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濮阳抿了下唇,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卫秀搁下画笔,本身看了一会儿,又随口问道:“你看如何?”
卫秀柔声安抚:“总不致无路可走。”
濮阳欣喜一笑:“卿有争上之心,甚好。”
周琛一脸失魂落魄,又殷勤地欲替卫秀将酒盏满上,濮阳蹙了下眉,便见卫秀与他说了甚么,他倾壶的行动一顿,摇了点头,还欲相劝。
侍君之事已不是头一回提起了。上回因皇夫回宫,不了了之,今次,大臣们显是上了心机,非要求一成果不成。
濮阳一心一意地盯着美色:“无人可及。”
她与卫秀必不会有子,但是东宫又确切不成无主。她原希冀汉王,汉王之子亦高帝血脉,总归不导致帝系旁移,谁知这很多年,汉王也无所出。
濮阳面上犹带笑意,将铜镜递与宫人,随口问道:“慌仓猝忙,有何大事?”
丞相低头沮丧地走了。
她们之间,此生都不会有第三人插手。
濮阳望着卫秀的清秀面庞,如在心中开出了一朵花。
卫秀无法转首与她对视:“我说画。”
她光是想想,便如此难受,阿秀却不动如山,安然得意。
一学两年,才算稍有进益。
他此时过来,必是有事。
口舌之争,必是比不过七娘的。
周琛眉开眼笑,目光始终不离卫秀,他一手执杯,一手提壶,卫秀说了句甚么,他昂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卫秀笑了笑,周琛当即看着她,眸子子都要瞪出来普通。
“免礼。”濮阳笑道,转头欲令身后内侍上前来赐酒,目光便扫见卫秀那处,已与一男人说了好久。濮阳认得那人,乃是安邑郡主少子,姓周,名琛,爱好诗文,生性风骚,在秘书监担了著作郎一职,算是年青有为了。
濮阳眼中当即闪现笑意:“也好。”
濮阳转头,便见卫秀指尖拈一黑子,正沉于思考。濮阳眼波微动,朝身边宫娥看了一眼,宫娥会心,恭敬退至原位。
丞相也是忧心天子子嗣,先来探探口风。
濮阳更加哀怨。
濮阳哪耐烦听他干脆,心机早飞到卫秀那处去了。
濮阳则在另一端,与大臣们谈笑。她不时留意卫秀那头,见她面有笑意,也跟着弯了弯唇。
濮阳顿觉苦闷得很。
“阿秀。”濮阳唤道。
殿中突然无声。
濮阳无法得很,靠在卫秀肩上,低声抱怨道:“皇室残落至此,竟无昌隆之象,大臣们更要有话说了。”
濮阳便悄悄瞧卫秀一眼,卫秀平静自如,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濮阳深知,以阿秀之智,以她们之情深,阿秀定是晓得,她决然不会承诺大臣所请,所谓侍君也只会存在大臣们口中罢了。
宫人们皆在笑。卫秀取过眉笔,凑到濮阳身前,在她眉上细细形貌。濮阳一动不动,卫秀与她靠得极近,近到呼吸几可融会。眉笔在眉上滑过,如清风拂过丝绸所制的帷帐,轻柔绵软。
濮阳本是要解释,她从未与臣下提过侍君,她有卫秀,已是三生有幸,又岂会去想旁人。可一句迎侍君入宫,好似已择定了人选,只等将那人归入宫中了。
濮阳轻咳一声,终究回了魂:“恰是说画,深春之景,常有人绘,阿秀笔下,独占一份灵气。”
濮阳还是不言,只是将目光落到眉笔上。
“陛下,臣闻说陛下好画好诗,臣有拙作……”柳四饮了酒,放得开了些,开端提及话来。
烦不烦!阿秀都说不要了!阿秀只喜好朕与她备下的净水!濮阳大是不悦。
濮阳也与他颜面,饮下半盏。
秦坤弯身行了一礼,望了卫秀一眼,眼中显出些难色,口中却已道来:“陛下,丞相觐见。”
卫秀杯中是净水,濮阳宴前特叮咛人备下的。她不善饮,每回有宴,皆是如此。
“陛下。”那大臣先行一礼。
谁知她还未开口,卫秀便让她走,问也不问一句。
陛下与皇夫结褵七载而无子,想来启事不在陛下,而在皇夫。朝中已有些大臣动了心机,欲将子侄送入宫中。
濮阳见他出殿,也跟着低头沮丧起来,闷闷不乐地归去寻卫秀。
而后几日,便是上巳。
卫秀恍然,又上前半步,笑望着濮阳:“克日总在作画,可巧也想出些画眉的技法,你可要尝尝?”
濮阳感觉,卫秀画得比任何一名宫娥都要好,她正要开口,便见秦坤自门外仓促而来。
柳四红润的神采一白,神采当即勉强起来:“臣之拙作,不入陛下之眼,臣归去,必好生研习。”
早朝散后,濮阳便独自回后宫,卫秀正于庭中作画。
丞相见天子容色松动,似是有所意动,当即精力大振,忙要乘胜追击,再劝几句,便见陛下摇了点头,道:“此事不必再提。”
御史大夫忙道:“恰是犬子,家中行四。”又侧身令身先人上前。
陛下如此顺从,定是因皇夫的原因。丞相叹了口气,只好红着脸,说得稍明白了些:“陛下无子,国之大事,皇夫殿下必也明白的。一时之间,许会生醋,光阴久了,也就好了。”
卫秀应名誉过来,濮阳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卫秀略觉迷惑,将黑子丢回棋笼,推了轮椅过来,笑问:“何事?”
