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双极(十二)
嬉笑间沿河北上,却在渡口木桥畔被几名军士所挡。军士恭恭敬敬向河东一行道:“还请诸位河东高朋少待,某家经理正在赶来,欲见高朋一面。”
哨棚后已经立了一座四周敞透,只遮天幕的帷帐,酒宴便设于其间,各式肉肴、各色菜蔬琳琅满目,看得李存勖和郭崇韬眼都花了。世人退席而坐,黑鸦军则自有人安排吃食。
张公庆一摆手:“不过几十贯罢了,当不得甚么。”笑眯眯的看着李存勖和郭崇韬吃了一会儿,劝了几盏酒水,将席间一名葛袍中年先容给李、郭二人:“此为姚记东主,与某熟悉,姚东主素闻亚子盛名,本日慕名前来,欲向亚子致酒。”
这件事情不是李存勖和郭崇韬能够做主的,二人不敢等闲表态,张公庆和姚东主仿佛也晓得这一点,简朴说了两句便不再深谈,只道不久后想亲身去河东拜访,需求李存勖和郭崇韬引见相干人等。
过了易水便是范阳,范阳――大安山一线是拱卫幽州的樊篱,自百五十年前便是卢龙军事重地。老帅刘仁恭活着时,为了抵挡宣武、魏博、义武、成德诸镇联军,破钞人力物力修建了庞大的堡寨群,李诚中接办幽州后,持续予以完美,现在驻扎于范阳的是新立的定州军。
在景进的领导下,河东一行没有惊扰范阳驻军,而是向东绕过范阳,从固安北上,颠末回城,到达幽州。越近幽州,越能感遭到繁华。此时村舍逐步麋集,田亩纤道上已有官府在构造农夫收割。官道上车马来往非常热烈,走上几里便有茶肆酒铺供路人安息。
景进是卢龙通,本人对财帛又非常上心,听了郭崇韬的疑问,满脸神驰道:“两年多前,当时燕王还是营州都督,率军挞伐渤海、新罗,一举荡平辽东。传闻从两国拉钱、拉物返来的大车沿途不断,足足拉了一个多月!姚东主便是从那次交战后发财的,听他本人说,他还插手过渤海西京之战,是夺西京的七十二义士之一......传闻直到本日,每年春夏之际,渤海和新罗都要向幽州解送大量赋税。燕王重商,这些赋税有很大一部分要周转至各家商贾头上......可惜我们河东没能参逢其事,不然,哎......”
且行且走,山脉渐逝,农田被甩在身后,一行人俄然间齐声长出了一口气,相互对视,不觉莞尔。官道于此分开,向北去往易县,向东则直接前去易水上的木桥。景进扣问李存勖,是进易县还是直接过易水,李存勖想了想,道:“秋收期近,官府当是繁忙的时候,我们便不去滋扰了,直接过河就是。”
张公庆一番发作户的嘴脸,不断先容着菜式,口中劝大师多吃,实则暗含夸耀。蒸鸡、卤鸭、白水全羊、鱼羹、油爆大虾、烤獐腿、菜蔬咸汤、时令生果......在每张条案上叠了足有三层。张公庆还故作谦善道:“这餐没在城里吃,野地中,便只好姑息些了。”
本来是很萧索悲壮的词句,但景进归纳时用心拿腔作势,配以缩小了数倍的筑琴和竹尺,恰好行动夸大,实在让人忍俊不止。李存勖和郭崇韬都被逗乐了,身后黑鸦军骑士也自哈哈大笑。
李存勖忙问究竟,景进道:“张将军虽无官职,但却过得非常津润。易定保安公司不在卢龙节度府职编之列,却舒畅很多,一应诸事皆可自决。关头是张将军油水捞得实足,每年都可从卢龙节度府承接很多军务,赋税酬谢很高,别的还兼管查处官道行盘费之事,可从商贾处获得大量分润。易定二州的官道便是刚才那位姚东主所筑,关卡盘费由姚东主收取,三成上缴节度府,余者自留,此中有一部分就是分给张将军的保盘费,传闻每年不下数千贯!
李存勖恭恭敬敬向张公庆施礼,口称“张叔”,随后又将郭崇韬引见给张公庆。张公庆挽着李存勖和郭崇韬就向桥边的哨棚行去,边走边叮咛:“酒宴可曾预备好?某要与亚子和郭典谒多饮几盏!”又向景进道:“好你个景官儿,也不带高朋去易县,害某白做一番筹办,本日席间须得罚你多说几个故事,说不好打你板子!”
等了没多久,马蹄声响,十多骑自易县方向而来。行至近前,一名大汉帛衣辔头,飞身而下,几步跨到李存勖面前,高低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亚子,多年不见,你竟然如此高壮了,某险险认不出来了!”
