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嫌隙
方才过来时，她也未敢多看，却不知淑妃娘娘在哪座彩棚里，她身上那条被窜改过的裙子，有没有被人瞧出端倪，另有那上头临时缝上的扎花，也不知有没有缝牢，会不会掉？
“哈哈哈……”金露亭中再度发作出一阵大笑，也不知是谁逗笑了建昭帝。
按了按腰间已然不算紧瘦的革带，徐直微胖的身形一动，拂袖而笑：“二弟大才，愚兄倒是不及的。”
周皇后笑着赞她“懂事”，命人抬来一匣子头面赏了她，复又着谢禄萍向建昭帝传话，将三位女人也要作诗之事说了。
她很体味初见天颜之人的表情，当年她亦是如此，初见陛下，又是惊骇，又有一点猎奇，更多的则是畏敬，慌到手脚都没处放。
或许，直到驾崩之时，他亦可贵有一刻真正的欢乐。
二爷徐肃“嗯”了一声，视野在彩棚内扫了扫，便径直走向右首第一个书案。
都说天子就那天上的真龙，也不知能不能让她瞧见个一鳞半爪地，沾点儿福分。
徐直见状，唇角微微一勾。
徐直出世才满百日，便被彼时髦还健在的祖母――皇宗子妃、亦即东平郡王的母妃――带去身边教养，直到六年后祖母病故，徐直才回到朱氏身边。
凡是景象下，天子是很少当众动笔墨的。
混乱的皮靴落地之声，跟着夜风拂起的凉意而来，此起彼伏地，行动皆不重，透着几分谨慎，却还是掩不去少年人特有的轻巧。
公然，此念方生，便闻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道：“二弟，你也想好了么？”
提及来，徐直与徐肃虽是嫡远亲的亲兄弟，然二人的干系却并不太好，究其启事，倒是王妃偏疼徐肃之故。
彼时，朱氏已然产下了次子徐肃，一腔母爱亦尽皆倾泻在了次子身上，徐直的回归当然令她欢乐，但是，母子分离的那六年，却始终横亘于他二人身前，难以超越。
红梅非常地严峻。
红药的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而现在，他却在高兴地笑着。
她垂首立于案边，面前是敞亮的烛光，鼻端暗香浮动，耳畔偶尔传来建昭帝明朗的笑声。
“我……我晓得了。”红梅颤抖着回了一句。
这时候她倒真但愿着，不拘来个甚么人，打一打岔，也免得她管不住本身，净在那儿瞎揣摩。
宿世此时，建昭帝正病着，又何尝能有畅怀大笑的机遇？
徐婉贞心下极是对劲，面上却维系着矜持的笑容，细声道：“臣女方才见娘娘忙着，便没敢扰了娘娘。”
这让她生出一种既欣喜、又心伤的庞大感受。
“王宗子客气。”徐肃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以是，红药有八成的掌控，建昭帝底子就不会进彩棚。
看起来，他们已经作得了诗，这是要录下来给天子批评呢。
阿谁位置离金露亭比来，抬眼便可遥见天颜。
自重生以来，她头一次觉着，窜改仿佛也并非一无是处，便如行宫那一百来号活下来的宫人，以及此际大笑着的建昭帝，起码在他们的身上，红药看到了好的那一面。
拢共瞧来，也就二女人徐婉柔好些。
见她傻呆呆地发痴，倒不似此前那样严峻了，红药便又低下了头。
不以兄长相称，反呼之为“王宗子”，看似打趣，挖苦之意却溢于言表。
她的欲望很快便实现了。
论面貌，她比两个姐姐加起来还要胜上一筹，只可惜，眼神过于矫捷了些，再长两岁，就是个标准的“狐媚子”。
阎王打斗，小鬼自是得闪去一旁。
莫名地，她竟有了一丝戚然。
一则，司礼监多的是能写会画之人，陛下口述、他们动笔才是常情；二来，据红药所知，建昭帝对舞文弄墨没多大兴趣，他平素最喜品香，打家具都在其次。
进宫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与天子离得如此之近，她自是又惊骇、又等候，想要昂首看上一眼，偏那脖子像被人定住了，转动不得，一颗心跳得几近蹦出嗓子眼儿，连带着呼吸都重了起来，整小我都是懵的。
语气非常地密切，显现出对蓬莱县主格外的宠嬖。
心是放下来了，却又有些绝望。
“呼哧、呼哧”，身畔俄然响起粗重的呼吸声，红药微惊，循声看去，便瞧见了红梅尽是汗珠的鼻头儿。
这也是人之常情。
徐婉贞再是刁蛮不讨喜，那也是纯粹的皇室血脉，周皇后总不会在这等场合将个庶女拉在身边，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不过，面圣的次数多了，她便也摸出了一些门道。
很漂亮的一张脸，因了这一笑，突然平增了几分邪气。
这是她身为皇后对血脉正统的态度。
在郡王府的女人里，徐婉顺行四，倒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明眸皓齿，一身雪青撒花的衣裙，越衬出她端倪如画、明艳动听。
一时候，各种动机此起彼伏，红药的脑袋又开端搅浆糊，头晕目炫地，欲待不去想，却又按不下这些邪念。
且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款款放下银叉，周皇后提起帕子拭了拭唇角，顺势望向走在最后的徐婉顺。
守在棚中的红药，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周皇后想着，一伸手，却将徐婉贞招到了跟前，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鬓，用心作恼：“你这孩子，本宫不叫你，你便不过来，真真的小调皮鬼儿。”
红梅怕得也太早了。
她确切是存了些等候的。
没过量久，便有人走进了彩棚。
建昭帝本就兴趣颇高，自是大笑着允了，命人再添三副彩头，皆是些女人家喜好的新奇玩意儿，图个一乐罢了。
徐直面皮绷紧了些，笑容渐淡。
说话之人，恰是王宗子徐直。
趁此机遇，红药缓慢昂首，从嘴皮子底下溜出一句话：“红梅，别惊骇，陛下不会过来的。”
三爷徐珩、四爷徐瑞就跟在他俩身后，此时见状，对视一眼，默契地掉队几步，不再往前靠。
不消昂首看，红药便已猜出，必是郡王府几位爷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