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第八章 相公家的规矩

刘盛摆手道:“姨娘放心,那处林院对三叔很首要,事真能成,三叔高兴,姨娘所想的绝没题目!三叔毕竟也是王相公家的家里人,入族的事还是能说得上话。”

少了三十贯,本来亮堂的心又阴沉下来,王何氏不甘心肠嘀咕道:“如何说都是帮相公家办事,也未免太谨慎了,直接找王二郎亮着名号,我们佳耦当个过手和干证,事情不顺顺铛铛?他王二郎还算不得端庄读书人,何干人何至于这般忌讳?”

王何氏终究放心了,她的章程很简朴,还是在负债这事上阐扬,只是指明了借主是何三耳。归正之前王二郎傻着不记事,虎儿瓶儿太小,说话不作数,就赖着说他们佳耦借了何三耳的钱给王二郎治病。负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王二郎的二舅也找不到话说。

个把时候后,一辆马车出了那处弘大宅院,行到牌坊处停下。刘盛收住还是没有下落的心神,颠颠迎畴昔,车门开时,他一张脸笑得比阳光还光辉,点头哈腰地唤着三叔。

“有你这么求人办事的?还要我等,为你这点破事,担搁我多少时候?目睹要近腊月了,三叔交办我给漕司下的官人备礼,忙得蹄子都不着地……”

何三耳瞥了刘盛一眼,眼中精光闪得刘盛低头不迭,就听他冷声道:“相公家办事,自有相公家的章程!你懂甚么!?”

刘盛一向在跟两个仆人打扮的男人谈天,王何氏清算伏贴,却不见刘盛过来。只离着几丈远,她也不敢凑上去,就耐着性子等,等得腰腿发酸,刘盛才悠悠踱了过来。

宅院不沾凡尘,脚下土路只到一座四柱三间两层,显得非常壮伟的牌坊下,再接起一条白澄澄的石路。石路的绝顶模糊能见一扇朱红大门,仿佛比成都府的城门小不了多少。

刘盛暗自撇嘴,二百贯?他可听到了动静,王相公家的老太爷给了何三耳五百贯办这事,为的是出高价买放心,成果何三耳只给他二百贯办事。

华阳县西,靠近双流县界的官道上,王何氏扶着钗头,目送驴车远去,这才忿忿骂出了口。这一起二十里路程,车夫看她的眼神像是打量一只想要蹿上饭桌的母猴,下车时她头皮比屁股还要麻上三分。

数了一次不对,再数一次还不对,王何氏问:“如何只要七十贯?”

王何氏对这搭配也很不对劲,此时世人崇奢,对平凡人家来讲,借到全套金银金饰的难度比借财帛米粮还低,但面子又称身的常服衣裙却难借到。王何氏只能从嫁衣里抽出褶裙帛带,王秀才亡妻王范氏遗下的衣物已被她据为己有,再从中挑出面子的复襦和褙子,勉强拼出一身绸缎。花色还是其次,在何三耳这类大人物面前,总得有小我样。

【2:宋时地产房屋买卖,都要去县衙买“定贴”,也就是格局条约,一式四份,交纳契税,完成过户,经官方过契的叫“赤契”,不过官的叫“白契”。】

“……南湾乡三家村王何氏因治堂侄王冲头伤,借到何广林钱引二百贯,以字为据,甲午年某月某日。”

两人各有策画,毕竟是王何氏有求于人,只好低头。

弘大的宅院摆布铺陈开,青瓦白墙,黑檐朱梁,层层叠叠,挤得周边的田林都失了色彩。

刘盛对这类事极其熟捻,再弥补道:“真要到那一步,姨娘还得往外掏点钱,道爷也不能平白着力。”

王何氏亲热唤着刘盛,低声道来,刘盛点头不竭。听完后,刘盛皱眉想了半晌,点头道:“负债这由头的确不错,造出证据也不难。不过,这债直接落到三叔身上,外人很难信啊。”

因而事情回到原点,王何氏得把那处林院先弄到手,只不过之前就想着靠过继直接拿到,现在则是在质押事高低工夫,让王二郎把活当改作死当。

暮年何三耳还只是王相公家一个小小家仆,去找耕户催租时,耕户挥刀相向,伤了耳朵,但他楞没回击,就抹着一脸血,有礼有节地持续催讨,忠义之名就此传开,被王相公家委以重担。而后王邓两家联婚,邓家也看中了他,托以大小事件,垂垂就成了两个相公家的干人。

何三耳再嗯了一声,交代道:“千万记取,别闹出事情!王秀才不说,王二郎名声在外,都入过许翰林的耳。给你二百贯,不止是买林院,还备着安抚事头。”

马车里一个穿戴织锦缎,戴着东坡巾,仪态非常不凡的瘦子懒懒嗯了一声,问道:“王家林院的事可办好了?”