景进上前搭话:“是你家张经理?”
李存勖交战十数年,很少能见到如此气象,恍忽中不似人间。怔怔很久,转头命令:“诸军士行道谨慎,不得惊了战马,如果踩踏农田,某便要行军法。”命令声并不大,黑鸦军众马队也都悄悄应诺,仿佛怕惊扰了此中的平和安宁普通。
郭崇韬却从景进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东西,诘问修官道的事情,等景进又详细讲授了一番后,郭崇韬非常迷惑:“某晓得卢龙商贾之富,令人叹为观止,却不知竟然富庶到这等境地,能够伶仃构筑那么长的官道。却不知他们那里来的如许财帛?”
景进嬉笑着答允了。
乘着这个空档,李存勖暗里拉着张公庆来到中间,说卢龙方面没有给张公庆官职,如果张公庆情愿的话,能够去河东,李存勖包管他能够在河东再行建立。这是李存勖在席间刺探到的动静,晓得张公庆归附卢龙后,没有授予实职,所觉得张公庆可惜。可没想到张公庆却对李存勖的建议不置可否,谈笑了几句便将话头岔了畴昔,倒令李存勖颇感不测。
景进是伶人出身,对曲艺故事最为熟稔,当下笑道:“此处便为易水,当年刺客荆轲便是由此出燕,西入咸阳。太子丹聚懦夫送行,望荆轲背影,击筑而歌。”说着,不知从身上那边倒腾出一面小号筑琴,单手而持,右手捏着一支小竹尺拨打击弦,口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懦夫一去兮――不复还!”
李存勖笑指景进:“景官儿啊景官儿,戏耍豪杰,实在该打,哈哈!”
“本来是张将军?既如此,我们且等候就是,某记得幼年时,曾见过张将军一面,张将军乃某之叔辈,也是熟人。”李存勖向郭崇韬道。
亚子将军和郭典谒没有去易县,如果去了便知,张将军家宅已经翻修过两次,亭台楼阁、水榭画廊,啧啧,那叫一个美不堪收!让张将军来我们河东为将,听上去风景,实则不如远甚。前次某和监军去张将军府上做客,张将军曾对某等叹道,说交战厮杀了一辈子,现在也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我们河东交战频繁,张将军就冲这个,恐怕也是不肯畴昔的。”
景进引着世人挑选向东的官道,行了不久,便见一条潺潺河道蜿蜒在火线。现在已是春季,落叶随风不时漫舞,悄悄坠入浅流当中,顺水而行,好一片凉意。
幽州南门五里外的接官亭,李存勖见到了前来迎候的官员,倒是卢龙节度府处置、渤海国鸿胪寺卿李怠墨。李怠墨的另一个身份让伴随前来的郭崇韬深感对劲――燕王义子。
军士点头应是,景进向李存勖和郭崇韬笑道:“有一顿牙祭可打了......这些是易定保安公司的军士,河北这边唤作‘保安’,管事的称呼‘经理’,张经理便是原易州兵马使张公庆将军。”
告别张公庆以后,李存勖和郭崇韬谈及此事,郭崇韬也大惑不解。景进插言道:“张将军恐怕是不肯来河东的。”
他嘴上可惜的是河东没能参逢其事,但想的倒是本身如何没赶上这好机会。
因而张公庆翻开了话头,本来倒是要保举姚氏去河东修路。
由定州持续向东北方向而行,又陆连续续见到了太行山余脉。官道也沿山脚下的平原而开,行在道上,了望青山如黛,勾画天涯,四周农田麦熟,金浪滚滚,田边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农户人家,炊烟袅袅,隐闻鸡犬鸣吠之声,好一派安闲平和的画面。
酒宴以后,河东一行就要出发,姚氏东主安排人分送河东人等礼品,李存勖一份、郭崇韬一份,景进一份,就连随行的黑鸦马队也人手一匹帛绢,因而车队又加了两架大车。
李存勖听后长叹道:“张将军老了......”
别看李存勖和郭崇韬都是河东高层,但河东疲敝,两人平生以来从没吃过那么丰富的宴席,边吃边自骇然。李存勖道:“张叔客气,这餐饭过分耗糜了,侄儿愧领......”
离幽州另有十五里时,官道蓦地开阔起来,足足能容四驾马车并行。如许的工程令李存勖、郭崇韬二人咋舌不已。
李存勖倒还罢了,郭崇韬专司军甲之事,在河东便知卢龙重商贾,商户在河北职位很高,且财力薄弱,乃至很多军器都是商户所造。郭崇韬曾与卢龙商贾打过交道,晓得他们的本事和气力,便拉扯着李存勖接管了姚东主的致酒,并不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