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掌故
她缓缓地说着，苍灰的发鬓为她的声音添上了一抹长远的色彩，似是饱经光阴风霜的画卷。
略略清算一番，换了身简便的轻粉衣裙，荀贵妃便将奉侍的人皆遣开了，单只留下了胡嬷嬷一个，闲闲问道：“嬷嬷前番说的阿谁掌故，能不能再与本宫说一遍？”
荀贵妃就像是没闻声，兀自盯着院门发楞，直到胡嬷嬷再劝了一次，她方才醒过神来，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罢了，归去罢。”
说这话时，她背倚迎枕、手抚玉案，顺手拨弄着裙畔的玉环，神情颇是散淡。
“成，嬷嬷便拣记得的说，本宫听着呢。”荀贵妃捧着茶盏，却没去喝，看向她的视野中，稠浊着渴盼、惊骇、欣喜，以及一丝深切的悲惨。
老宫人见状，忙殷勤地凑了畴昔：“哎哟哟，还是我来吧，两位且歇一歇就是。”
胡嬷嬷正要再说甚么，忽听荀贵妃语声响起：“胡嬷嬷，近前说话。”
“娘娘说的但是‘林亭掷杯’那一段儿？”胡嬷嬷考虑着字句，用心绕开了最关头的那一处。
“奴婢现在与外头也不大通动静，好轻易探听到这事儿，就巴巴地跑来奉告了您，就猜着您听了会欢畅。”
院门半启，透出里头空旷的天井，老枫树孤傲地鹄立在风雨中，仿似亘古以来便发展在这里。
现在，那只手正以一种较为迟缓的频次，轻微地痉挛着。
“我免得。”充嫔的答复仍旧简短，说话时头也不回，仿似懒很多瞧对方一眼。
“主子，雨大了。”胡嬷嬷在旁说道，一面将手中的帕子伸开，遮在荀贵妃的头顶挡雨。
“本宫乏了，你带几个小的随本宫归去，春分她们留下来清算。”荀贵妃不大有兴趣地叮咛了一声。
她的重音，好巧不巧便落在了“前后”这两个字上。
胡嬷嬷领命，叫了个小寺人去前头通传，又点齐了四个小宫女，伴着荀贵妃回了宫。
“主子，奴婢有点儿胡涂了，不晓得您问的是甚么掌故？”她谨慎地开了口，保持着一个奴婢该有的寒微姿势，说话声也很低：
充嫔像是没瞧见，管自打量着翠竹，半晌后，方朱唇轻启，道了一个“好”字。
胡嬷嬷等人忙围跟着她回到了正殿。
老宫人浑浊的眼睛里，涌起了几分锋利之色。
回到桃花林时，赏花的贵女们早便散了，荀贵妃倒还在，倒是正看着小宫人收东西。
荀贵妃在院门处停了步。
和顺的语声，仍旧疏冷。
“那就叫小我去报一下罢，本宫估摸着人应当也走得差未几了，你看看这天儿，眼瞧着就得下雨呢。”荀贵妃有些懒洋洋地，语声中透着倦意。
那开得最盛的桃花树下，铺着翠绿色万字不到头织锦，其上散落着很多春壶玉瓶、八宝攒盒等琐细物件，春分与春月跪在垫上，分门别类的点数着。
“难为嬷嬷了。”充嫔漫不经心肠笑了一下，昂首看了看天气，眉头微蹙：“罢了，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这就得归去。嬷嬷也快回罢，要下雨了。”
果如荀贵妃所言，将近宫门时，那雨便下了起来。
胡嬷嬷想了想，上前两步，低声道：“主子，水音阁那边可要递个话儿畴昔？”
“这雨真真是恼人得紧。”荀贵妃轻拧动手中帕子，眉尖若蹙，越显慵懒。
“可不是么？”老宫人捂住豁了牙的嘴，面皮上的每一根褶子都在活泼地扭曲着：
荀贵妃的手分开了玉环，转而去拿茶盏，状似不经意隧道：“阿谁前朝女帝的掌故，本宫听着倒挺风趣儿。”
胡嬷嬷垂着头，略显浑浊的眸子，缓慢扫过她捏玉环的手指。
胡嬷嬷勾起的唇角向下一撇，显出些许轻屑之色，因她低着头，荀贵妃并没瞧见她这大逆不道的神情。
荀贵妃执盏的手顿了顿，语声变得轻巧起来：“对，那一段儿前后都挺风趣，你且一并说来。”
“哎呀，倒是忘了奉告娘娘了，奴婢传闻您那旧奴婢采青，现在在东平郡王府已经站稳了脚根儿，王妃仿佛还挺重用她的，见天儿地把她带在身边。”
固然在笑，语气倒是冷酷的，显是无甚兴趣。
老宫人盯视了她半晌，又渐渐隧道：“奴婢这儿的差事很快就能办完，倒是娘娘那边，很该再给贵妃添些绕头。比如，让贵妃找个好机会，别白白花了心机，却甚么都拿不着，反误了娘娘的事儿。”
胡嬷嬷的嘴角勾了起来。
水音阁里正唱着戏呢，荀贵妃如果说都不说一声就提早分开，总不大好。
“那奴婢就说那一段儿罢，至于前后的掌故，奴婢有一些已经不大记得了，便只能拣着能记得的说。奴婢还要先请主子恕了奴婢的错儿，奴婢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主子恕罪。”
但是，这神情很快便又散去，她高耸地笑了一声：
胡嬷嬷不敢担搁，忙碎步行至荀贵妃身边，躬身道：“奴婢见过主子。”
充嫔不说话，拂了拂袖袖，转过身，衣袂在风里翩飞，很快便融入了那万千竿凤尾之间。
老宫人遥看她去得远了，面上暴露悻悻之色，再站了半晌，方才分开。
“不碍的，还是胡嬷嬷去歇着吧，我们来就成。”春分客气地谦让道。
“快去，快去，主子叫你呢。”春月巴不得胡嬷嬷快走，在旁悄悄推了推她。
“奴婢不但跟主子说过一段掌故，实是猜不出主子要听哪一段儿，故此大胆向主子讨个主张。”
疏疏落落的雨丝，漫天飘洒着，清寂的宫道不见行人，唯绿柳成行，在烟雨中拂动着长长的枝条。
“是么？”充嫔仿佛有了些兴趣，微微转眸，面上浮起一个极浅的笑，“她倒是好福分，离了我没多久，这就跟了一名贵主儿。”
他们并没带雨具，如果贵妃娘娘淋坏了那里，他们都得吃挂落。
那老宫人皮笑肉不笑冲她一福身：“多谢娘娘体恤，那奴婢可就去了。娘娘就等着听好动静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