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抚天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和珅绝命

对于本身的结局,和珅仿佛也早就有了预感。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和珅竟然获得了一次沐浴换衣的机遇。但即便如此,因为清朝国制,国丧百日不得剃发,和珅那一畴前额的短发还是只得留下,幸亏换衣以后,也总算有了清算仪容的机遇。

“哈哈,阮元,你比我设想的要更像个仕进的人,却不像普通的读书人了。可你这番言语,我还是不能完整佩服。非论其他,就说弥补亏空和裁抑黑钱,你崇拜的那位司马温公当年也说过,天下赋税有常数,不在官则在于民。你又想把朝廷的亏空补了,又想着不耗损羡折色,让百姓少交赋税,这能够吗?我这也便与你说了,若你没有超乎凡人的大德大才,这两件事并行不悖,你底子做不到。”和珅道。

“门生读书,并非仅为科举。门生为官,也并不在乎功名权势。门生所想乃是克己复礼,行先王之正道。教员以这般言语来看门生,未免把民气都看得太局促了。”阮元道。

“哼哼,甚么该不该做,我若真是甚么都不做,本日莫非就不会成为这阶下之囚了?皇上那二十条大罪,你看到了吧?他若不是蓄谋已久,怎得我这很多罪行可言?想来我外送的手札,悉数被皇上截留,禁军俄然生变,不从我号令,竟反过来对我兵器相向,这些也都是你做得吧?”和珅嘲笑道。

看着阮元带来的酒菜,那瓶酒味道还不错,和珅也不再讲究礼数,直接拿起酒瓶饮了一口,顿时又是兴趣勃勃,道:“厥后这件事我查访完了,就把他每一笔贪贿所得,都列成了账目,送到了都城。当时大行天子也是大怒,在朝会上公开扣问各部卿要,要给李侍尧科罪。最后,几近统统的六部尚书、大学士,上疏定见,都是斩决。哈哈,我最后拟刑,也不过给了个斩监候呢。以是当时我也将李侍尧押送归京,先投入了这死牢,当时我也自听这里的人说过,这一带几个牢房,如果出去了,也就只要上法场一条路了,哈哈,本日我只落个他杀的结局,还要多谢皇上仁慈呢。可你能想到吗?就半年以后,李侍尧竟然从狱里走了出来。”

和珅听来,只感觉这声音本身原有印象,可一时又记不起此人是谁,仿佛此人与他本来陌生,也绝少来往普通。不觉展开了眼睛,只见面前一名二品官员缓缓坐下,正在本身劈面,此人面庞有些蕉萃,却也清秀高雅,自有一番安闲气度,他当然晓得,面前之人恰是阮元。只见阮元手中另有个食盒,应是给本身备了最后的酒菜,吃完以后,多数本身也该上路了。

“哈哈,如许看来,还是我藐视了你了。阮元,在我看来,你不但狂,并且贪。德才兼备是甚么,你不是也说了是贤人吗?你方才这般自喻,你妻族的人听了,会是甚么设法?你又想要国库充分、武备兴建,又想要百姓不管水旱,衣食无忧,你这不是贪,又是甚么?并且你与我分歧,你到处想着道义,还想着甚么克己复礼。你本身想想,你所言各种,如果都想一一落实下来,是一件多难的事啊?”和珅笑道。

嘉庆四年正月十八日,清王朝一代权臣和珅,因大不敬、滥用权柄、结党营私、贪腐纳贿等二十条重罪,被嘉庆下旨特赐他杀,享年五十岁。

谁知随后连续三日,内里竟是全无动静,和珅思来想去,也是颇觉迷惑,偶然也不免存了偷生之念,想着能够只会被放逐黑龙江或者伊犁,而不至于极刑。可回想本身二十条大罪,自清朝建国以来,又有几人能身犯如此重罪,终究还免于一死?是以这些也不过是想想罢了。直到十八日夜,俄然听得内里吱吱声响,竟是本身这边的狱门开了,随即行动之声,不是送饭端水之人的谦恭卑怯,而是安闲妥当,竟是有位为官之人,到了本身狱中。

“机谋伎俩?”和珅俄然又嘲笑道:“阮元啊阮元,之前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一个学四书五经考八股文出来的读书人,论心机权谋,但是凡人远远不及啊?你若也是旗人,想来今后权势职位,要比我高上十倍都不止吧?”

