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失民心者失天下
锦瑟诧然半晌,抬手掩住轻咬的红唇,顷刻间泪盈于睫。
“公主饶命,奴婢并非成心坦白……”
“长嫂?”面色惨白如纸的严姝梦不疾不徐步下台阶,一瞬不瞬对上她的视野,如莺般的温婉轻音含着显而易见的调侃,“薛双卿,容姝梦提示一句,你的王后之位,是借了谁的风!”
一行数人赶到前厅时,锦瑟已在骄阳炎炎中被痛打了二十大板,撕扯的嗓音沙哑低喑,毫无先前目中无人的放肆气势。
“好……你……你们……联起手来对于本宫,本宫……本宫要去找陛下……定要将你们治个大不敬之罪!”
素净又阴寒的红眸若隐若现,旻嬜扬起挖苦的唇角,神情慵懒又无所害怕,径直朝堂下号令:“下去。”
本是人间好时节,何如无端生聒噪-----
“昨夜素妃派人来传话,说本日会来与公主品乐鉴植。此事不知从何落入王后娘娘耳中,便掐定时候给素妃娘娘来了个……上马威……”
何止面子,的确费经心机!
“回三王爷,昏畴昔了。”
“父亲......”
话已落,意言尽。
“何人在外鼓噪?”
梁榭潇抬起另一坛酒,神采毫无颠簸:“持续打!”
“慢着。“
刹时反应过来的红绡烦恼拍了两下嘴巴,暗惩本身讲错。
满口塞满糕点的李宝玉口齿不清发问,如葡萄般晶亮的双目滴溜游移在梁弯弯瓷白玉盘上的饴糖糕,猛咽了好几口口水。
如当头棒喝般砸中梁榭潇的头顶,深瞳再次涣散,游移间,恍然不知身处那边。
“九天玄雷所劈,如何还能生还?”
能等闲被拉拢之人,留在她身边,毕竟是个祸害。
光芒氤氲,鸟鸣阵阵。身形孱羸的严姝梦正欲顾问姿势高古的盆景,殿外忽地传来扰民气神的争论声。
旻嬜漫不经心睨了眼被她视若珍宝的檀木摺扇,未接。反而俯身向下,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翼四周,苗条指腹摩挲她的五官,声线低喑魅惑:“风尘仆仆赶来,尤带一身芳香扑鼻……”
号令才下,邃密的下颌刹时被大掌捏抬而起。
“严姝梦,你猖獗!本宫但是你的长嫂,长嫂如母,身为蓬莱公主,你的长幼尊卑孝训可得给本宫分清楚!”
他虽比她早出世几个月,行动举止却更似弟弟,多需人照拂。
红绡轻点了下她的精美鼻尖,笑靥如花。
“哦?果然如此?”
一旁杏黄鹅裙的梁榭蕴忙搁下碧色茶杯,捏了捏她的手腕,附耳轻言:“此话此后切勿再说,特别是在孩子面前。”
梁弯弯当即敛笑,神采一惊,清润的眸子淌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梁榭蕴强忍肩胛锥心砭骨的痛意,冷声诘责他:“既然三嫂没死,你为何不去寻她,而是在此处折磨一个不相干之人?我所熟谙的梁榭潇,毫不会听任本身颓废至此!”
“你如此用心良苦,寡人怎会见怪于你?”旻嬜敛下眼底的鄙夷,故作情深替她绾了绾垂落的青丝,“本日起,你便以素妃之正名,伴随在寡人身侧,如何?”
气喘吁吁奔驰而来的陈管家大汗淋漓,整张脸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慌乱。
“蕴儿姑姑,就当弯弯求您了,别再说了。”
咔嚓咔嚓——
红绡话音才落,自食恶果的李宝玉顿时眉头紧皱,挥动着小胖臂呜呜咳嗽,泪水淌满双颊。这时,一如初生婴儿般柔滑的小手端着清茶,谨慎翼翼喂他喝下,另一手臂悄悄拍揉他的脊背,轻声细语安抚。
“能为您尽微薄之力,已是锦瑟最大的心愿。”
“身为一国以后,还请王后慎言,”锦瑟轻描淡写看了她一眼,字句如同带刺的玫瑰,“不然陛下见怪下来,您可担待不起!”
跌跌撞撞拜别的踉跄人影消逝不见,严姝梦毫不在乎回身,蓦地被一旁的锦瑟唤住:“锦瑟多谢公主殿下得救之恩。”
“你——”
“站住!”盛气凌人的王后厉声斥住她,勾起的唇角尽是讽刺之意,“不愧是从歌舞乐坊出来的姬女,狐媚手腕公然非同普通!”
