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首相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非为省兵戈亦为明公理

阮文中又问:“尔承诺输兵粮数万为内应,何故失期?”

“抚台垂白叟容禀:官军到临敝土时,宣慰使正在兰地与奢尽忠讲理,并不敢拒官军,更不敢与官军开战。”吴琼神情严峻地解释说。

阮文中点头,沉吟很久,又说:“门生敢请高阁老示方略。”

高拱与阮文中隔几而坐,略事酬酢,叫着阮文中的字说:“用和,此番用你抚贵州,为措置安国亨之事,望用和勉之。”阮文中是科举后辈,且春秋也小高拱六岁,故高拱对他以字相称。

“这个阮文中!说甚么水西事,‘访得实在,皆如相公所言,以国法正之可也;然省内群情激奋,誓词剿除,灭此朝食,方可树朝廷之威’。似这般依违两可的话,他也说得出口!”高拱活力地说,又苦笑一声,“选一个慎重的人,却魄力不敷;魄力实足,又恐办事不稳,贵州事,难乎哉!”

阮文中闻言堕入沉默。自到贵阳,阖省官员次第来谒,无一不是义愤填膺,要求速发雄师剿除安国亨的,布政使、按察使也都力劝他速奏请朝廷集结雄师征剿水西。阮文中压力本已很大,又听幕僚如是说,顿时迟疑起来,一脸苦像,道:“若奏请出兵再剿,如何向高阁老交代?还是暂不上奏,先修书于高阁老,叨教方略。”与幕僚字斟句酌、几次点窜,阮文中才惴惴不安地把书牍交给一个亲随,命他日夜兼程奔驰都城投书。

阮文中服膺高拱的叮咛,日夜兼程赶赴贵阳。接印视事,便以措置水西事为首务。他派人四周看望,以期勘明本相。安智闻新抚到任,仓猝求见。阮文中问:“尔告安国亨背叛,何谓背叛?安国亨背叛根据安在?”

阮文中如有所悟,又见高拱书案上文牍堆积如山,门口不竭有人探头欲进,便起家告别。

阮文中虽几次点头,却仍觉心中无底,遂愧然一笑:“呵呵,高阁老,门生敢请阁老详示。”

高拱沉吟半晌,道:“恐影响用和判定,本不肯说得太详细。既然用和诘问,无妨再嘱几句。”他喝了口茶,缓缓道,“用和到后须据实查访,若如我所闻,则当去安国亨背叛之名,而只穷究其仇杀与违拗之罪。安国亨若出面服从审理,而无背叛之情可自明矣。如许,则只以其仇杀、违拗之本罪罪之,当无不平。如此,方为国法之正,天理之公。”

高拱送至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用和啊,时下为官者,常常幸亏前官之事上再放大,以揭示其风采。此乃小丈夫所为,非君子之道。望用和戒之。”

高拱道:“照普通人的说法,此时当集结雄师剿除安国亨以振国威。然竭数省兵粮剿内部仇杀之彝目,甚无谓!我意,此事不以武力平之,当以司法息之。用和不成循通例,要迅疾到差;到职后宜廉得实在,而谦虚平气处之。说到方略,用和当记着四字:据实定策!”

“玄翁,不如快刀斩乱麻!何必为一个土司,如此操心费心?”魏学曾建言说。

高拱已从安国亨的诉冤疏中证明了本身的判定,只等阮文中报来措置之略,便可动手善后。终究等来了他的书牍,忙接过拆看。看前一页,他的脸上暴露笑容,还不住地说“公然如此,公然不差”;但是,看到前面,神采由晴转阴,绝望、愤怒的情感闪现出来。

阮文中与高拱既无渊源,也无交通,忽闻巡抚之任,颇感不测,掌灯时分,忙到吏部直房投剌谒见,高拱叮咛传请。

高拱遂将他所把握的景象,约略说了一遍。阮文中悄悄听着,待高拱说完,谦恭地问:“喔?那么高阁老,安国亨擅杀土官,不平拘提,岂不是方命吗?”