两人都心急,刘盛也办老了这类事,很快就找来牙人书手,在牌坊旁的配房里与王何氏立了借契。

捏着羊毫,在借契上先画了个王字,再画了一个看起来勉强像是鸭子的图案把王字圈起来,这是王麻子佳耦的画押,借契就此建立。王何氏心中又有忐忑,借契虽是为谋夺林院造出来的凭据,可钱倒是真的,如果有甚么不测……

听王何氏诘问别的三十贯,刘盛像是看怪物普通地看着她,语气突然转作不善:“你经事么?牙人书手白帮我们做事?”

刘盛嘿嘿嘲笑:“托……了你们办?”

算算手头的钱又要出去二三十贯,刘盛心中发苦,不由抱怨出口:“三叔,我们公允买卖,已是护足了相公家名声,何至于这般谨慎?就说许翰林许大府,不还是相公家半子么?”

何三耳多体贴了一层:“传闻王二郎已经好了?”

刘盛嗤笑道:“相公家办事,自有相公家的章程,你懂甚么?”

“狗眼看人低!就是些小人!等入了王相公家,再来凑趣,啐你一脸的痰!”

待刘盛数落完了,王何氏问何三耳甚么时候能见她,却得来这么一句,脸上热得白~粉胭脂都要结饼,心头倒是凉到冰点。

不过何三耳毕竟是他店主,不给他机遇,这二百贯还过不了他的手。再想及现任成都知府许翰林许光凝,刘盛暗打了个颤抖,也有些忐忑了,嘴里却笑道:“三叔提携侄儿,不就瞅着侄儿办事坚固么?事情都落在王麻子佳耦身上,跟三叔都沾不上,更不提相公家……”

何三耳稍稍对劲,夸大道:“周济这事,必然要办,王二郎不定还典了家中地步,到时你去赎了,复兴一进屋子,起码让王二郎有住处,有饭吃。”

他看向王何氏:“如果这债落在姨娘身上,就顺理成章了。”

王何氏恍然觉悟,嘲笑着赔罪,心中却痛骂这刘盛真是刮油太过,牙人书手钱全算在她身上了。

转头再看,郁气跟着统统邪念不翼而飞,面前的气象撑得她内心发涨。

王何氏百味杂陈地拜别,刘盛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捏捏另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也是心花怒放。一百贯就这么到手了,该够给锦凤楼的相好赎身。想到那只是行首使唤丫头的相好,刘盛又有些踌躇,一百贯,也够尝尝行首的滋味,还不止一夜吧……

刘盛递来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王何氏一捏,钱引,厚厚一大卷,心中大喜,忐忑不翼而飞,这辈子她还没摸过这么多钱呢,当着刘盛的面就数上了。

见何三耳面色微变,再咬牙道:“三叔既有交代,过后侄儿也会再去瞧瞧,如果王麻子佳耦过分度了,侄儿也会周济一下王二郎,如此更显出三叔和相公家的仁义。”

恼归恼,面上倒是笑吟吟的:“他一个书白痴,五谷都不分,哪通这些世事。外人都信不得,我们毕竟是他叔婶,他只能信我们。”

刘盛回了牌坊下侯着,一颗心就在相好和行首间来回挪腾。

除开套话,借契的实际内容就这一句,与借契配套的证据,刘盛拍着胸脯包管了,他能够拉来玉局观的道爷,说是道爷收了王何氏钱,帮王冲做过法事,用过贵重汤药。

【1:大观元年(1107年),四川交子务改成钱引务,大观三年(1109年),交子改成钱引,】

刘盛略略沉吟,卸了决计堆起来的倨傲,直直道:“说吧,有甚么章程?”

这是在抱怨何三耳不出头,非要通过刘盛逼她拿到林院,撇开逼压王二郎的怀疑。堂堂相公家,办事的胆量还不如她大,威势哪去了?

“姨娘的确有些章程,不过要跟大郎你合计合计,还得备着其他手腕……”

刘盛点头:“放心,如果要人鼓噪,我手头有的是人,就不必你出钱了。你还是尽快弄来质押的凭据,再与我去县衙办了赤契。”【1】

何三耳为两个相公家办事,已不是普通的干人,养着十几号像刘盛如许的办事伴计,平常都教唆他们,只要大事才亲身出面,自不是王何氏能随便见的。

刘盛点头:“好是好了,可他要去灵泉寻父,正急用钱,托了王麻子佳耦出质。侄儿刚跟王何氏筹议过,她会劝王二郎把林院死当了。”

王何氏暗自松了口气,再提起入王相公家的事。鄙夷之色在刘盛脸上一闪而逝,他淡淡道:“不过是小事罢了,大老爷回籍,相公家里必定要增人,只要这事办好,定有机遇的。”

王何氏自不敢轻信,又提起面见何三耳,刘盛换了驯良之色道:“待侄儿与姨娘办好了这事,就引姨娘跟三叔面谈,可好?”

