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角门
李婆子不自发打了个寒噤。
外头窸窸窣窣地,乍听着像是树叶摩擦,又仿佛有人踏雪夜行。
她直着脖子。冒死汲取着那未几的一点氛围,混乱的认识中只剩下一个动机:
若非为了那一大注银子,她也不乐意站在此处吃风。
炸雷几近贴着耳畔响起,门扇与空中俱皆震惊,檐上“扑簌簌”往下掉。
这是李二蛋先前便与她说好了的,还立了字据、画了押。
“李妈妈在等人么?”一个声音高耸地响了起来。
冷风自唇齿戳进喉咙,如同刀尖划过,从口鼻到心肺都被撕扯开来,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有人?
心下转着这些动机,她又往身后看。
再一个,李二蛋那歪头扯嘴笑嘻嘻看人的模样,也实在有点怕人。
那声音暖和和和地,没点脾气,倒像在那里听过。
夹道里“唏溜溜”地刮着北风,吹得灯笼一忽儿东、一忽儿西,满地灯影儿乱晃。
尚未待她想明,那声音又“噗哧”笑了一声,慢悠悠隧道:“当真看不出,李妈妈这把年纪,倒还挺抗冻的。”
也不知是不是生了冻疮?
将灯笼提稳了些,李婆子持续扒在门边谛听,心下默算着时候。
李婆子抬手悄悄打了一下嘴,又看了一会,见确然无人,心下稍安。
闭上眼冷静祷告了好半晌,李婆子乱跳的心方才答复如常,仍旧盯着夹道细看。
现在,母债子偿,也算全了她这辈子的念想。
她提着劲儿喘了口气,将灯笼交到左手提着。
李婆子想着,转头要好生瞧瞧,若肿得短长,就跟大儿媳讨点那梅氏百货的冻疮膏擦一擦,传闻,那膏药很灵验。
是以之故,自掌灯以后,她便一向提着半颗心,方才闻声外头敲了二鼓,她便早早地来了,生恐误事。
李婆子全部身子紧紧贴在门上,侧耳谛听外头的动静。
到底拿了那么些银子呢。
李婆子的面色已由白转青,浑身都在颤抖,手脚更像扎了无数冰锥,竟连一根手指都节制不住,那灯笼自是再也拿不稳,斜斜落向空中。
这是她该得的。
“砰!”
四下悄悄,夹道里更是空落落地,只要飞雪在喧闹的灯影飘落。
她吃紧转动脖颈到处瞧。
这动机一起,李婆子心头便寒了寒,忙朝地下“呸、呸”连啐了好几口。
倒把人搞得一惊一乍地。
李婆子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那里来的?
李婆子觉着,这事当真不难,不过捎带手的事儿。
当初,那女人一张巧嘴可把她诓得好苦,连差事都弄丢了,直接被放去了庄子上,影梅斋埋下的宝贝,她竟是一样都没捞上手,想想就怄得慌。
“啪”,蓦地一声脆响,也不知是从那里来的,直吓得她手一抖,几乎把灯笼给扔出去。
她一早便候在这里了。
雪比方才又密了些,短檐下白絮飞舞,青石阶早化作了白石阶,唯有她站着的那一小块处所,尚能看出条石本来的色彩。
自古红颜薄命,偏五夫人名字里又有个“红”,这可不就撞客上了?
李婆子大惊,整张脸刹时惨白。
她耳朵本就不在好使,起先总狐疑是不是人提早到了,从门缝里往外瞧了好几次,过火线咋摸过来,那实在是下雪的声音。
连个鬼影子……呸,打嘴!怎生还说这个?清楚是连个虫影儿都没有才对。
她不得不张大了嘴,像那离了水的鱼儿普通,大口呼吸着冰寒的氛围。
来人是谁?
这恍惚的残念也只将她的腐败保持了一息,斯须便被一声巨响突破。
没体例,命该如此。
不知何时,风已经停了,面远景象一如她每夜值宿所见,温馨、冷寂。
“妈妈谨慎。”
时近时远的语声,像是风吹的烟,飘飘忽忽地。
只不巧得很,偏巧就在今儿下晌,值房里的时漏莫名其妙就坏了。她既不会鼓捣那东西,且也不想轰动旁人。
李婆子便皱眉。
李婆子生出几分恋慕,旋即又似想起甚么,抬手按向了衣衿。
很快地,她冻得发青的脸上,便浮起了一抹称心。
遵循那字条儿上的商定,她该当在子初二刻定时翻开角门,将外头的不拘甚么人放出去,再把门重新关好,便可自去睡她的觉去。
轻飘飘叹了一声,李婆子的唇角却按捺不住地往上勾。
倒还不如像她如许,老诚恳实做个主子,虽贫贱些,却能得个长命百岁。
李婆子因怕太亮了不好行事,便弄熄了一多数儿,现在只3、五盏还亮着,远远看去,倒与那坟地里的鬼火像了九成。
就比如方才,那巡夜的婆子亥正三刻就来了,足比平常提早了大半个时候。且来了也未几呆,草草看一回,脚不点地儿就走了。这会子想必正猫在哪个屋儿烤火呢。
畴前的时候,她也在雪夜值过宿,也并没觉着这声音吵人,现在倒是听得心烦意乱地。
李婆子耳朵里像插进一柄钢针,痛得她眉眼都缩在了一起。
佛祖保佑、菩萨在上,她老婆子胡言乱语,千万作不得真。再,畴前她做下的那些事儿,也是受人教唆,绝非她的本意。
随后,一股热流便顺自耳眼中淌出,那滚烫而黏稠的液体,将周遭的声音凝成了一阵锋利的、永不断衰的蝉鸣。
本来,这夹道每隔七步便要亮上一盏灯的,这也是王府的老端方了。
这是人是鬼?
她就说么,这大冷的天儿,谁吃饱了撑的到外头挨冻?
过后就算有人查,也只会查出那院墙上的足迹儿,觉得那些人是翻墙出去的,决然查不到她一个守门婆子的身上。
李婆子颤抖得像在打摆子,欲转头看一眼那说话之人,惜乎身子却底子不听使唤,莫说转头了,连呼吸都变得艰巨起来。
她当老了差的,自是晓得,这等大雪的早晨,下人们顶爱偷懒。
没有人。
唯五夫人不幸了些,这才结婚没几天儿呢。
李婆子两眼反插上去,身子歪了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姓梅的女人欠她的。
从泥地里飞上高枝儿的,那跟脚老是虚的不是?
李婆子拍着心口吁了口气。
蓦地,一截衣袖本身后探出,袖口银钩灵蛇般一转,悄悄巧巧便勾住了灯笼。
幸亏今儿下大雪,气候又冷,倒是便宜。
站了这半日,右手已然冻得快没知觉了,拢在袖子里像块冰木头,焐了好一会子,方才麻麻痒痒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