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62章 欲炼万古造化丹,恰逢千载故旧人

嵇康哈哈一笑:“这就不劳子仁挂记了。你若再不解缆,可要落于人后了。”

“这股气味……像是天赋灵宝!”杜子仁道。

印云墨道:“我看叔夜才调横溢,诗赋乐律、草书丹青,无一不精,就连打着玩儿的铁,也能锻造出绝巧之器来,一时忍不住技痒。谈不上甚么传授,相互参议一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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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云墨在傀儡脸上摸了摸,撇嘴道:“师兄的目光还是这么差,这那里像我,差得远了。”旋即又笑了:“都说物是人非、人走茶凉,可我这位师兄,还是是一等一的诚恳人,凡事都替别人考虑。摇光,你说我有甚么值得他挂念?了解千百年以来,空挂了个师弟的名头,既未曾体贴他的修行,也未曾照顾他的需求,有事就找他说‘师兄帮个忙’,没事连盘棋都懒得陪他下完。你说,我有甚么值得他珍惜,乃至当初顶着师父的肝火替我讨情?”说着,他的灵魂眼中竟闪现出虚幻的水光。

印云墨笑得落泊,只是一片烟笼月笼的朦昏黄胧。一旋身投入傀儡当中,摇摇摆晃地站起来,先是生硬地举臂抬腿、进步后退,很快就把持自如,最后还能借助傀儡内部刻的符箓和法阵,使入迷通招式来,再加上摇光取返来的很多灵器宝贝,真仙以下也堪一搏了。

罗浮山顶,南边鬼帝杜子仁伸指一划,于苍茫云海中斥地出一面璇玑镜,中心鬼帝嵇康在镜中现出身影,挥汗如雨地在锻打着一柄剑坯。

摇光恍然大悟:“主上欲炼‘万古造化丹’?这本丹经我看过,除了存亡肉骨芝外,还需两味主材南天烛和建木灵根,以及地火胆、象龙角等六味辅料。”他伸手虚虚一招,一卷古旧的竹简泛着灵光跃出版海,落在掌中。

摇光抢先一步脱手,哄动玄雷将那团灵光炸得四分五裂,同时放声道:“下方哪位道友,你我无怨无仇,为何脱手偷袭?”

摇光发明自家仆人自从身陨成魂,脾气模糊产生了些窜改:先前不管是身为临央仙君时的率性恣肆,还是身为颢国皇叔时的云淡风轻,骨子里都是一股冷酷疏离的寡薄,仿佛六合万物都入不了心。现在在俗世走了一圈,由仙到人,又由人到鬼,正如神像吸食人间炊火之气后,从描金绘彩的壁画中,从卷烟环绕的宫观里,活生生地走下来,复苏了从未有过的新鲜的真脾气。

杜子仁刚按捺下的肝火,又被他撩得烧起来,长笛抖出一道青黄色光刃,击在崖壁上激发岩崩石裂:“是不是安排,你何不以身试之!”话音未落,却见一大股暗泉从崩塌的山体处喷涌而出,以悬瀑之势飞流直下,落入山涧的一口深潭当中。

摇光听他言语间一股似刺非刺的刻薄味儿,心下暗恼,反唇相讥:“你想知就去知啊,手上那根笛子莫非是安排?”

“那东西罗浮山上多得是,就生在子仁洞府边上,我带你去……”

嵇康大笑:“思欲登仙,以济不朽。缆辔踟躇,仰顾我友。”

他话音虽不大,但杜子仁身为鬼帝是多么修为,天然听得清楚,顿时火冒三丈,迁怒成了大怒,祭出鬼帝敕令,召出了乌泱泱数千阴兵。

印云墨把握傀儡晃闲逛悠地踩着云团,正筹办降落山顶,俄然遇袭,下认识去袖中掏宝贝。

“何方道友,竟全不讲礼数!与仆人半个号召未打,焉敢超出我洞府之上!”杜子仁喝斥道,手中黄金间碧笛一挥,澎湃法光朝来者劈面击去。

杜子仁微微嘲笑:“你二人倒是高山流水的知音。”

