人放肆放肆,放浪不羁。院中美婢侍女不计其数,却仍然整天流连在外,拈花惹草。其父极其气恼,遂遣他南去游历三年,历练心性,迩来三年期满,他不知改过,未归城中却迫不及待的来到这西湖,只盼能遇见些绝色女子。玩耍一日,寻芳未遇,非常着恼,喝酒船中,正满肚子火没处,谁知却遇见如此绝色,不由由怒转喜。内心悄悄决定,势需求将这女子弄到手。
紫衣男人饮了一杯酒,笑道:“女人声如天籁,动听至极,何不再来一曲?”
帘幕昏黄,模糊可见那歌女身着淡蓝色纱裙,身姿婀娜。被他这么一喝,倒不惊不讶,悄悄的站在里间。
西子湖畔,莲芷香清,绿水逶迤,芳草长堤。
天苏笑着坐到她身边,本身重又斟满酒杯,说道:“女人若喜喝酒,鄙人府中有上好的女儿酒,何不随我前去,觅个僻静的处所,你我二人花前月下,说些知心话儿,更没旁人打搅,不是更好?”
黄衣女子摇了点头,淡淡道:“陌杳不知。”
她凝睇湖面,眼眸中柔情百转,只听她喃喃道:“记得那一年初见你时也是在西湖岸边,谁知一个回身就是三十八年,真是造化弄人。或许你忘了在女几山跟我说过的话,但我却一字字记在心间,一刻也未曾健忘……为甚么你要在钟鼓楼豪杰会上这么热诚我,我真的就这么令你讨厌,你最后连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么?”说至此,老妇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幽怨、绝望、恨怼……手中的枯木杖也越攥越紧,身子不由得悄悄颤抖起来。
蓝裙歌女身前的两个主子本欲出言摈除,但被那高大侍从铜铃般的双眼一瞪,顿时缩了归去。
此时虽已入夜,但湖面踏舟赏花的游人仍然络绎不断,歌声袅袅,烟水空蒙。
老妇望着亭子,半晌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记那年、女几山间,浮游云烟。曾承诺,不负当日愿……”说罢,摇了点头,回身而去。陌杳看了老妇一眼,冰冷的眼眸中似有一丝不解,转而规复如常。暴风残虐,她黄色裳裙随风飞扬,猎猎鼓励,月光顺着她绝美的脸颊洒下,冷傲非常。她收起琉璃八卦盘,悄悄地跟从老妇飘但是去。
那少年抬头饮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笑道:“爷爷姓赵名冰珏,乖孙儿可记着啦。”
蓝裙歌女格格一笑道:“这位公子倒是好雅兴。”
老妇拄着一根枯木杖,身材肥胖,头斑白,脸上皱纹深陷,双眸却如盈盈秋水,凤婉流转。她长叹口气,晚风拂动柳枝,吹在她面前,纷繁扬扬,柔嫩撩人的柳絮滑过耳边,滑过鼻尖,暖和而又迷蒙,似在轻声诉说着悠远却刻骨的前尘旧事。
世人瞧见那女子面貌,俱皆愣愣入迷,呼吸好似慢了半拍。
老妇收转意神,眼中暴露一丝断交,只“嗯”了一声,还是眺望着湖面。
蓝裙歌女吃吃笑道:“多谢公子,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轻撩帘栊,款款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