“克己复礼?哈哈……刘全如何样了?”和珅仿佛完整不在乎所谓“正道”之事。

实在阮元也清楚,和珅所言蔡新和程景伊,是刘统勋、于敏中以后,王杰之前的汉人大学士,这一时段不管满汉大臣,都一度呈现能臣残落,无所继从的征象。二人能升任大学士,更多靠的是资格深厚,德行也还算不错,但办事才调平平,是以乾隆始终没有委二人以重担。和珅言下之意,是想奉告本身天子选官用人,关头在于可否办成详细事件,而非廉洁。

“也罢,这贤奸之论,再辩下去,只怕时候也快到了。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阮元,若你做了封疆大吏,又或者登宰辅、入军机,你要如何做?我等了三十年,可还没有一小我,能给我一个真正让我佩服的答案呢。”和珅道。

说着说着,和珅仿佛心中也有了些不平之气,竟又饮下一大口酒来。随即单独嘲笑了半晌,又道:

“这是教员该想到的,教员自从把手札交给呼什图以后,就一向派了亲信跟踪于我,这一点门生天然清楚。”阮元声色仍然平和。

“那剩下的,我无妨也奉告你。”和珅看着四周暗淡的墙壁,竟似如许的场景,对他而言,已是非常熟谙普通:“这牢房我第一次来,便是二十年前,这里在大牢中位置最为偏僻,以是向来只要死囚才会囚禁于此。李侍尧不是我这个牢房,他当时在那边阿谁角落上。”说着,向着左手边指了一指,又道:“乾隆四十五年,李侍尧被云南粮储道海宁告密贪纵营私,当时派去查问此案的人,就是我。那李侍尧最后天然也是心存幸运,想要瞒骗于我,可我当时也下了决计,必然要查出他贪纵谋私的实据。恰好云南那边,有个知县因为给他送了五百两银子,却没做成知府,得知我前去暗访,便将李侍尧藏匿财宝的私邸奉告了我。厥后我们一边与他饮宴,一边暗自集结了东边曲寻镇的兵马,合围他大观楼劈面那座宅子,才终究一举人赃并获。李侍尧眼看事情式微,这才说出了真相,本来他收受各道府县贿赂,已然不计其数,仅仅我们查抄的现银,就有将近五万两,他家其他产业,各种珠宝珍物,更是估价到了二十万之数……”这时想来,本身收受贿赂,产业只怕已是李侍尧的十倍以上,也确是罪在不赦了,不由得又是一阵苦笑。

但即便如此,阮元也并不认同和珅这类谈吐。

“阮元啊……五十年来梦幻真,目前放手谢尘凡。他日水泛含龙日,留取卷烟是后身……你自去罢,我和珅平生也就到这里了,你今后的作为,我是看不到了。但如果我在天有灵,也自当看着你今后言行。你想做个真贤人,哈哈,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要如何做贤人啊?”和珅笑道。

阮元便即辞了和珅,向外而去,不数步间,已看到了张进忠站在牢房以外。张进忠看到阮元,也小声道:“阮侍郎,您该做的都做完了罢?剩下处决和珅之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刘全和呼什图,眼下都已经被收监,再过几日就要放逐黑龙江了。门生晓得,刘满是教员家中老仆,黑龙江这一去,只怕也没几日可活了。教员,门生还是不明白,教员最后仕进之时,也是以廉洁勤恳闻名的好官,可为何只十年下来,就全变了样呢?教员这一变,害的不但是教员本身,另有多少教员身边之人啊?”阮元道。

阮元回拜过张进忠,也向牢房外走了出去,出得牢门,只听内里打更声响,已是二更天了。

“门生略知一二。”阮元道。

“再厥后……再厥后李侍尧死了,就在你考中进士前一年。当时的事,你也该有所耳闻了吧?你说大行天子这番行动,是想奉告我甚么呢?一个贪渎财贿数万,早已罪在不赦之人,还是是大清的两省总督、封疆大吏,二等恭毅伯啊?!他凭甚么啊?不就是他能办事,地点之处,仓廪丰实无亏吗?不就是他能查吏,部属阴私,他查得涓滴不差,让下吏无所坦白吗?那我如果能比他做得更好呢?阮元,你凭心而论,教员充分府库的体例,不比他少吧?教员监查下吏的路数,不比他差吧?那为甚么他能够安然无恙,死的倒是我啊?”和珅持续饮下很多酒后,想着性命不过半晌之间,也再无拘束,将内心设法尽数说了出来。