前半句让王何氏稍感安抚,后半句又严峻起来,刘盛要绕过她直接找王二郎,事情就砸了,从速道:“人倒是好了,惦记取他爹的下落,本身要质押那林院,托了我们佳耦来办。”

本日第一次面见何三耳,王何氏很费了些心机打扮。用假发撑起朝天髻,发髻上插满金钗、金簪、镶金鱼梳、金蝶步摇和金钿朵,戴了一双金耳环。画了倒晕眉,白~粉和胭脂抹得足足的,贴了金银花钿妆,胸口还挂了件玉勒子。

棋逢敌手,她的腰也直了,语气虽还恭敬,却已是还价的姿势:“如果抬出王相公家的名头,自是几句话的事,可那王二郎的二舅在广都县学当教谕,过后闹腾起来,说不得会损了相公家的清誉,害了何干人。想必何干人也不肯走这条路,那么路就只在我们佳耦这了。”

“托”字决计拉着长音,讽刺王何氏逼迫王二郎之意再较着不过。王何氏暗恼,之前跟你递话时,你不也一副等着我们抢过林院再接办的嘴脸?我们是半斤八两,装甚么好人?

刘盛劈脸就是一顿呵叱,王何氏皮笑着赔罪连连,刘盛没把她当姨娘待,她也不敢把人家真当侄儿。刘盛口里的三叔恰是何三耳,听他念叨着被何三耳派下的重担,自是极受重用。

牌坊的两层飞檐高高翘起,挂在上层的牌匾写着“文玉恭禹”四个大字,可王何氏也就勉强认得阿谁玉字,毕竟王字她还是认得的。

王何氏倒是自傲满满:“王二郎那种人,逼不得,还骗不得么?就只担忧外人作怪,王秀才在邻里结了很多善缘……”

王何氏常日计算惯了,哪还听不出刘盛压着她,想要在这事上讨得更多好处。

不过为了把本身摘出来,王何氏夸大他们只是代王二郎乞贷,但刘盛却要把何三耳摘出来,这债得记在王何氏身上,就算他脱手,也只是代王何氏索债。

他再道:“别说这些个,拿了钱就得办功德,逼王二郎改活当作死当,你肯定没题目?”

两人另有暗里和谈,借契上写王何氏借了二百贯,但实际是两人均分。何三耳给了刘盛二百贯买林院,刘盛乐得有王何氏这条路,白拿了林院,这钱就落了一半到自家腰包,另一半由王何氏运作王秀才家的林院。

刘盛谄笑道:“一半已妥了,就等着王何氏拿到死当的质押契书,再一并去县衙过契。”

王何氏一愣,再与刘盛相视而笑,到此时,两人总算达成默契,联袂合力。

牌坊下立着三个年青男人,此中一个是她表侄刘盛,王何氏从速检视本身的打扮。她与何三耳是五服以外的远房堂亲,而刘盛之母是何三耳的服内堂妹。靠着不时走动,跟刘盛母亲积起来的干系,王何氏才通过刘盛勉强攀上了何三耳,常日对着村人丁口不离何三耳,实在从没劈面见过。

牌坊的宽度和高度,王何氏平生未见,加上柱墩和檐头立着的那些奇特猛兽,充盈着一股浑然不成顺从的伟力,让她下认识地吞了一口唾沫。

刘盛还是歪着嘴角道:“可王二郎该只是活当,不会死当吧?三叔交代得很清楚,王相公家是全须全尾地要,这事你能办好?”

瘦子恰是何广林何三耳,没拿正脸对着刘盛,暴露的右耳竟然裂作两半,看起来像是两只小耳拼起来似的,这也恰是他诨号的由来。

王何氏神采一变,刘盛就笑眯眯看着她,两人相持半晌,王何氏咬牙道:“也罢,我就认下了!不过如果我提的事没有下落……”

检视完头面,揣起小手镜,再看衣裙。湖绿暗花的纹绫复襦,罩了一件直领对襟褙子,褙子是亮青缎子面,绣着折枝牡丹,配上红褶裙和黄帛带,跟金灿灿的头面一凑,斑斓夺目,晃得人脸都找不着了。

“见三叔?你哪来那么大脸面?”

刘盛的下巴尖对着她,轻飘飘隧道:“三叔交代,这事就由我办了,说说到底是如何回事,王二郎真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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