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散场
这一问声音略高，坐得近的几位嫔妃便皆望了过来。
纪昭仪现在还没满十六岁，年纪悄悄就得了这么个病，她醒来后，便哭着向建昭帝求死，要“跟着臣妾那没出世的孩子一起走”，哭得建昭帝心都碎了。
三公主赶紧挟起碗中青菜塞入口中，小嘴一鼓一鼓冒死嚼着，还不忘还价还价：“欢欢吃掉青菜啦，嬷嬷快给欢欢布两块……三块……四块肉，好多肉。”
说这话时，他的眸光切切望向了皇后娘娘隆起的小腹，语声亦极温软：“朕晓得你畏寒，特为叫人备了白皋比褥子，这就给你拿来暖着。”
众嫔妃心机各别，相互互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却无一出声。
周皇前面色微肃，颦眉听着，一时并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太后娘娘脸上浮起焦色，拉着戚良问：“可请了太医？”
建昭帝沉着脸站了半晌，回身便往外走，没走几步，抬脚踢翻了一张碍事的椅子。
那白狐皮再都雅，也远不及白皋比来得贵重。
纪昭仪滑胎了。
这到底是不谨慎滑倒，还是……
周皇后立时含笑盈眸：“谢陛下厚赐。”
究竟上，有些眼尖心活的，一早便瞧见戚良方才被个宫女叫了出去，返来时，神采较着有些不对，再加上此际太后娘娘这一问，几可鉴定这是出事了。
“摆架，去永宁宫。”建昭帝袍袖当风跨出殿门，忽又于门边顿住，厉声喝道：
“来人，叫金执卫来护送皇后回宫，再奉告他们，把坤宁宫给朕守好喽，凡是皇后少了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而更令人气愤的是，这统统就产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你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戚良不敢不答，忙束手道：“启禀陛下，永宁宫纪昭仪方才俄然滑了一跤。”
【不是本宫瞧不起诸位，在坐的都是妾。】
戚良低着头，干涩的语声在世人的耳畔回荡。
有些东西，争是争不来的，你这厢费尽手腕、使出浑身解数，人家悄悄吹口气儿，就能把你之前所做的统统破去。
建昭帝跟个玩意儿打情骂俏，有甚么要紧？
更何况，这白皋比还是陛下亲赐的。
纪昭仪因才验出有孕，本日便乞假没来，谁能想到，她在自个的住处也会摔着。
可现在，这统统都成了空。
琼华殿中，一片死寂。
红药手固执一副象牙箸，立在三公主身后，见她一味只要吃肉，绿叶子菜倒是碰也不碰，便替她布了一筷子。
“笃”，建昭帝抬手便将酒盏向案上一搁，霍然起家，大步走了过来：“如何好端端地俄然跌倒了？她景象如何？胎儿可还好？”
“奴婢这就给殿下布菜，殿下先把这碗里的吃洁净了好不好？”红药柔声说道，手中牙箸却向着一盘绿菜缓缓挺进。
两个多月的身子，胎相本就不大稳，更兼那一跤摔得又重，便没保得住。
因而，这场因一身华服而激发的骚动，终是在白皋比的弹压下，归于安静。
琼华殿的氛围，在这一瞬变得压抑起来，反倒是居于末座的充嫔，仍旧一脸地云淡风轻。
“回陛下，方才永宁宫来人传话，说是昭仪娘娘原想去屋外散一散，不想在门口石阶上滑了一跤，摔得有些重，身上已然见了红。”
至于周皇后，那是久经疆场，面上几无异色，只柔声相劝：“母后也别见怪陛下，陛下半夜为国劳累，可贵今儿有暇，又是一家子团聚，您就由得他松泛松泛罢。”
漂亮得体的一席话，却令殿中很多人面色微变，荀贵妃更是当即沉下了脸。
建昭十六年的迎春宴，就此草草结束。
建昭帝本来正被几位嫔妃拉去偏席吃酒，此时闻言，转首扬声问：“这是如何了？”
公然，戚良闻言忙禀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已经去请太医了。”
他原就对纪昭仪非常宠嬖，不然也不会一来就将她晋为昭仪，本来还想着待她产下孩儿，不管男女，都要将她晋位为妃。
妾，不就是玩意儿么？
这便是周皇后的未尽之意。
恚怒的语声，和着微温的风传向四周，连阳光都变得酷寒起来。
看着小碗里俄然多出来的青菜叶子，三公主回过甚，瘪着小嘴巴委委曲屈隧道：“红药嬷嬷，欢欢要吃肉。”
此一役，充嫔固然赢了，却毕竟还是输。
三位公主倒都还平静，大点儿的已经懂事了，天然心中稀有，小的如三公主，现下还在盯着充嫔瞧呢，内心想着：
建昭帝亦笑了起来。
因离得稍远，且他说话声又压得极低，红药只模糊闻声“永宁”、“滑倒”、“见红”这几个词，再多的却听不清了。
她本身亦因小产大出血，几乎血竭而亡，幸得柳夫人医术高绝，到底将人救了返来。
他回身执起周皇后的手，温言道：“梓童辛苦了。”
帝后二人相顾而笑，直令琼华殿的风都变得暖和了几分
好标致的裙子啊，红药嬷嬷穿上必然更都雅。
红药忍笑点头：“是，奴婢这就来。”
只是，人虽得活，倒是落下了病根儿，今后需以药物渐渐调度，三年五载以后，才有能够再度有身。
她吃了一惊，分神看去，却见戚良单手提着袍摆，似是一起跑来的，正一面擦汗，一面跪在周皇后身前，吃紧地说着些甚么。
“咣当”，巨响声中，满殿嫔妃噤若寒蝉，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周皇后并三位公主亦皆离了座儿，唯有太后娘娘，端坐不动。
不一时，白皋比便铺上了皇后娘娘的宝座，流水般的酒菜亦捧至玉案，南风和着酒香，珠翠映托晶盘，这繁华盛宴终是开启，世人忙于吃喝，倒也少了讲闲话的工夫，场面非常调和。
建昭帝自不会去驳周皇后的话，且他打心眼儿里觉着，这话本就无错，且对皇后娘娘的漂亮深感欣喜。
牙箸自青菜盘上轻巧掠过，移向一旁的炙肉脯，正待落箸，红药中间忽地蹿过一道人影。
殿中变得更加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