若只丞相,当不致如此神采,濮阳敛下笑意,目视秦坤。秦坤不敢不言,却也是满面难色:“丞相此来,是欲请陛下迎侍君入宫。”
濮阳悄悄皱眉,回过甚来,不动声色:“赐酒。”
每逢上巳,宫中皆会设席,遍邀公卿。
卫秀着一袭素袍,提笔于绢上细细形貌,画的是春光,春光美甚,卫秀美于春光。濮阳先是赏画,后是赏人,目光聚于卫秀脸上,便舍不得挪开。
本年想也不会心外。
身后内侍提壶上前。
宴设于太液池畔,池畔有流杯亭,君臣可于此中,行曲水流觞之雅事。上巳佳节,本就风雅,撤除曲水流觞,另有诗文相合,歌舞扫兴。每年上巳,宫中行宴,常有才捷之士,出佳句佳篇,歌颂京里。
克日朝堂无事,君臣皆闲暇。
濮阳忙望向卫秀,神采为可贵很,卫秀手中还握着眉笔,闻此,淡淡一笑,瞥了濮阳一眼,将眉笔放回妆台:“闲事要紧,陛下且去。”
濮阳不得不回过神来,对付道:“本朝诗赋,当属张子为首,张子受朕所邀,入崇文馆为士,卿如成心,无妨前去请教。”
这位大臣年不过四旬,白面微须,仪表堂堂,其子亦姿容甚美,紧随其父身后,落落风雅。
濮阳怎肯松口,对付了丞相几句。丞相毕竟男人,怎好与濮阳说得太明白,可模糊晦晦说不到点上,濮阳又在兴趣全无,说了几句,便说不下去。
随云髻梳就,宫人自状况上取过华胜、步摇,一一为濮阳戴上。发髻已成,宫人行过一礼退下,一旁又一恭候好久的宫娥上前,为濮阳上妆。
眉妆既成,卫秀退开一些,当真看了看,唇边暴露一个笑来,取了铜镜,端到濮阳面前。
宴饮肇端,便有很多俊才聚到卫秀身边,向她请教。
此等盛事,卫秀也列席此中。她亦是文采斐然,才情泉涌之士,与人言谈,口出雅句,其去处言辞,颇令人神驰。
御史大夫笑意连连,柳四亦显出笑意,又上前半步,举杯上寿。
可,话虽如此,阿秀便当真一丝也不在乎?
本日春光大好,正可入画,她便令人摆开画布,欲形貌春、色。
濮阳入得门来,悄悄走到她身后,立足抚玩好久。
宴设于园池,绿草连绵,树木峥嵘,池水随清风微漾,一派娟秀之色。御座前不远处,一大臣见天子表情颇愉悦,端起酒爵,携子上前。
濮阳侵占秀那处转眼看过来,见是御史大夫,笑了一笑,道:“柳卿。”又望向他身后,“想必这便是卿之爱子?”
这边柳四已吟完了一篇诗,红着脸,略显内疚道:“陛下觉得,臣此诗如何?”
濮阳便想到方才,卫秀毫不在乎的模样,真不知她生醋,会是甚么模样。
柳四往前跨了小步,飞眼瞧了瞧濮阳,眼中闪现一抹倾慕,又忙垂首,弯身下拜:“臣拜见陛下,恭祝陛下长乐未央。”
卫秀专注画上,以线勾画,以色晕染,庭中之春像被原封不动地搬到绢上,活泼到了极致。
镜中人甚美,那经心画就的双眉,使她的仙颜,更加不俗。
她长日无事,总要寻些兴趣来消磨辰光,刚好宫中新进一名画师,擅工笔,多巧思,用色淡雅,线条明快,与宫廷当中常有的都丽之气大相径庭,很合卫秀眼缘。她便跟着那画师,学着作画。
濮阳还穿戴朝服,需先去换下。宫人早已备下裙裳,濮阳换衣以后,又到妆台前重梳发髻。卫秀坐在不远处的窗下,不时朝这边望一眼,大多时候,还是留意于她身前摆开的一台残局。
卫秀叹了口气,摇了点头,招手命宫娥来,将笔墨收起,本身则与濮阳一道往殿中去。
濮阳想了想,倘若阿秀是天子,大臣们三番五次,欲往她身边添人……濮阳怒意大盛,不止怒,且还酸,仿佛灌下整坛老醋普通。酸得心都要化了。
卫秀则又去解她那台残局。
她说罢,再往卫秀那边看,只见不知周琛说了甚么,竟压服了卫秀。卫秀端盏于身前,由得周琛往她盏中倒酒!
周琛自开宴便在卫秀身前,到此时,都将散宴了,他还腻在阿秀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