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云压城兵戈起,险境还生故人来
人影穿戴天青色长袍,脸孔不甚清楚,但身形姿势非常眼熟,印暄只看了一眼,便几乎失声叫出:小六叔!
左景年惕然转头,见是两个布衣商贩,再细心一看,本来是花霖部下的两名紫衣校尉。“你们不在御前奉养,为何会在此处?花郎将呢?”
左景年赶紧站起,看着袷裤上的鞋印,耳根又红了。
于城墙上向南了望,模糊可见一大队兵马驰骋而来,前军所持旌麾,恰是天子龙旗。千军万马愈来愈近,最后在距城门一箭之地外停驻,摆开攻城阵仗。
左景年三人往北,他却往南走,穿过混乱不堪的阛阓,几乎被几匹飞奔的战马撞个正着。
“你错了。何为有情?何为无情?六合以是能悠长,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以其忘我,故能成其私。我等修道之人,当学太上忘情——这忘情并非绝情,而是不为有情所困、不为无情所牵,随便出入、萧洒豁达,得情忘情、超然于世。”
在一干紫衣卫收回的惊呼声中,印暄向后一倒,被那支箭的强大打击力撞上马去。尚未坠地,便被无数手臂抢着兜住,“皇上!”“皇上中箭!”“快传太医!”的叫声不断于耳。
印云墨自嘲一笑:“我如果能达到太上的境地,何必来世走这一遭!不提也罢,昶州烽火将起、妖孽横生,暄儿若无筹办,便要有大费事。不过我观帝星克日胜算在手、势如破竹,战况方面倒是不消太担忧,独一只怕变数。”
二人上前说道:“我等受命留在城里,查探许澄江不轨之事,花郎将前夕出了城,去寻皇上禀报其间异动。”此中一人用手指了指城门方向,抬高声音道:“许澄江手中兵马八千,连同邢厉天带来的胡匪,有近一万人,现在四座城门都分兵扼守,此中北门防备最为亏弱,城墙也未补葺完成。”
左景年冷静点头。
“莫非……许澄江要反?”左景年惊道,“兹事体大,我要当即禀报皇上!”他看了印云墨一眼,又有些踌躇:“公子善于卜筮之术,可否算出御驾现在在那边?”
“那就顿时行动。”另一名校尉催促道。
印云墨撇嘴:“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三叮四嘱的。”
“皇上的变数?是甚么?”
“许澄江图谋不轨,皇上可要下旨缉捕?”
印暄冷哼一声,“他不会来的。此人走火入魔,已无可救药。唯今只要攻陷城池,诛杀匪首与逆臣,才气扫清昶州的妖氛瘴气!花霖,你且归队,入鱼从峻麾下。”
“那就等他来。”邢厉天俄然眯起眼睛,“他来了!”
“如何?”印云墨问。
印云墨面色沉凝,道:“走,我们上城墙看看!”言罢拉着左景年急仓促地出了堆栈。
印云墨用书卷轻拍他手背:“山雨欲来风满楼。”
印云墨抬脚,在他跪着的大腿上悄悄碾了一下:“还不起家?等我抱你起来?”
“御驾自南面来,北门戍守的确会松弛些。”左景年灵光一闪,道:“你我何不混入贼兵当中,趁夜袭杀保卫,翻开北门,接引攻城的天机营兄弟?”
印云墨笑道:“你就这么想吧。”
邢厉天见城下军阵内一杆高牙大纛,其下有个穿玄色战袍的身影,被紫衣马队团团保护,晓得是中军地点,目测距城楼足有五百余步,远在弓/弩的两百步最长射程以外。贰心中涌起一阵窃喜,对劲之色从面上掠过,心道:竟敢小觑老子,合该你本日葬身此处!当即解下铁胎长弓,反手从背后箭囊抽出一支乌龙铁脊箭,满弓对准目标。
左景年茫然问:“那公子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得情忘情、超然于世’,公子究竟是做到了,还是没做到?”
印暄听他说完,面不改色问:“邢厉天一干胡匪可在城里?”
印暄正在策画,此番御驾北巡,并未照顾冲城车、抛石机、云梯之类的攻城兵器,昶州城墙坚毅,如果强攻,必定丧失惨痛……正忖思间,忽闻空中嘶鸣之声,未及昂首,一支火光迸射的铁脊箭仿佛自天涯飞来,狠狠扎进他的战袍——
许澄江晕乎乎地点头。
“遵旨。”
左景年踌躇一下,不放心肠道:“公子,你待在堆栈等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统统等我返来。”
“臣不敢妄自测度。”
只听铿然一声震响,箭矢如流火追星,一起镝割氛围收回嘶嘶鸣响,携穿云裂石之力,向军阵中身穿玄色战袍的人影激射而去。
“那眼下我们该做甚么?”
南出昶州城百余里,正赶上打着龙旗的前军,花霖出示了紫衣郎将腰牌后,将城内异动面禀天子。
左景年听他字字诛心,立即单膝下跪,告罪道:“卑职早已是公子的人,生为公子生,死为公子死,怎能够弃公子于不顾!只是不忍见战乱焱起、生灵涂炭,想要尽到为人、为臣的本分罢了。”
印暄长长吐了口气,伸手表示世人稍安勿躁,按着钝痛不已的左臂站起家。本来那支箭射来的刹时,他下认识地举臂一挡,箭镞穿破衣袖,正正扎在袖剑的剑鞘上,将亀皮制成的剑鞘射穿了一个洞,最后被玄铁剑身挡住,就这么斜斜地吊在袍袖上。
花霖道:“两日前入的城,足有千余人。臣未得圣命,不敢打草惊蛇。”
许知州站在城墙上,亲力亲为地催促备战,心底一阵阵发虚,连带着胸口闷躁不安,寒冬腊月里盗汗涔涔。见邢厉天一脸凌冽之色,岿然不动地立在墙垛边,他忍不住凑上去问道:“邢大当家,你看我们胜算有几成?要不要派人再去看看仙君出关了没有?”