六合间蓦地奔雷似的一声巨响,声震九霄,全部山川河道都摇撼起来,仿佛有个没法言喻的庞然大物,从甜睡中醒来,在这苍茫大地深处翻了个身。巨响与震惊感很快消逝,天空霞光漫射,闪现出赤、青、黄、紫等八色,像是给苍穹披挂了八道流光溢彩的经幔。

“这是甚么征象?像是天赋灵宝出世,却又带着股狂暴之气。”摇光是亘古星曜,固然千余年前才凝神化身,也算是见多识广,现在忍不住皱起眉。

印云墨亦笑而应和:“我友焉之,隔兹山梁。谁谓河广,一苇可航。”

印云墨在满屋子的道藏、丹书间兜来转去,因魂体如何也碰不着什物,悻悻然掀起阵阵阴风,吹得册页哗啦啦不住地响。

与此同时,印云墨与摇光腾云驾雾,在前去南边罗浮山的路途当中。

但是,当初的桐吾江地形,又与面前有着较着分歧,就仿佛颠末端一段极其冗长的更迭与演变,沧海终究化为桑田。

“主上你听,模糊有龙吟之声。”摇光提示印云墨。

嵇康道:“子仁,不成失礼,这是我生前好友。在烈帝麾下三年,我与王子一见仍旧,成了忘年交,连《广陵散》一曲,也是他所传授。”

却说东来的神魂投身黄海归墟入口,沿着旋涡构成的深长而危急四伏的通道,穿越茫茫浑沌与洪荒之力,终究在抵当不住筹办撤离之时,发明了出口。

“摇光你还记得四百多年前,春神句芒找我帮手炼器,酬谢是不是建木灵根?仿佛存在洞府的库房中,你待会儿归去找找。南烛产自罗浮山顶,得之不难,但要满千载成气候的南天烛,估计要找青精真人了,你去库房时顺道挑个法器,跟他换。至于一干辅料,算不上顶尖的天材地宝,我师兄宵弋仙君有汇集癖,他那儿八成都有。炼丹一道,你成绩比我高,就交给你来吧。存亡肉骨芝足有一石,分量非常充沛,哪怕‘万古’级丹药胜利概率只要五成,能炼制出一瓶百丸也够用了。”印云墨滚滚不断交代一通后,表情仿佛舒顺了些,摆脱似的笑了笑,自嘲低语:“既决定要做的事,又何必感觉别扭委曲,也是我本身抹不开这个面子——但是里子都丢光了,面子拿来何用。”

嵇康□□在外的半边臂膀上,隆起的肌肉油光发亮,边捶打边道:“收到了,又如何?我早说过,要争你们四人去争,我没这个大志壮志。”

嵇康笑道:“当时他白衣披发,赤足踏月色而来,还真像个幽灵!”

摇光抱了一叠书出去,见状道:“主上,你要找甚么,叮咛我就行了。”

“嵇兄,你另有闲情逸致打铁?充公到后土娘娘的传讯么?”杜子仁问。

印云墨稀里哗啦又翻了一通,最后负气在书堆间坐下,欲言又止中带了点恼羞成怒,只是不吭声。也不知跟谁较了半天劲后,他才勉勉强强开口:“我记得旧藏中有本《万古丹经冲要》,内里记录着‘万古造化丹’的炼制体例,现在却找不到了。”

嵇康在看清他长相时倒是一愣:“易……临?秦阳王子易临?”

而在此界四方的东方桃止山、西方嶓冢山、南边罗浮山、北方罗酆山,以及中心抱犊山,五位鬼帝同时收到了后土娘娘的虚影传讯:“机遇照临,珍宝出世,北阴酆都大帝的成命,到了兑现的时候。尔等五位鬼帝,寻得八部浮图塔、取回五道循环门者,将继取酢貂帝位。”

更鬼使神差的是,归墟旋涡,刚好将东来送到了此界当中、千年之前的古云梦泽。

但是就算集聿君找到了桐吾江也没有效,因为祖龙为本身挑选的陵寝,不止超越了三界空间,更超越了千年时候——它将本身葬在了千年前的古云梦泽!

