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惜别
褪去了华服的充嫔，再不复那一日的风华绝代，鹅黄褙子披落于月白裙畔，雅淡清素，仿佛一枝幽菊。
她哭得泣不成声，充嫔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她，柔声道：“傻丫头，跟着我有甚么好？我这里冷僻得紧，偏事情又多，累你刻苦了。”
她趁着往六宫送东西之机，偷偷在纪昭仪住处的门口抹了油脂，导致其滑倒落胎。
就凭她一小我，能成事么？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低着头不断地抽泣起来。
因而，当夜子时，六局一司统统宫人，便被赶出了皇城。
采青那里敢接她倒的茶，只将两手乱摇，迭声哭道：“使不得，使不得，主子，断使不得的。”
充嫔顾恤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去案边，亲手倒了一盏茶，含笑递了畴昔：
那女子年约三十许，一身宫装早便还了归去，只穿戴平常的青布衣裙，发上包着蓝花布帕，清算得非常洁净。
疑点重重，两卫自不会听信她的大话，正要用刑逼供，红袖却俄然浑身抽搐、七窍流血，斯须便断了气，其死状极其可怖，显是中了剧毒。
红药躲在宫道转角，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逝在远处，也自红了眼眶。
采青冒死点头，满脸的泪也不去擦，只睁大眼睛道：“主子待奴婢很好，奴婢情愿为主子做事，奴婢……奴婢……”
两卫公然手腕不凡，当晚便将事情查出个大抵。
但是，问来问去，竟无一晓得这药丸的来源，只说红袖客岁春季确切染了风寒，但很快便好了，没传闻她从那里领过药。
大怒之下，建昭帝将许承禄、潘体乾二人召进永宁宫，当着纪昭仪的面儿颁下口谕，着他二人彻查此事、不得有误。
这个动静，便成了压垮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留下来的，唯有侯敬贤、常若愚并吴承芳，这戋戋三人。
这倒是因为，建昭帝临时将春秋上限调到了五十岁。
采青僵着身子端住茶盏，一时候又是感激，又是伤怀，又为着前路而茫然，竟不知说甚么才好，那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采青抬开端，颊边早已挂满了泪水：“主子，奴婢舍不得您，奴婢想一辈子都叫寿菊，可现在倒是不成了。”
回身踏上青石宫道，红药心中，有着淡淡的不舍，一如方才依依惜别的三公主。
两卫马不断蹄，连夜提审尚寝局诸人，究查药丸来源。
便如现在，在启祥宫的偏殿之间，充嫔的身前，亦跪着一名抽泣的女子。
充嫔倒是不由分辩，硬将茶盏塞进她手中，佯嗔道：“我说使得便使得。你既还叫我一声主子，便听我的就是。”
他受够了！
再一个，她又是从那里晓得，纪昭仪有饭后漫步的风俗的？
这话天然无人会信。
她目注那叫采青的女子，唇边擎着含笑：“提及来，你本来的名字却也好听，采青，多高雅，可比那甚么寿菊好很多了。”
一个小宫女，仅仅出于妒忌就敢以下犯上，做下这等杀头大事，这也太扯了。
她是在初十那日分开的。
“我免得了，你也莫哭。离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我是真的替你欢畅，你也该欢畅才是。”
当然，辽北的人手很快便会充入后宫，这类景象只会保持一两天罢了。
查问至此，线索便断了，两卫怕建昭帝等得急，先行上报了此事。
现在还留在六宫的，除年满五十及以上的老寺人以外，就是一群总角小儿。
而在六宫当中，似她们这般主仆惜别的景象，另有很多。
她与纪昭仪乃是同时进的宫，对方一步登天，而她却还是个奴婢，见着畴前的熟人还要施礼问安、谨慎阿谀，久而久之，她心下生怨，遂铤而走险。
潘体乾找来精擅毒物的部属，对这药丸细加查验，终是验出，那药丸的外层乃是柴胡等平常药物，并无毒性，唯里层裹着药汁，倒是鹤顶红。
别的，那永宁宫婢仆成群，她是如何人不知、鬼不觉地将油脂抹在台阶上的？
幸亏斥逐银子早便发了下去，这些人手头都有些余钱，倒也不至露宿街头。
她两手扶地，哽咽隧道：“奴婢这一走，怕是再见不着主子了，只求主子把稳自个儿的身子，别太费心，早晨早些安息，定时喝药。”
至正月初九，统统合法丁壮的寺人，根基已在六宫绝了迹，就算有命好留下的，也被赶去皇城外的浣衣局当差。
太特娘地受够了！
“罢了，畴前都是你给我倒茶。现在你要走了，便教我替你倒上一碗茶吧，也算全了我们主仆的情分。喝了这盏茶，你便好生地去，今后山长水远，说不得我们还能见面儿。”
红袖曝尸北安门，统统斥逐出宫之人，都会路过她的尸首，也都会在两卫的勒逼下，绕尸一周，以作警示。
据她交代，她是出于妒忌才如此施为的。
至于司礼监等紧急之处，亦斥逐了大半寺人，留下的非老即小。
本来，这是尚寝局一个叫做红袖的宫女使的毒计。
许、潘二人大怒，命仵作剖尸检察，成果，在红袖的腹中，挖出了小半枚尚未化尽的药丸。
临别之际，三公主直是哭成了小泪人儿，一起跟着红药送到仁寿宫外，又踮着脚尖儿目送她转出了宫道，这才抹着眼泪归去了。
温馨的小屋中，她低泣的声音像一曲单调的乐韵，寥落地，散在风里。
紧接着，六宫几近统统的寺人，亦在两天以内走得洁净，便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惯用的大管事如李进忠、戚良之流，亦未曾幸勉。
这洞穴眼儿比天大的皇宫，他真是一天都不想再忍下去。
近百号长幼宫女衣衫不整，抱着仓促清算出来的承担，被如狼似虎的两卫兵士摈除着，如同一群逃荒的流民，狼狈地分开了皇城。
荣幸的是，红药分开的那一日，尸首并没在，也不知是被人偷了，还是收回了。
三公主待她是真的好，若非局势当前，她都想留下来伴着小女人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