但阮元也有本身的设法,便即答道:“教员,司马温公《资治通鉴》当中早已言明,德才兼备,是为贤人,有德而乏才,是为君子,有才无德,是为小人,无德才可称,则是愚人。如果朝廷没有贤人,则应先用君子,再次,即便用愚人也不当任用小人。现在看来,温公之言不错,君子或乏才干,轻易遭人蒙蔽,可即便如此,犹可保法纪法度不失。愚人无能,毕竟无所作为,可小人却轻易仰仗其才干,从而无恶不作。作歹事小,可作歹而不受惩戒,便如同朝廷明示天下,国朝礼法法纪,俱是安排,不过空文啊?如果一时的奸吏欺蒙,和朝廷自弃国法纲常于不顾,必必要选一个,又怎能因一时的奸吏作歹,而放弃了国法呢?失了国法纲常,朝廷便也失了民信,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教员看着现在川楚四省,官逼民反者比比皆是,莫非还不肯意信赖这贤人至论吗?”

“当时我见李侍尧下了狱,却迟迟不予斩决,也多次问过大行天子,莫非把他放在狱里,就任他自生自灭么?可大行天子每次提及他,都是止不住的感慨,反倒开端说,李侍尧办事得力,督抚一方,一便利得承平,如果就如许斩了,今后督抚大员,还能用得谁去?厥后我才晓得,大行天子原是不想让他死的。朝中集议过了,大行天子又持续降旨,让各省督抚一并商讨李侍尧之罪。实在当时大半督抚,上疏也是以为他贪污如此,定当斩决,唯独江苏巡抚闵鹗元,他在他的奏疏中写道:‘侍尧历任封疆,干力有为。请用议勤议能之例,宽其一线。’就这一句话,大行天子给他改了斩监候。第二年,因为苏四十三反叛之故,大行天子又放了他出来到甘肃治事,甘肃冒赈事发,一时无人措置政务,他竟又复了陕甘总督。再厥背景湾之役,他竟连伯爵也一并复了……乃至厥后福康安也两次弹劾于他,可大行天子呢,一向留了别性命,让他办事。”李侍尧是清初前明降将李永芳以后,李永芳因降清较早,又兼很有功劳,遗下伯爵之位传至李侍尧,故而和珅有此一说。

“教员该晓得的,都已经晓得了吧?”阮元看着面前这个亦师亦敌,既恭敬又悔恨之人,心中却也有几分不舍。只是这时的阮元经历宦海已有十年,也早已学会了如何禁止,如何不动声色。固然心中也有些遗憾,但还是一边翻开了食盒,一边取了些酒菜出来,道:“实在教员从一开端,就不该如许做的。”

“教员,按国朝旧律,枉法受赃八十两,不枉法而受赃一百二十两,就足以论绞。依世宗天子和大行天子上谕,侵盗赋税一千两,也是绞决之数了。教员自发得李侍尧贪贿枉法,在所非论,那教员心中,这《大清法规》与两位先帝谕旨,竟又是何物?大行天子一朝,高恒纳贿十三万两,伍拉纳受赃四十万,浦霖十万,他们无一不被论死,而教员产业,比他们几小我家财总和还要多十倍!教员觉得,封疆大吏,宰相九卿,只要所行称职,上能仓廪充分,下能明察属吏,即便有所贪贿,也足以免死非论吗?那教员可曾想过,这些省道府县,官吏们层层贿赂的背后,他们又做了甚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变相增加税赋,是多少百姓哪怕一年两番收成,却仅得充饥的艰巨!堆栈充分了,可百姓没不足钱了,下吏不敢蒙蔽督抚了,可收到本身囊中的油水,却一点不见少,督抚目睹本身没有亏空,便高低沆瀣一气,长此以往,百姓要如何忍耐这层层剥削?李侍尧之时,天下局势尚属乱世,可本日呢?川楚战事比年不解,百姓皆觉得官逼民反。眼看大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教员空言李侍尧贪贿而无罪,又有何意义呢?”

“教员,您不是百密一疏,是失了天道!这一点教员现在还看不出来吗?李潢情愿为教员办事,并非贰心中原意,可如果李潢本身才学不敷以做侍郎,大行天子和皇上,当年又如何会让李潢一向身居兵部要职?能做到六部卿贰的,又有多少人会断念塌地的跟随教员,去做那失了天道之事?至于纪大人、彭大人,莫非教员多派人手,将他二人看住了,礼部和工部,就没有其别人能够代为传讯了吗?教员,早知如此,您为何不尽早绝壁勒马,不去收取那很多贿赂,不做那些逾制之事呢?莫非教员大错已经铸成,靠着这一二机谋伎俩,就能挽回统统吗?”阮元少年之时,也恰是和珅成名之际,如许想来,本身也是一点一点,眼看和珅风华正茂,眼看和珅日渐败北出错,终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如此心中想着,自也是止不住的伤感。

