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长河冰封胡满川(七)
田乾真正对劲洋洋憧憬横刀洛阳、立马长安的场面,火线兀然传来阵阵惨叫声,刚下桥行至品德坊与安从坊间的奚、室韦兵士仿佛被镰刀收割的麦子,突然坠马身亡。
室韦千夫长甚是滑头,面上对田乾真唯唯诺诺,却迟迟不收拢散在坊里肆意掳掠的部下。田乾至心中肝火腾腾,但他身边只要一千曳落河,不敷以震慑奚、室韦两部的五千军人。何况室韦部方才立下大功,田乾真多少也得给他们点面子。
田乾真从幽州带的三千曳落河历经数次战事耗损,已只剩两千来人,却又被田承嗣调走一千。为防备驻守河阳的素叶军反攻,田乾真命六百多名曳落河严守北城三道外郭城门,密切存眷素叶军的意向。
田乾真一声令下,曳落河随即四散而出,责令仍在劫掠的奚、室韦马行列队南下。
“陇右王思礼在此,叛军纳命来!”马蹄声里炸出如雷吼怒。
马鞍上挂着沉甸甸承担的奚、室韦人虽恋恋不舍,但此起彼伏、络绎不断的马蹄声、号令声令他们规复了些许警悟。金银财宝虽好,也得有命享用才行,他们迅疾聚在一起,呼喝着向南奔去。而驻守城门的六百曳落河早已接到军令,放弃城门,向南城堆积。
“驻守河阳的王霨不是出身将门吗?如何无声无息间就败给叛军?以他的操行,当不会用心纵敌。可王正见父子与东宫连累甚深,万一……远在武牢关的封常清应当看到烽火了吧,他是否遣兵回援东都……若陇右救兵不因断粮滞留渑池就好了……”
待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奉诏统领河南道平叛事件,达奚珣方松了口气。封常清抽调精锐兵马前去武牢关时,原定将来自长安的南衙卫兵悉数带走,并不筹算动用洛阳守军。可监军边令诚执意不肯,封常清只得从达奚珣麾下调走三千兵马。
因遣散玉鸡坊残敌迟误些时候,田乾真在曳落河的簇拥下踏上新中桥时,东方已微微发白,骚动不安的南城一刹时仿佛也静了下来。
东都官员曾数次试图整兵反击,无法兵弱将怯,方收拢好的步队刹时就被凶神恶煞的曳落河绞杀,十余名洛阳官吏皆沦为田乾真的阶下囚。
封常清走后,洛阳城中遂成三足鼎立之势。边令诚领南衙卫兵伸直在南城;颇受封常清正视的御史中丞卢奕勇挑重担,率一万新募兵掌管北城;达奚珣亲率七千兵马拱卫皇城和宫城。
当夜素叶军动用石砲火烧北城,全军仓惶逃窜,这几名室韦马队冲出城门后,套马驾橇,在雪地上奔驰如飞,最早逃离险境。田承嗣也恰是是以方知,室韦部素习木马滑雪之技,只是他们呆头呆脑,竟从未想到能够凭之滑过充满暗洞的薄脆冰面。
东都被穿城而过的洛水一分为二,为便于公众通行,洛水上自西向东共有四座桥。最西的天津桥勾连皇城南门与南城,乃东都第一繁华地点。
“陇右军在此,叛军纳命来!”的吼声响起时,田乾真正骑在一匹从洛阳守军手里夺来的枣红顿时,挥刀催促两名室韦千夫长尽力攻打洛阳宫城。
孰料战局倏忽万变,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叛军竟俄然攻陷上东门和安喜门,杀入城中。被厮杀声惊醒后,达奚珣一面据宫城死守,一面急派亲信联络卢奕和边令诚。不料两人双双销声匿迹,不知躲在那边,连南衙卫兵也踪迹全无。
从天津桥向东,顺次为旧中桥、新中桥和利涉桥。此中旧中桥年代长远,难荷重载;利涉桥为浮桥,频频遭毁。唯新中桥与天津桥一样,由巨石夯筑,最为坚毅,为联通南北城的咽喉之地。
“陇右军在此,叛军纳命来!”仿佛有千百人齐声高呼。
急于浑水摸鱼的田乾真一时顾不上审判俘虏,随便在归义坊中寻了个浮图寺,将战俘一股脑关于此中,并从曳落河中抽出两支十人队,专司看押。
“都是些无用的软蛋,带着累坠,一把火烧了最洁净。”田乾真涓滴不在乎洛阳官吏的性命:“摒挡结束后速与大队汇合。”
“敌袭!敌袭!”奚、室韦军人抽刀抓矛,却看不清仇敌躲在那边。
可不等田乾真谛清眉目,来自宫城上的羽箭突然变得急密起来,明显救兵到达让宫城守军士气大涨。与此同时,东北方向也人喊马嘶、兵器高文。
心神不宁的达奚珣正胡思乱想,忽听西面响起霹雷的马蹄声。
“素叶军终究露面了,正要问问他们叛军从何而来……”达奚珣急令人带卢杞过来。
田乾真带领步队方行至承福坊与玉鸡坊间,左边坊墙内忽射出一波稀少羽箭,五六名奚族散骑随即倒地而亡。
积尸若丘山,流血染洛川。
数日前围攻河阳北城时,有辆盾车的轮子被素叶军石弹砸碎,几名贪玩的室韦马队三下五除二将之改革成雪橇,玩过瘾后胡乱扔在城门外。
“王思礼怎会来得如此之快。”达奚珣虽心存疑窦,但他当即命身边牙兵四散大喊:“陇右军来了!救兵来了!”