两边一言分歧大打脱手,阴兵齐上、宝贝尽出,整座罗浮山顿时鬼哭狼嚎,覆盖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来的好,嵇兄,一起拿下这两个无礼狂徒!”杜子仁号召道。

按捺下这一点非常的感受,摇光答道:“我这就回玉清境紫微山。宵弋仙君好静,不爱出游,想必也在山上。只是罗浮山青精真人那边,还请主上等我返来同去,可不要再随便走动。”

如许的主上令他感觉有点陌生与不风俗,乃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急感。

你晓得就好。摇光在肚子里嘀咕一句,化作白光闪逝天涯。

嵇康低头看着潭面,神采生硬如铁,思路过分冲突狼籍,反不知该作何神采。几息踌躇以后,他恨然一拳捶向空中,借力弹起,如一收回膛的火弹,爬升向坠落中的三人,四个身影同时被旋涡淹没。

杜子仁急怒交集高低,眼中闪过滑头的厉色,在印云墨与他擦肩而过期,以法力猛地裹挟住他,同向下方深潭旋涡投去。

终究找到了,埋骨之地!三界万龙朝圣之地!东来放声大笑,放出金龙虚影,遣散池沼迷雾,猛地扎入此中一座湖泊当中。

“他传授的?莫非你说本身宿于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操琴,琴声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更与你商定:此曲不得教人。那幽矫捷是他?”杜子仁虽收了阴兵,神采却比方才大怒时更加阴沉。

摇光听得心中莫名地难受,却口拙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只道:“宵弋仙君是好人没错,但也不是对三界万众都这么上心。申明主上就是有值得别人对你这么好的处所,情愿为主上支出的不止是宵弋仙君,另有用心良苦的紫微帝君。”另有我。最后三个字,他冷静地藏进了心底。

从广漠水域破浪而出,他悬停于高空,向下俯瞰。

当时他还是凡人之身,神识尚未复苏,天然不明其意;而后龙魂回归,又因临央的转世之身印云墨而心烦意乱,更是顾不上。现在想来,集聿君固然血脉陵夷,倒是还很有几分博学见地,竟让他找着了祖龙的真正埋骨之地。

“走,我们去罗浮山,找最后一味主材南天烛。”

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叫其他三人措手不及。摇光率先反应过来,纵身箕指抓去,堪堪抓住印云墨的袍袖,正要返身,却感受潭面旋涡生出一股巨力,将他们硬生生向下拉扯,威压之大,竟让他一时转动不得。杜子仁死死攫住印云墨,坠落中瞻仰嵇康,眼神对劲中隐现悲惨:“你不肯助我就罢了,莫非要眼睁睁看着昔日故交履危蹈险?嵇兄,这下你还能放心归去操琴打铁么?”

祖龙气味,就在这片池沼的最深处,向血脉的传承者收回呼唤。

在灾害逃……现在他很想问问那位不知身在那边、但定然是一脸姗笑的后土皇地祇:亲娘啊,这下你对劲了吧?!

印云墨按下剑光,打量面前这位衣冠不整、一身疏狂旷达之气的鬼帝。时隔一千七百多年,历经两世循环,秦阳期间的影象于他而言已有些恍惚,仿佛隔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很快,雾气散去,他从影象中找到了符合的故交面貌:“嵇叔夜?听闻中心鬼帝嵇康超然物外、不问政事,公然是你!”

第六十二回欲炼万古造化丹恰逢千载故旧人

杜子仁从错愕中回过神,指着印云墨的手都在抖:“嵇兄,此狂徒与你是何干系?”

脚下是一片阵势低洼的泽地,淼淼漫漫望不到边。无数湖泊如珠串在盘、星罗棋布,湖泊间是形状各别的岛屿、沙洲、丘陵,有些处所林木丰茂,有些处所则寸草不生。水与地,支离破裂地相互拼嵌着,整片池沼于云雾缥缈中显得非常喧闹与诡秘,充满了莽荒期间的气味。

不知为何,东来总感觉脚下这片薮泽似曾了解,在他经历过的悠远光阴与浩大影象中,仿佛保存有它的一席之地。他在半空抱臂深思,俄然想起,他还是颢国天子印暄时,路过的桐吾江水段,可不就是浩大池沼中间穿流而过的这条大河?归墟旋涡,竟让他穿越数重界空,从□□第六重的竺落皇笳天,直接呈现在欲界尘寰。