“去吧去吧!”印云墨打发了三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身没回堆栈,双手兜在袖筒里,施施然朝街上去了。
“你以为,朕现在下旨令他自缚赔罪,他肯来么?”
邢厉天身披铠胄,腰悬长弓、背负箭囊,手中陌刀拄地。初阳洒在身上,他仿佛一尊金甲战神,脸上模糊透出一股狂烈的战意。“大战期近,哪有那么多的瞻前顾后!你可按我摆设排兵布阵?”
两人方才转过街角,便听身后一个声音小声叫道:“左郎将?前面但是左郎将?”
不止左景年,留在城中刺探的花霖与两名紫衣校尉,也重视到了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步地。花霖当即叮咛两名部下留守城中,本身趁夜溜出城去,去寻御驾地点。
左景年点头:“公子,这个我晓得,天机不成泄漏。”
传令兵领旨而去。印暄眺望城楼,模糊能瞥见上方一道身披盔甲的雄浑身影,猜想他便是令两州军民闻风丧胆的胡匪头子邢厉天。他正眯起双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俄然发明那人身边又多了小我影。
印暄于晨光熹微中,向北眺望,又一次想起不知所踪的印云墨,忧心忡忡地想:小六叔,你究竟在那边?朕已踏平匪寨,现在兵入昶城,翻遍两州,可否找到你的行迹?
“或许是物、或许是人,乃至是一句话语、一点心念。但我目前还未看破,即便看破,也不能说。”
箭矢飞出两百步,还是射速不减,飞出四百步,箭头竟与氛围摩擦出火花,直至飞出五百步,才稍稍闪现疲态,但犹有洞穿硬木的余力——这一箭的雄威,的确骇人听闻,早已超出凡人体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左景年从集市回到堆栈,进了房间,反手栓好门,对印云墨道:“公子,城里有异动,想是要出大事了。”
左景年转头去看印云墨。印云墨不等他开口,便笑着挥了挥手:“去吧,我在堆栈静候诸位懦夫建功返来。”
许澄江吓得神采发白,连声问:“那该如何是好?”
邢厉天抢过帛书,两三下撕个粉碎,嘲笑道:“兵不厌诈。信不信城门一开,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印云墨似笑非笑:“小左莫非想弃我而去?公然忠君爱国。”
“四方城门俄然都加强了守军,制止百姓出入;城墙上开端设防,我偷偷缀上去看,都是些油脂、火箭、投石之类守城战备;城外原有护城壕,又没日没夜地赶挖了一条壕沟,垒起羊马墙。州府还贴出公告,实施宵禁。”左景年皱眉道,“这是要打城防战啊,跟谁打?昶州知州究竟筹算做甚么?”
一名传令兵策顿时前,将哨箭射上城楼。守军拔下箭头钉着的黄帛,呈给知州。许澄江展开一看,几近落下泪来:“皇上允我出城请降赔罪,这仗……还是不要打了吧?”
印暄道:“你做得很好。就让他蹦跶,拔出萝卜带出泥,看看究竟能给朕挖出多少个逆臣贼子!”
客房中,印云墨腾地起家,书册落在地上。
左景年哈腰拾起来,放回他手中,体贴肠问:“公子如何了?”
顿时之人伸手一扯,等闲将他捞到马背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哟嗬,这不是咱寨子里逃脱的肉票公子哥么?竟然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中间火伴大笑:“大当家说了,谁找到这公子哥,赏银百两,我们兄弟这下发财了。快拎到城楼上,找大当家领赏去!”
左景年不肯起来,急道:“公子何出此言!公子看似冷酷,实则情深,平生从未负人,却都是人负了你!”
此时印暄亲率的近万人马,已踏平大堀山,将凌云寨夷为高山,正整甲缮兵,朝昶州城而来。
“静观其变,乘机行事。”
左景年冷静道:谁叫你偶然比小孩子还不让人费心……
印云墨一怔,收敛了戏弄之色,目光中隐有愧意,起家去扶他,同时叹了口气:“小左真是好人,不似我这般无私无情。”
“好主张!”一名紫衣校尉抚掌,“也可在饮食水源中下药,崩溃敌军战力。”
为防俘虏挣扎,此中一名贼匪跳上马去,想在四周摊位找根绳索或布条,来绑他手脚。不料那俘虏欣然笑道:“不消绑不消绑,我恰好要找邢厉天,劳烦几位小哥携上一程。”几名胡匪面面相觑,心道第一次见到如此主动共同的肉票,几近能够算是迫不及待了。
世人大松了口气,簇拥着圣驾要往火线退转。印暄却制止道:“朕若后退,军心不稳。朕乃真龙天子,自有彼苍庇佑,贼首一箭既不中,再射几箭也是徒然。先传令给鱼从峻,将四方城门团团围住,寻觅亏弱之处,佯攻他处吸引敌方兵力而暗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