神采大放光彩的李宝玉含混道了声谢,双手抓了两把,一口一块,囫囵吞枣般吞咽。
并非成心?
“好你个妖女,我明天非得撕烂你的嘴不成!”
一身湖水绿宫裙的侍女面色微恙跑出去,支支吾吾道了句:“是……素妃与……王后……”
天窗光芒流转,径直洒落千秋大殿。
红绡闻言,不管不顾撂动手中的针线活儿,呼出的气味明示她的滔天肝火,红唇数次翕合,如炮仗般噼里啪啦迸射:“李悠长儿时便已饱读诗书、文采斐然,身为他的儿子,怎能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恰好......”
酒坛掷地,震声恍若雷霆万钧般,溅起的水花散落四周。
梁弯弯一把抱住形单影只的父亲,喉头如蒺藜梗住了般,泪落如珠散。
一月前,他曾以此物为信找到她,让她四周漫衍梁榭潇如同扶不起的阿斗之谎言,并以身试法,于潇王府前弹奏自创的调侃琵琶曲,逼得梁榭潇暴烈怒惩,将她逐出瀛洲国籍,永久不得再返。
肝火攻心的王后作势上前,身后传来一气定神闲之声:“姝梦不知,二位娘娘竟有如此雅兴,在我这姝梦阁外畅谈人生?”
失民气者,失天下。就连瀛洲现在的君王以及大王爷三番两次登门又无功而返后,已然放弃对他的劝戒,任由其自生自灭。
哐当----
垂立一旁的落雁居高临下俯睨,冷嗤一笑:“从昨夜至今,将近半日,皆是忘了?若真能忘得如此一干二净,你也是小我才!”
如被点了穴般的锦瑟愣神之际,搀扶严姝梦的侍女已心慌意乱跪地。
梁榭潇如墨般乌黑的深眸感染怨念涛涛的戾气,步步逼近她,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本王说过,音儿没死!”
忽地,漫天落下如雨点下坠般的枯藤败叶。针锋相对的两人顿时被砸得花枝乱颤,行动慌乱躲闪。
褶皱叶片投射几缕光芒,旋即被毫不包涵投掷:“这个婢子,赏你了。”
“慢些吃,谨慎噎着。”
与此同时,梁弯弯将盘中的数块饴糖糕点移至李宝玉面前,垂怜似的揉了揉他柔嫩的绒发,轻柔的笑意挡住红绡刚才的讲错,音质温婉如玉:“吃吧。”
梁榭蕴娥眉深蹙,遣退府下之人,没法夺走梁榭潇手中的酒坛,当即恨铁不成钢呵叱:“三哥,你但是曾任瀛洲的天启王,纵使禅让王位,也曾是立下赫赫军功的战神潇王爷。现在再看你这般模样,三嫂在天之灵如何能安眠?”
娥眉正对小窗,风射如箭。日光洒落容颜娟秀的严姝梦,碧色眉黛平淡,对侍女迟误通传之事的告饶置若罔闻,行动轻移,持续措置下一盆垂丝海棠。
数片黄叶轻飘飘落地,严姝梦慢条斯理摩挲光秃秃的枝干,指腹微有些刺手,沉音减轻:“我怎不记得?”
“此番以下犯上之事,想必你在瀛洲已是待不下去了吧?”
一石落,千层浪。
“三哥......”双眶蓄满泪珠的梁榭蕴翕了翕鼻尖,二人类似的眉峰同时弯蹙,她不疾不徐攥紧他有力垂落的双臂,残暴撕碎他决计营建的好梦,“醒醒吧。我晓得你一时没法接管三嫂的分开,放纵了五年,也是时候重新抖擞了。”
紧随而落的,是大掌掰下的挣扎小手,如同飘零无所依仗的浮萍,在她沙哑又声声哀告的声线中,无情扯落。
侍女早已瑟瑟颤栗,跪伏在地叩首请罪:“奴、奴婢……一时忘了禀告……”
“梁榭潇!”
薛双卿被她凌厉的气势吓得接连猛退多步,足底枯叶掣肘,突然一滑,重跌于地。
受其传染的梁榭蕴沉默垂眸,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发觉的哀殇之色。
临模季梵音素纱织衣之着,乃至连她的一颦一笑都仿照得惟妙惟肖。然,毕竟是东施效颦,半点不入人目。
“王后如果无事,臣妾便先辞职,公主还在佳候臣妾品乐鉴植。”
指腹不由分监禁她的双肩,施加的力道如同泰山压顶般让人喘不过来气:“本王再说一遍,音儿没死!”
