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求见
此时不走，再迟走也来不及了。
诚王妃求见，想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非是红药怯懦，实是“天皇贵胄”四字，分量太沉、干系太大，倘或竟触及秘辛、丑闻之属，红药觉着，自个这小身板儿，可不大扛得住。
再过得一息，红药才发觉，红线竟然没打伞。
红药想着，心下生出了些许不安。
然其间景象，却又是非走不成，红药倒也想给靖北侯老夫人递个暗号，可儿家底子瞧都不瞧她一眼，她这媚眼又抛给谁去？
此念平生，红药便有些坐不住，捏在手里的帕子好似有千斤重。
从角门走，便没这些费事了。
而现在，她已然拿定了主张，遂巧舌哄住了靖北侯老夫人，终究得着了伶仃面见故交之机，亦有了余裕，将面前之人看个细心。
三公主弯着新月眼，将果碟子往前递了递，笑容甜甜地，直引得李太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特长点她的鼻尖儿，用心嗔道：“你呀，真真是个小机警鬼儿。”
现在的靖北侯府，也就只剩下个爵位了，儿孙尽皆平平。
忖及此，红药更加心神不宁，下认识便扫了靖北侯老夫人一眼，却见对刚正半低着脑袋，似在入迷，又似在打量手指甲。
离宫时，红药倒是留了个心眼儿，没敢从正门走，而是从角门悄悄踅了出来。
没法之下，她也只能堆出满脸的笑，起家道：“娘娘折煞妾身了。”
三公主也不言声，乖灵巧巧地，顶听话的模样。
这位靖北侯府的大丫环，只披了件豆青色的大氅，就如许顶风冒雨，仓促而来。
您老倒是吱个声儿啊。
此乃她谨慎之处。
见此景象，鲁妈妈大是赞美，在内心又把红药拉高了两分，深觉跟对了主子。
正自一脑门儿的汗，红药忽觉衣袖轻动，忙转过甚，便见三公主冲她呶了呶嘴儿，以口型比出了“放心”二字。
仁寿宫东暖阁中，便此有了一阵诡异的沉寂，四下里鸦默雀静，便连那瑞兽香炉上升腾的青烟，仿佛亦于这一刻凝成了烟柱。
透过稀少的雨帘，红线瞧见，那著金钗、环玉带的绝色丽姝，好似正被一重云雾覆盖着，周身皆有光彩氤氲。
李太后冲她摆了摆手，又转向旁坐的靖北侯老夫人，和声道：“你也与她两个同去罢。这也不是我不留客，实是如本年纪大了，见不得人太多，你多担待。”
红药此时亦瞧见了红线，心下不免有些迷惑。
靖北侯老夫人当即大喜过望，忙笑道：“妾身在此谢过娘娘厚爱，到时候娘娘有召，妾身必然来的。”
一息以后，太后娘娘面上的笑容，便已尽数敛去。
侍立于侧的掌事宫女见状，立时躬下腰，低低应了个“是”，便自退了出去，想是去传话去了。
靖北侯老夫人闻音知雅，晓得太后娘娘这是要把人都清出去，好伶仃与诚王妃说话，不由得有些绝望。
也就在这个当儿，远处墙角忽地现出一道人影，倒是个穿青衣的婢女打扮的女子，一起低头含胸，快步往这个方向而来，斯须便至面前。
她将三公主送回宫，两小我略叙了些别情，三公主到底不敢多留她，只得红着一双免儿眼，依依不舍地送她分开了。
难不成是来话旧的？
三公主弯了弯眼睛，便直起家来，一小步、一小步地行至李太后座旁，捧起案上的一只果碟儿，奶声奶气隧道：“皇祖母，吃点心。”
相较于红药，李太后对靖北侯老夫人的态度更加客气，算是给足了面子。
便在大半个时候前，红线被荀贵妃叫去景仁宫说话，过后又单独返来，鲁妈妈对她印象颇深，故尔认了出来。
她那点儿谨慎思，李太后岂会不知？便笑道：“过几日气候好了，哀家叫人请你来吃酒听戏，那班小戏儿正有新曲目呢。”
红药直是如蒙大赦，内心暗念了句佛，起家屈膝，老诚恳实隧道：“妾服从。”
听人说，诚王殿下现在正在内皇城小住，已有好些日子未曾回王府了。却不知，王妃娘娘来此，是否为着此事？
红药一怔，旋即晓得其意，不由得大是打动，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诚王这一家子，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且不说靖北侯老夫人，却说红药。
红药的确恨不能推她一把。
她恍忽记起，这是徐玠昨儿早晨才帮她熏的一种新香，名字叫作“飞霜”，传闻是梅氏百货最抢手的好物儿，一两金子十滴。
自离了景仁宫，红线的一颗心便七上八下地，总也落不到实处，天然便也没了那一等闲情去管旁的。
设若自正门而出，万一恰好撞见存候回转的诚王妃，或是某位去给太后娘娘问好的贵主儿，多难堪不是？
红药的眉心蹙了起来，顺手将画簿搁在小几上，复提起帕子，向唇角拭了拭。
言外之意，这事儿有得说。
红药由是更加猜疑。
霍妈妈并两个婆子皆候在外头，见红药出来，忙围随上前。
寒雨裹挟着冷风，将殿门外小寺人锋利的语声，拂得四散。
因马车停在了稍远处，红药便命此中一个婆子去前头找车，余者则伴着她立在墙根儿下相候。
而就在她思忖之际，红线亦正不着陈迹地打量着她。
鲁妈妈眼力极好，一眼便认出，来者不是旁人，恰是靖北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红线。
不消多时，主仆二人便出了内皇城。
老太太原想着，趁本日进宫，开口向太后娘娘讨句话，给她那不成器的小儿子要个闲差，也算有口饭辙，现在看来，倒是不成的了。
只可惜，满屋里就属她品级最低，请辞这等事，是断断由不得她来做的。
就算加上徐玠那结实身板儿，也一样不敷瞧。
她面无神采地坐了半晌，方抬了抬手，启唇吐出一个字：“宣。”
帕子上余了些清冷残香，浅浅淡淡、似有若无。
李太后冷酷的面庞，刹时变得温和起来，探手便将她揽进怀里，垂怜隧道：“真是个好孩子，都晓得心疼祖母了。”
李太后心都快化了，悄悄摸了摸她的头发，缓声道：“罢了，你这便归去吧，我让你红药姑姑送你。”
李太后点了点头，再温言安抚了她几句，方命她们去了。
霜华重、秋露浓，这满庭风雨，到底还是侵袭而至了。
因要送三公主回哕鸾宫，一行人在暖阁外便分作了两路，喜孜孜的靖北侯老夫人径往宫门而去，红药则陪着三公主，由垂花门转北直入哕鸾宫，却也省了与诚王妃会面，恰是一举两得。
一眼望去、遥不成及。
这好端端地，红线跑来何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