“但是,毕竟官军剿水西大败,伤亡惨痛,国人尽知,皆曰水西当灭。”阮文中又提出疑问,“此不成谓之背叛乎?”

安智答:“官军进剿,我辈即与安国亨战于朵泥桥,相互攻取。安国亨取我与奢尽忠地九,我取其地七,没法兼顾。”

已是深夜,高拱正在书房与兵部侍郎魏学曾商讨秋防策,高福俄然出去禀报:“老爷,贵州有急足来投书!”

阮文中又道:“安国亨胆敢与官军为敌,斩杀官军无算,可知罪吗?”

“是啊玄翁,举朝皆曰当剿,剿固靡财损兵,却无需玄翁一人如此担责、劳累,又可免浮议,还可高举权杖,文臣武将那个有失,任凭奖惩!”在一旁的房尧第也劝道。

“宣慰使已知罪!”吴琼道,“安智居省城诬告,抚台拘提,宣慰使恐被诱杀,故遁藏不敢出。”

“安国亨之事谓何?”阮文中问。他只晓得日前官军征剿水西惨败,巡抚王诤上疏自劾,巡按御史蔡廷臣、兵科都给事中温纯上章弹劾之。得旨:“令安大朝撤职,戴罪杀贼。王诤回籍听调,安荣等下御史按问。”这是载于邸报的,更多的环境,他也不甚了了。

阮文中已心中稀有,不再多问。

“据我判定,安国亨不平拘提,乃是因安智居于省城,他思疑抚台偏袒安智,一旦出而受理,抚台或捕而杀之。”高拱耐烦解释,“纵不平拘提,亦只是违拗罢了,违拗安可谓之背叛?”

安国亨闻巡抚换人,忙差吴琼前来晋见,待吴琼一进大堂,阮文中大喝一声:“尔彝目安国亨,擅杀土同知,却拘提不出,是何事理?”

“军门,外边都说,原觉得军门此来定是批示剿除安国亨的,不料莅任多日却毫无动静,反而四周查访,欲为安国亨摆脱,必是受了安国亨的重贿。”幕僚忧心忡忡地说。

安智支吾很久,方说:“国亨小儿擅杀朝廷命官,抚台拘提又方命不遵,抚台看,这不是背叛吗?”

高拱道:“这也一定可认定为背叛。官府不明是非草率进兵,彝民起而侵占,各有伤残罢了。不过,此说不换衣人,望用和到后,据实查访明白,看看安国亨有无领兵顺从官军且与官军开战的形迹。若无此形迹,则不能谓之背叛可知。”

阮文中综合多方景象,本相与高拱所说完整符合,遂命幕僚速拟奏稿。

“胡说!”阮文中痛斥道,“莫非官军是自行崩溃?是自相残杀?”

高拱既绝望又活力,蓦地向座椅后背一仰身子,瞪着眼道:“这岂是一个土司的事?这是要立端方,树原则!”他越说越活力,“忽”地举起手臂,向上一指,“别忘了,上面有天!凡事,要问个理字,要合天理!”他站起家,踱了两步,负气似地说,“贵州这件事,我必当分出是非,据实措置!非仅为节财用,省兵戈,亦为明公理,伸国法!”

吴琼答道:“宣慰使已然查明:官军安参将率苗兵劫掠,斩杀部酋以朵等多人,以朵的父兄后辈互为通同,率众冲败官军,官军多是奔过浮桥灭顶的。”说着连连叩首,又道,“宣慰使闻官军溃败,既惊且惧,愿罚银三万五千两。宣慰任务小的禀明抚台垂白叟,宣慰使绝无背叛之心,前抚台竟以背叛奏闻朝廷!蒙此大冤,宣慰使心有不甘,已差人晋京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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