诚惶诚恐的锦瑟只觉大脑一片空缺,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白衣金冠的男人,心跳迅猛如同擂鼓般。特别是那落入眼底的性感薄唇微勾,极其邪魅摄人。
锦瑟神采大变,仓猝曲膝伏地:“锦瑟不敢迟误陛下之事,又不想余味熏扰了您,便自作主张换了身面子的穿着面圣……”
“锦瑟亲耳所闻,一字不落。”
殿宇内,端坐高台之上的旻嬜,双手交叉搁于脑后,自大挑眉,嘴角斜勾起一抹意味深长之笑:“瀛洲人如何评价这位曾经的君王?”
下巴被箍紧,她的呼吸不免深了几分。
“公主你来得恰好,亲目睹见这贱婢是如何狐媚惑主,本宫本日定要将她严惩不贷!”
凤凰阶台上,居高临下的严姝梦抛弃手中的竹编簸箕,神采冷酷:“二位娘娘如果特地来找姝梦品乐鉴植,姝梦天然欢迎之至。可如果用心在此滋肇事端,恕姝梦难以以礼相待!”
“停止!”
他的行动略顿,耳廓落入仿若轻弹棉花般的沉哑声,“三嫂历经十月之艰苦,为你诞下了子嗣,你替她取名樽月。樽月,人生对劲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三嫂唤她弯弯,亦是希冀她此生安然顺利、笑逐颜开之意......这些,你可还记得?”
“娘亲,您刚才之言何解?”
恰好这孩子随她,遇书便犯困......
清光幽幽,微灼眼球,映照蓬莱王后盛饰艳抹的妆容,气势放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落入梁弯弯眼中的梁榭潇,长身背对着世人,玄衣褶皱混乱,浑身高低无一不披发着颓废委靡之气。他浑然不觉周遭的窜改,已无精气神的双眸涣散,自顾自抬头灌酒。
梁榭潇神采微动,似已被说动,凝眸俯看了她一眼。就在梁榭蕴觉得统统有望之时,莹亮的眸光再次暗淡下去。眼底倒映的,是他无动于衷的寥寂背影。
苍穹湛蓝无云,漂泊的云层轻如薄纱。
“无情无义,怨声载道。”
灼光炙烤大地,离开枝干的叶片早已蜷曲弯卷。严姝梦如流纨素般的腰肢微躬,捡拾半片头绪生硬黄叶,素白指腹捏住枝脉窜改半晌,意味深长笑了笑:“用心折侍王兄,少动歪脑筋,或许还能博得他一星半点的顾恤,不然……”
树影倾斜,舒畅闲逛。日光微染廊亭,垂落的澄彻光芒刚好打落面色微哂的梁弯弯,她如视珍宝般脱下粉嫩如花蕊的纱裙,微微福了个身:“多谢红绡姨姨。”
长姐,弯弯遗传了您的善解人意、蕙质兰心,可如此细心殷勤的孩儿,竟让民气疼不已。如此碧空流云之时,如果你也在,想必然会与三王爷赋诗一首,应景喝茶吧......
“死了?”
“品乐鉴植?”
双手毕恭毕敬递呈上一檀木摺扇,心慌意乱下的言辞,倒是情真意切。
严姝梦攥紧锋利的裁剪之刀,‘咔嚓’剪断刺手之处,怕只怕是有人不想让她太安生!
“王后多虑,陛下念及臣妾身材,已特许臣妾无需前去王后处问安。”
“郡主,出大事了----”
声线沉冷如极地寒冰。
跪伏在地的锦瑟面色微一怔愣,低垂的视线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欣然若失。失魂落魄应了个辞职礼,行动踏实踉跄,涓滴不知所行。
“跪下。”
严姝梦掩唇咳嗽两声,不疾不徐修剪盆景中多余的黄叶,声线平平如水:“所为何事?”
宫闱深墙黑瓦,皆是是非之地。
锦瑟闻之,牙根紧咬,深吸一口气:“臣妾出身微寒,天然比不得养尊处优的王后。可若非您没法媚谄圣颜,陛下怎会纡尊降贵清封臣妾?”
“你敢威胁本宫?”
满脸泪痕的侍女磕得额头排泄细精密密的血痕,鬓发混乱,狼狈不堪。
一身锦衣华服的王后,雍容华贵姿势必显。现在却瞋目圆瞪,浓艳的妆容与之比拟,都不自发弱了几分。想她自小受万千宠嬖于一身,那里受过此等闲气?
红绡翕了翕鼻尖,掩唇偏眸,整小我的情感髣髴被李宝玉感染了般,水雾弥散眸眶。
“蕴儿......”声线髣髴在炭火中过滤了般,沉哑低喑,“既然你如此垂怜她,那便从本日起,郡主交由你来扶养!”
“素妃入宫已有多时,竟毫不遵守宫规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