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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期看着这两位,那向来没甚么情感、清泠的眼也染上了些笑意,道:“为兄这是积习难改,你们便不消学了,想如何吃就如何吃。”说着,他向流珠问道:“瑞安年后就要进学了吧?”
流珠没说话,两人相坐无言,幸亏此时怜怜过来了,说午膳摆好了,叫两位去用膳。这是徐子期返来后,在家里吃的头一顿饭,只是流珠早前未曾获得动静,以是这饭也没如何好好筹办,不过是家常小菜。
徐子期沉默半晌,冷然开口道:“我徐或人不定哪日,便马革裹尸,青山埋骨。娶妻一事,并无别的要求,只但愿她能受得了这点。佟娘子你去问人时,便问她,其一,夫君悠长不归,她可耐得住孤单,其二,夫君战死以后,她可做的了孀妇。”
佟娘道:“先前去过魏府,刚好见过这小娘子。这娘子长得娇美,脾气开朗纯稚,爱笑爱说话,很讨人喜好。”
那男人在流珠边上掀衣坐下,大喇喇地拿起茶杯,眯眼道:“这便是来给我说媒的佟娘子?”
流珠拿眼看向徐子期,徐子期却并不恼,只是沉声道:“哦?说来来由听听。”
佟娘目瞪口呆,勉强一笑,道:“这打趣开的,妾如果这么说,只怕要被人轰出来。妾听二娘说,郎君此次返来,但是要做京官呢。说甚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四喜抬高声音,道:“阮二郎与礼部尚书家的魏九娘即将订婚,但是娘子也晓得,这阮二郎日日偎红倚翠,那边是个循分得下来的?国公夫人叫他克日诚恳些,他倒是不往窑子里送银子了,但是奴传闻,他府上有位喻小娘子,曾与阮二郎有口头婚约,一心要嫁阮二郎,但是夫人却推说是打趣,一向吊着喻小娘。这小娘子长得好,阮二郎也喜好与她靠近,每天往她屋里头跑呢。”
徐子期似笑非笑,摩挲着指间扳指,道:“我爹出征在外,二娘不也在家里待得好好的?诸项事件,都摒挡得极好。爹去了今后,二娘还说要赖着我,这不是做孀妇也甘心吗?如果找不着二娘如许忠贞贤惠的,我便不娶了。”
自打来了汴京后,这一出出连环套,一幕幕八卦阵,实在迷乱人眼。阮二郎此番脱手挑衅,流珠不想再被动挨打,只想也给他设下骗局,让他吃番苦头,也让那冯氏栽个跟头。如果此时阮二郎有把柄奉上门来,天然再好不过了。
流珠也没往潘湜看上本身这块儿想,只觉得又是国公府见她买卖越走越好,脱手难堪。她抿了抿唇,正欲令四喜退下,那长了张方脸,脸上嵌着两个大眼儿的家仆低声道:“娘子如果狐疑这事儿与国公府有关,奴在那越苏书院等着春杏时,从中间唠闲话儿的妓子那边听来了些阮二郎的事儿呢。”
流珠目露微光,缓缓道:“喻家?口字旁的喻?姓喻的,也没几个了。”
不知是不是流珠因心虚而产生的错觉,她总感觉这徐子期仿佛晓得甚么似的,话里藏着话,叫她不大舒畅。她叹了口气,捧起茶盏,沉默半晌,道:“你现在是家中的顶梁柱,你想做甚么,只要做的不过分,我便不会管。”
流珠踌躇了下,道:“你爹说是,约莫就是。他最清楚不过。”
徐子期点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得徐快意那小丫头道:“娘,我也想去测验。”
徐快意是个极其聪慧的小女人,流珠曾听奶娘说过,说凡是教过一次的字儿,快意都不会忘。她小小年纪,便能靠着偏旁部首举一反三,猜出很多字的读音和意义,更是教人惊奇。
流珠微微一笑,道:“劳烦佟娘了。儿给公主制衣时,剩了些好料子,做了几件宽松外衫,娘子若不嫌弃,一会儿叫人给你包了带去。”
佟娘赶紧起家,道了万福,随即面上堆笑,对着流珠道:“阿郎真是模样俊,身板壮,另有军功在身,阮二娘不必愁了,妾必定给他寻个极好的。”她又对着徐子期笑道:“却不知阿郎喜好甚么样的小娘子?”
徐瑞安赶紧道:“我定会考出来的。”
流珠猎奇不已,但听得四喜又道:“这阮二郎养的人,是笙竽馆的端端娘子。刘端端前段光阴,在鲁元公主府上出了岔子,人都说是阮二郎周旋,才没让她受了公主非难。那日以后,没多久,端端便被人赎身,谁也未曾见过她。可那妓子说,她有日上街,撞见了挺着肚子的刘端端和阮二郎一起,格外亲热,还进了同一间院子呢。”
四喜回想一番,道:“与阮二郎很合得来呢。二人都是出了名的喜好寻花问柳。”
徐子期并不介怀,一手捧着碗,吃的缓慢,且坐的极直,公然一副甲士风格。瑞安和快意两个小家伙便有样学样,也都挺直了小身板,单手端着碗,一脸正气。
“我爹……我爹若果然看得清楚,也不会引狼入室,将那不循分的娶回家中了。”徐子期淡淡道,“二娘,你说是不是这个事理?”