过河时虽因冰洞折损数百人手,但与瞒天过海偷袭洛阳到手的战果比拟,丧失的确是微不敷道。过河后,田乾真率曳落河为前锋,用强弓狙杀望楼敌军,沿云梯攀上洛阳城墙,斩杀懒惰的守军,顺利翻开东京都户,横扫北城驻军,并大肆劫夺战马和金银金饰。
“扼守宫城的唐军将领真是昏聩无能,对战至今,竟不敢派人出城摸摸吾军之秘闻。若他弄清某眼下只稀有千散兵游勇,号令士卒出城死战,某恐只能溜之大吉。趁汝病,要尔命,某若一鼓作气霸占宫城,节帅定然欢乐。”田乾真正催促奚、室韦两部奋力攻城,却听到“陇右军在此”的吼声。
“撤!撤!”
“田别将,抓获的战俘如何办?”一名曳落河亲卫叨教道。
“承嗣兄不是算定陇右军与封常清面和心分歧吗?”田乾真满腹猜疑:“为何来得这般早,又如此巧?”
达奚珣深知洛阳守军战力平平,幸亏武牢关、河阳城战事顺利,陇右、河西精兵日夜兼程而来,他倒是踏结结实睡了几个安稳觉。
“本觉得洛阳守军软若羔羊,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胆色。不过,羔羊就算长出犄角,仍然抵不过狼群的虎伥。”田乾真拔出带血的弯刀,方才剿除玉鸡坊残敌时,他亲手格杀一名负隅顽抗的敌将。
“王霨小儿终究来了,比某想的倒是迟了些。”虽早知瞒不了素叶军太久,田乾真还是顿感草木皆兵:“幸亏大事已定,某遵循承嗣兄的叮咛安闲撤退便可。待节帅雄师冲破武牢,别说东都宫城,就是突破潼关也不在话下。”
孤傲无援的达奚珣一刹时也动过弃城而逃的动机,可贤人的肝火、世人的指责、史官的铁笔又让他踌躇不定。迟疑不决间,叛军已横穿北城,前锋直逼东城脚下。达奚珣只得强打精力,号令麾下将士依托城墙与叛军对射。幸亏叛军攻城器具比较粗陋,又忙于烧杀劫掠,守军一时还抵得住。
“诺!”曳落河亲卫领命而去。在他背后,大队马队正策马奔驰。
以后全军兵分两路,田承嗣率一万多精锐向东奔驰,田乾真则统领数千兵马,清除残兵游勇,放纵奚、室韦两部烧杀劫掠。
“不知承嗣兄是否到手,节帅也该对武牢关建议总攻了。现在某兵微将寡,不得不暂避陇右军和王霨竖子的锋芒,可东都已必定是我们的!”
手边只要千余曳落河的田乾真为乘胜攻打宫城,不得不命亲信鞭打脚踢,费了偌大力量才拽回一千多名被黄澄澄的金币、亮闪闪的银盘、滑溜溜的丝帛和鲜艳艳的女子晃花了眼的奚、室韦军人。其他数千人仍然散在北城各坊,底子不听呼唤。不得已,田乾真一面催奚、室韦头领收拢兵马,一面摸索着开端攻打宫城。
洛阳宫城墙高河深,守军也有所防备,三千心不在焉的部下有气有力的朝城墙上射射暗箭,底子偶然扛着云梯攀爬城池。
“竟有如此不自量力之敌……”田乾真挥了挥手:“杀!鸡犬不留!”。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河南尹达奚珣不得不收起笔墨书香,日夜催促部下将佐练习士卒。无法中原承常日久,洛阳军中吃空饷、冒名顶替者比比皆是。达奚珣去粗取精、披沙沥金,才勉强寻得一万可战之兵。
正与叛军苦战的洛阳守军听闻陇右救兵赶来,士气大振,不再畏叛军如虎狼。
砍空数片怀州树林后,终究备足木马、雪橇。为制止被素叶军发明,田承嗣还特地号令不得砍伐大河北岸的树林。
“达奚尹,圆璧城北的龙光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卢中丞家的小郎君。”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一名亲随在达奚珣耳边低语道。
天津桥下淌赤血,通远市中伏寒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