“如许看来,我还真是百密一疏啊……”

“赵宋朝廷,先失于汴京六贼,再失于临安秦韩史丁贾诸般奸佞,却与司马温公无干。”阮元道。

但也就在此时,一个本身熟谙,却也不太熟谙的声音,垂垂在耳畔响起:“教员,本日皇上那边已下了诏,见教员狱中他杀。是以门生前来将此事奉告教员,也来送教员最后一程。”

“教员,这酒,您已经饮过了,剩下的饭食,教员也多用些吧。阮元身负皇恩,总不能负了皇上,负了我亲眼所见那很多百姓。但教员教习翰林院,便与我有了师生之谊。这番交谊,阮元亦不敢忘。”想着钦使将近,阮元不便再行大礼,只得先行站起,双手作揖,三次昂首而拜,以尽尊师之情。

“是李潢。”阮元道:“实在教员所作所为,也恰是应了那句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教员私心太重、权欲太盛,天下奸佞之士是不管如何也不会与教员同路的。”接着,阮元也将李潢、纪昀和彭元瑞的事一一说了给和珅听。他清楚只要这三个关头之处,是和珅事前多数发觉不到的。公然和珅听了,双手也不由悄悄颤抖,接着,和珅又笑了出来。

“李侍尧的事,你可晓得?”不想和珅俄然如此问道。

“大清法规?大行天子上谕?阮元,我倒是也想问问你,你说你如果做了督抚,又或者进了军机处,任了大学士,和我一样做得十五年宰相,你又要如何作为啊?我可先奉告你,蔡新和程景伊,是你未仕之时的大学士,他们也都是进士出身,他们中进士的时候,我还没出世呢。可你想想,为甚么当时皇上宁肯让我入军机处,也不选他们?他们可都是清官啊?”不想和珅却道。

“不过话说返来,你一介墨客,子曰诗云不离口,却能给皇上献策,把我这般筹划给破了。你的顶点在那里,我还真不晓得呢。”说到这里,牢房以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看来处决和珅之人也已经到了。

“哈哈,司马温公?阮元啊?教员学问天然不如你,可我也晓得,司马光所效力的赵宋朝廷,最后一样亡了啊?”和珅笑道。

“门生不想孤负了大行天子十年种植之恩。”阮元道。

张进忠身后,是两名寺人捧着一匣白绫。二人以后,另有两个侍卫,押着低头沮丧的福长安。嘉庆在处决和珅之时,也特令福长安前来观刑,觉得震慑。

但是,阮元终是一语未及乾隆。

“公然是你啊……”和珅不觉嘲笑道。一时候他双目当中,竟是变了多般神采,自气愤,至不解,至绝望,又至安闲。可虽是七分安闲,之下却也有三分不甘。

阮元听着和珅这番言语,也晓得他所言不假,可这些事细心想来,其本源又在那边呢?或许即便是和珅,也没法承担统统的任务吧?

“若我能入朝言事,则必定进贤退不肖,外省督抚守令,亦当严加考核,不使奸吏再如本日普通横行无忌。若我外任封疆,则内需弥补亏空,裁抑黑钱,安抚贫苦百姓,不管水旱,施助偶然。兴文教,使天放学子不拘一格,各成其才。于外,则定时检阅各部,使绿营不废武备。有贼盗之事,可抚者抚之,不能抚者剿之,以安一方士民生存。”阮元眼看四下一时无人,和珅行刑期近,这些事情本身也曾多番思虑,便也不再拘束,独自说了出来。

跟着打更之声消逝的,或许另有一个期间吧。

“德才兼备,确切可贵。可国朝养士至今百五十年,文教大成,这千百万读书人里,也应当有很多德才兼备之人了吧?”阮元仍然对本身的抱负坚信不疑。

“既然终有一死,那也该安闲一些。”和珅干脆闭上眼睛,对身前之人不闻不问。

当然,和珅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近已经是嘉庆能给他的,最后的面子了。

“是啊,我至今仍然猜不出,你得了手札以后,福长安的人一向跟了你到兵部,礼部、南书房他们也都去过,可手札已经不在你手。那你定是把手札送到了兵部才对,但是为甚么,这些本来应当收回去的手札,最后却都落在了你们手里?”和珅固然晓得大限将至,却也不肯抱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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