印云墨无法地叹口气:“我晓得,现在我是个孤魂野鬼,虽说还不至于见不得天光,但如果碰到日游神、夜游神和其他甚么鬼差,也是费事,更何况现在十殿阎罗的确恨我入骨。”

“公然是一苇可航,离与聚却在这一步之间!”两人各自收了灵器宝贝,挽袂执手,行起了千余年前亲朋相见的古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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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云墨见山顶崖边站了个高冠博带、穿戴很有魏晋之风的绿衣青年,生得清标漂亮,只是太瘦又太高了些,乍一看像竹子成精,顿时认出来:“南边鬼帝杜子仁,生前是个被君主骂了一顿就哭天抹泪去跳河的所谓‘风骨谏臣’,身后还是这么小家子气。”

……云梦泽!这是早已干枯消逝的古云梦泽!东来恍然想起,当初白龙集聿君与青螭巴陵因争夺桐吾江神位而鏖斗时,曾经痛斥过对方:“既然飞升有望,何必平白兼并这一片太古祖龙埋骨之地的云梦泽!”

耳边风声吼怒,印云墨抬头朝天,感受本身活像只不利的大鹞子,被线牵涉着向下坠落。贰心底比东海夜明珠齐聚还要清楚亮堂:这根线那里是甚么杜子仁,清楚是所谓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璇玑镜的另一面,嵇康看得直点头。他虽不肯多肇事端,却也不能放着交好的杜子仁不管,便丢下剑坯,向打铁铺中间的水池一招手。一件似轮非轮、殷红如钩月的奇特灵器跃出水面,在身侧缭绕不息。他赤着半边胳膊,挽着赤色残钩,一步超越万里之遥,从中心抱犊山穿过璇玑镜面,刹时到达南边罗浮山顶。

“——莫非与先前的八幔垂天,另有后土娘娘所言的‘机遇照临,珍宝出世’有关?”杜子仁眼中泛出热光,殷切地对嵇康说道,“嵇兄,现在机遇就在面前,北阴帝位唾手可得,莫非你还要回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不尽然。更像是甚么天赋灵气非常充分的洞天或法界。”印云墨道。

印云墨笑道:“同去同去,我多年不操琴,技艺也陌生了,还请叔夜指导。对了,还得先摘几株南天烛……”

嵇康游移了一下,缓缓点头:“我还不如归去操琴打铁。王子可愿随我同去,也好相互请教。”

流瀑打击着潭面,构成了一个愈来愈大的旋涡,乌黑幽深仿佛壤地之眼。这只“巨眼”旋动着,如星曜轮转运转,披收回玄而又玄的太虚气味,在场的四位修道有成者走到涧边,向下望去,无不感受心神被其所牵引,忍不住想要投身此中。

他拉着摇光,将遁法催发到极致,如两颗流星向罗浮方向飞掠。

杜子仁忍住怒意又劝:“顺水行舟不进则退,人争你不争,最后连自保都难!”

印云墨望向天涯霞光,右手缓慢掐指课算,指头俄然一僵:“究竟是甚么,我也没能算清楚,但仿佛我也牵涉此中?总感觉是甚么九死平生的凶恶之事……哎呀,管他的,保命要紧,快走快走。”

不知是接收了前次的经验,还是找人找物都格外顺利,不到一日工夫,摇光就赶返来了。他从乾坤壶里往外倒炼丹质料时,还取出了一具仙身傀儡。白衣长发赤足,五官看起来跟当初的临央像了个八/九成。“这是宵弋仙君让我带给主上的。他说主上现在失了肉身,行动起来多有不便,特地制作了这具仙身傀儡,以供灵魂差遣。还说用了很多好质料,品阶虽达不到仙器级别,也相称于极品灵器,与练神返虚初期差未几,临时先用着。今后他再做更好的。”

杜子仁的确要被这块顽石气得七窍冒烟,但是腿长在对方身上,他又栓不得拖不动,只得由着对方的倔脾气。当即咬牙道:“好好,你就狠心弃我不顾,任由我单打独斗被人合着逼迫了去!”言罢甩袖回身,俄然见空中两道云痕朝罗浮山顶掠来,恰是修道者御空飞翔,顿时迁怒出一腔无明火。

“嗬,还真请了援兵,这下二对二,不算我们占你便宜了。”印云墨哂笑,飞剑剑光直逼对方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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