佟娘一乐,低声道:“哎呀,娘子放心,儿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动郎君,令他说出至心话儿。”
四喜道:“没错,恰是那倒了霉的喻家。如许一门婚事,国公府那里会认?这还不算,奴本日听那妓子说,阮二郎还养了外室呢。”
徐子期闻言,转过甚来,深深看了眼阮流珠,没再多说些甚么。徐快意非常欢畅,午膳吃过以后,便急仓促地去看书识字了,徐瑞安恐怕被比下去,也忙去学习,倒是构成了良性合作。
流珠暂搁碗筷,应对道:“是,刚才还跟瑞安说呢,叫他好生筹办。那蔡氏散馆名声极好,很多人家挤破头要进,收徒也非常严格。年后仲春初,蔡家馆有测验,只取前二十人。”她没有将佟娘约莫有后门的事儿说出来,一怕徐子期恶感,二来,也怕徐瑞安松弛。
徐子期却垂眸道:“二娘想岔了。这事儿说不准,我怎能冒然脱手脚?她那孩子四五个月了,到底是一条性命。便让她生出来,而后好生养着。等长大了,看看眉眼,便有了分晓。”
流珠笑了两声,喃喃道:“这事儿,倒是成心机。”
徐快意想了想,道:“我想识更多的字,看更多的书。为甚么哥哥能够去进学,我却不可呢?”
徐子期抬眼看向阮流珠,道:“二娘如何晓得我要当甚么官?”
流珠缓缓道:“这可不好。女儿家的婚事,那就是第二次投胎。却不知那魏九娘是个如何的性子?”
流珠与她又说了几句闲话,吃了会儿茶和点心,随即状似偶然,淡淡地低声问道:“儿传闻国公府要和礼部尚书攀亲了,那魏尚书最疼幺女,又是知书达理之家,如何受得了阮二郎那般风骚的?”
那一双吵嘴清楚的眼,看得阮流珠少见的不安。徐子期剑眉微蹙,收回目光,对佟娘正色道:“鄙人所说的,并不是打趣话。佟娘子,你便按我说的去做。”
徐子期顿了顿,温声道:“散馆里多数未曾招太小娘子。你若想早早识字,丫环里有识字的,叫他们上点儿心,教教你便是。”
徐子期以后又与流珠提起了过年的事儿,说想要请徐道正、徐道协这两家子一同来汴京过年,也算是百口团聚。流珠虽不想见着徐道协那厮,可现在当家做主的是徐子期,她便只一笑,未曾多说甚么。这事儿,便这么定下来了。
快意一听,瘪了嘴。流珠见状,柔声笑道:“散馆没招过,律法也没说不让招啊。归正不过是次退学测验,便让快意去考考。如果没考上,那她就得认亏,如果考上了,那就去上。不过是个开蒙之所,内里都是虚岁五六岁的小郎君,说不上男女大防,先生多数也不会介怀。大不了就多花些银钱,这点儿银子,娘给快意掏。”
徐子期的声音忽地又冷了下去,低低说道:“那柳莺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我爹的?”
流珠眉头一挑,微微一笑,来了兴趣,“说的甚事?”
待进了前厅,见了佟娘,那媒婆见流珠买卖越走越好,家中大郎也返来了,态度殷勤了很多,道:“这瑞安小郎君退学的事儿,妾一向记得呢。妾特地去问了那蔡家馆,这蔡家馆收小郎君,非常严格,设下了很多门槛。过年以后,仲春初时,蔡家馆会有场测验,取前二十人,娘子带着瑞安去便是。瑞安如是考不上,妾再帮着去说。那蔡先生孩子的婚事,都是妾帮着寻摸的呢,他总要买妾一个面子罢。”
佟娘动静通达,流珠这一开口,佟娘便在内心猜了起来。她晓得流珠与国公府反面,便笑了笑,道:“可巧了,妾当时也想去做国公府这门儿亲,只是这买卖,最后却被妾的一个死仇家抢了去。那朋友行事不问手腕,便给阮二郎出了主张,让他扮出一副懂事知礼的模样,又对魏尚书说,这阮二的风骚佳话,全都是别人眼红国公府,决计争光。魏尚书在礼部这么个安逸衙门,也不清楚阮二到底多混,见了阮二的书法和诗词后赞不断口,便答允下来。旁人也不好出言拆了这门婚事,不幸的魏家,就这么被骗了。”
这阮良臣虽喜好莺莺燕燕,可与谁都未曾悠长,不过露水姻缘罢了。如许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骚郎君,竟甘心掏银子,买宅子,圈住一小我,这可真是奇怪。
流珠半打趣着道:“他现在有事,一会儿就来。娘子你也清楚,儿是后妻,到底隔着一层,也不好向他多问甚么,只盼着佟娘子能撬开他那张铁嘴,问问他到底中意甚么样的。”
新年新月钩寒玉(三)
阮流珠心上一沉,笑道:“天然是官家说的。当时大伯哥缠的紧,儿不放心,去了皇后那边,官家便说了这话。”
流珠唔了一声,暗自考虑,没再说话。恰逢此时,徐子期由奴婢领着入了前厅,那军靴踏在地上,铿铿作响,虎虎生风,惊得佟娘一下子噤了声,抬眼看去。
流珠语塞,又有些难堪,一双黛眉微微蹙起。这徐子期不焦急结婚,她何必天子不急寺人急?
她这内心,已经考虑了起来。
佟娘眼睛一亮,呵呵笑道:“哎哟,这但是有钱也买不来的东西,谢过娘子,谢过娘子。”顿了顿,她又道:“大郎既然返来了,不知可便利见一见?好让妾内心有个底儿。”
佟娘看了看流珠,流珠无法点首,佟娘内心悄悄叫苦,却也只得应下。她拿了流珠给的衣裳拜别以后,厅内只剩这继子与继母,流珠看了眼他,一笑,道:“子期这娘子,一时半会儿是找不着了。如果果然能找着,那必定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